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劍已驚鴻(2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134 字 2022-11-22

張臨川對無生教的構建,是自上而下單向的節點控制。這樣做的壞處,是組織力量不夠凝聚。分散各地的據點,其實各自為政。

谷但這樣做的好處則在於……任何一節都可以隨時掐斷。任何一個據點被掃平了,都不會被追溯到張臨川那里去。

這也是這種左道勢力必須具備的隱匿性。

不然隨便什么時候招惹了哪位強者,說不得就被順藤摸瓜,清剿了干凈。

而這種組織架構的壞處,其實就邪教而言,也沒有太大的影響。張臨川若是足夠強大,完全可以用「神」的力量,直接溝通每一個信徒。到那時候,什么凝聚力都有了。

無生教不能再這么順利地發展下去了,不然張臨川的力量膨脹得太快!

如今看來,在新的地煞使者到來之前,成國這里的無生教已無可慮之處。

但張臨川隱藏在暗影里的根須,仍不可避免地在姜望心里蒙上了一層陰影。

尤其是地幽使者秘禱時所誦念的《無生經》。

六敗七命,有恙眾生。三哀八苦,無辜世人。蒼生憐我,我憐蒼生……

他倒不是被經文所迷惑。

哪怕是先賢經典,現在也不可能動搖他的道心。

只是……外樓這一境界的重中之重,本就是「述道」二字。

已經接近外樓最高層次的姜望,完全可以判斷得出來,這樣一部《無生經》意味著什么。

此時的姜望,完全想明白了,為什么王長吉剛一成就神臨,就立即暴露實力,掃除礁國境內所有無生教據點。

除了是一種宣戰……

實在也是時不我待!

張臨川絕不是一個只會玩弄陰謀的人物,說不得又是一個庄承乾一類的亂世雄才。

最後看了一眼混亂中的無生教駐地,姜望起身一躍,消失在夜色里。

……

……

豐台城域來了一位神秘強者,一出手就殺死了靈空殿最強的百衲道人,和無生教地幽使者。

一夜之間,叫相爭連日的兩大宗門偃旗息鼓。

使得朝野矚目。

有傳言說他是成國朝廷暗中派出來的國朝高人,為了遏制宗門勢力的膨脹,痛下殺手,誅除亂源。

有傳言說是本地隱居的無上強者,因見兩方勢力紛爭不斷,使得百姓不寧。才下手斬殺雙方最強者,作為警告……

但這些傳言,這些成國修行界里津津樂道的故事,姜爵爺已是聽不到了。

自黃河之會後,他對比的就只是天下最頂尖的那一批人物,甚至於追溯歷史,驗證古今。諸如在聲名不顯的成國里作威作福的普通修士們,與他恍惚已經不在一個世界里。

修行之高峰,每躍升一層,都是截然不同的風景。

偶然路過。

無非是漫步紅塵里,一劍已驚鴻。

……

……

道歷新啟以來,官道大興,國家體制盛行。

一至於今日,三千九百二十年,已經是諸國林立,列分現世。

但在諸雄列國之外,仍然有一些強大宗門,縱穿歷史,橫貫世間。

承繼不朽之道統,還在驗證修行的盡途。

在空間的意義里,官道已是盛極一時。在時間的刻度中,它卻未必能夠永恆。

時光會驗證真正值得存續的力量。

天下再沒有哪個地方,能像南域一樣,並存如此多的強大宗門。

從血河宗、劍閣,再到龍門書院、須彌山,再到暮鼓書院、南斗殿……全都是赫赫有名的天下大宗。

這當中固然有它的歷史原因,也說明自古以來南域修行界的昌盛。

世人關於南斗殿的位置,有很多說法。或說在魏國,或說在理國,或說在越國,不一而足。

蓋因這個宗門實在神秘。不像劍閣那樣立峰為劍、控扼險關,請問世間劍魁。也不像暮鼓書院那樣,坐落在儒門聖地書山腳下,廣聚天下文氣,邀見錦綉文章。

也不似龍門書院遙望觀河台,不像血河宗永鎮禍水。

南斗殿倒更像是須彌山,神龍見首不見尾。

聲名遠布,真跡卻恍惚。

但要說是隱世清修,也不太符合這個宗門的風格。

畢竟如七殺真人陸霜河者,那也是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名聲。

與眾不同的地方更在於……

南斗殿雖然是天下大宗,卻並不廣收門徒,而是……異常的隨心所欲。

司命、天梁、天機、天同、天相、七殺,六大真人誰有心情了就去天下走一遭,看中了誰就帶回宗門里去。

基本都是代代獨傳。

當然,多收幾個徒弟也可以,不收徒好像也沒有什么問題。

總之非常任性。

南斗殿的真實位置,當然並不在魏、理、越、宋任何一國,不然誰主誰次都是一個問題。

真正在南域常住過的修行者自會知道,在理國之西,魏國之南,暮鼓書院之北……

有一個名叫度厄峰的地方。

在任何一個國家的輿圖上,都看不到這個位置。

但以此峰為中心,方圓百里之內,都被周邊勢力劃為禁區。

而其實,這里也只是南斗殿的一個入口。

此宗並不真正在現世留有駐地。

當然作為天下大宗,南斗殿也有許多附屬產業,有自己的資源需求,與周邊國家也有相對密切的關系……不過這一宗的核心,始終就是那么幾個人。

是所謂南斗六真。

青空雪雲之下。

幽幽山谷之間。

有一條清溪,顧自蜿蜒。

溪水清澈得可以看到水底,能夠看到游魚是如何穿過水草。

溪邊有一方青石。

石上盤坐著一個白發披肩的男子。

他雙手扶膝,任由微風吹發,不語不言,閉著的眼睛像兩柄橫著的劍。

很鈍很沉默的劍。

在某一個時刻,此方天地有了微乎其微的變化。

像是一縷風掠過飄葉,像是一滴水浸入了微光,像是遠處雁鳴傳來時、晚了千分之一息的時間……總之都是一些不應該被察覺、甚至於根本就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世界是永恆在變化的。

但青石上盤坐的男子睜開了眼睛——

他的劍已開鋒。

……

……

……

(ps:《無生經》——情何以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