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她(他)是神(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223 字 202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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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戲相宜的墨家少女,在敲定了一樁未來的買賣之後(她自認為),腳步輕快地走進了城中。

穿行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眼睛好奇地左瞧右瞧。

絕不規整的城市建築,凶態各顯的各路好漢……

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好奇。

旋即想起來正事,腳下安了彈簧一樣蹦起。緊趕幾步,找到一處較為空盪的地方,半跪下來,把背後的銅箱解下,放在身前。

她靈巧地活動了一下手指,而後輕輕一按,這銅箱便自動打開,兩邊分層,直如台階一般延展下來。

每一層都堆放著不同的器物。

這些東西奇形怪狀,有的如拱門,有的似圓餅,有的方,有的尖,有一些長針,有一些勾線。

材質倒是都很相近的樣子,散發著同一種光澤,但非金也非鐵。

她的一雙手靈活至極,甚至於留下了幻影,不停地自銅箱里拿出東西來,在身邊擺放。

很快就堆出一個約莫三尺高、造型復雜的塔狀事物來。

恰似是一層一層的四方磚,交錯堆疊而成。

「塔」尖則像是一個人的五根手指聚攏在一起,一道豎立的雷電,在尖端懸躍。

因為是在大街上做這件事情,而且這些東西又這么稀奇古怪,所以引來了很多的旁觀者。

不贖城里的人,素質是沒什么保證的,說什么話的人都有。什么小屁孩,兔兒爺。甚至已經有人想要動手動腳,隨便拿幾個物件玩玩。

不贖城罪衛統領連橫剛好伸著懶腰,從三分香氣樓里走出來,瞥見這一幕,頓時擠開圍觀的人群,兩步走到忙碌的少女面前:「誰家孩子!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堵在大街上玩什么——」

他的聲音,截止在一個布袋之前。

本來他還以為是暗器,很是巧妙地玩了一個手法,接到手里一看,頓時被那元石的光芒晃花了眼睛。

「都圍在這里干什么?找爹啊?」他環繞一周,大聲驅趕:「滾滾滾,別耽誤了人家少年郎忙正事!看你們一個個游手好閑的,不務正業!下一期的命金不用交啦?」

拳打腳踢帶咆哮,把圍觀的閑雜人等全部趕跑之後,他才對忙碌著的戲相宜道:「鄙人不贖城罪衛統領連橫是也,咱們這是一個好客的地方,良善之地。您看您還需不需要一點什么別的服務?這一條街夠不夠你發揮的啊?茶水糕點呢,有什么偏好嗎?」

「兩件事。」戲相宜頭也不抬地道:「第一,我是姑娘家。第二,別吵。」

連橫立即閉嘴,原地轉身,小辮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他雙手背在身後,以站崗的姿態立在這里,警惕地掃視著周圍,大有誓死為這神秘少女保駕護航的架勢。

賓至如歸啊,賓至如歸,不贖城真是一個注重服務的地方!他很滿意地想道。

戲相宜只顧著埋頭搗鼓,東敲敲,西敲敲,一雙手忙得穿花蝴蝶也似。

不多時,她就搭起了五座相似的塔狀事物,並將它們各自擺開,勻等的呈五角分布。

把自己和敞開的銅箱都包圍在其間。

五塔分立,五道小巧雷電懸空跳躍。彼此之間,有一種隱約的聯系。

戲相宜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在空地上鋪了一層地磚一樣的東西。這才合上銅箱,重新背好,很開心地跳了出來。

她飛躍的姿態很是靈動,人在空中,反手就是一指。

塔尖的五道雷電瞬間拉長,連接到一起……

爆發出耀眼的強光!

注意到動靜回頭來看的連橫,不得不抬臂遮住了眼睛。

當他移開手臂,他看到那五座造型復雜的怪塔中間,赫然出現了一個褐衣草鞋的老者!

而地上……是一層黑色的齏粉。

連橫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他完全看不透這老者的修為,而只感受到如淵如海、難測的力量!

這老者身形干瘦,發疏眉淡。可每一寸皮膚,都仿佛是精鐵鑄就,有一種不講道理的冷硬和厚重。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樣?」

短發少女戲相宜叉腰大笑:「我這反五行挪移塔是不是很好很強大?!」

干瘦老者撇了撇嘴:「那么狂暴的力量,只有真人才能掌控,而且距離也很短,消耗又那么大,還有你這個准備的時間……老夫外樓境的時候都比這飛得快!」

「閉嘴吧死老頭!」戲相宜伸手一扒拉,把五座挪移塔全部一股腦塞進背後的銅箱,都懶得拆卸再分門別類了,很是不忿:「那你自己飛回去再飛過來!」

而連橫愣在那里,滿腦子只有一個詞——「真人」。

這個古怪少女一陣搗鼓,竟然搗鼓來了一位當世真人!

褐衣草鞋的干瘦老者倒也並不在意挨罵,反倒是很寵溺的笑了笑:「但是已經很不錯啦,比那群老東西的法子進步了不止一點!」

「哼哼。」戲相宜得意的皺了皺鼻子,臉上的油彩跟著扯動。

「唔……該辦正事了。」干瘦老者道:「讓我來看看,鉅子急令我們來不贖城,是想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信我還沒看呢,就知道讓我們一起來了。」戲相宜說著,又不知從哪里取出一封信,拆將開來。

連橫這時候正鼓起勇氣往跟前擠:「那個,這位前輩,不才在下是不贖城罪衛統領,不知您大駕本城,所為……」

那邊戲相宜念道:「不贖城城主凰今默,殺我……墨門弟子墨驚羽!」

連橫愣住。

「請鐵真人並戲相宜赴不贖城,擒回鉅城問罪。若不得擒……殺之可也。」

戲相宜念著念著,也自變了臉色,收起信件,仍有些不敢置信:「墨驚羽被殺死了?」

而在南境享有名譽,號為天工真人的鐵退思,此時更是直接一個橫步,躍上了高空,恐怖的氣勢橫壓四方:「凰今默,敢殺我墨家的人,給我滾出來受死!」

連橫連多一句廢話都做不到,整個人就已經在這股突然爆發的氣勢之下,倒飛十余丈,跌落在地,一時生死不知!

當世真人駕臨不贖城,代表墨門前來問罪。

整個不贖城,都陷入巨大的惶恐中!

就連空氣里,都有顫栗的隱紋。

是的,這里是不法之地。這里是凶徒雲集的地方,這里的人見慣生死。

可這里的人,也最知道強者的分量!

在全城的畏服和緘默里,整個不贖城最高的那棟建築中,有兩個人影相繼飛出。

洞穿了那近乎凝滯的恐怖氣氛!

一者黑色華裳覆身,冷眼清孤,貴不可言。

一者墨發束起,身披金焰,驕傲鋒利。

然而無論是凰今默還是祝唯我,此刻表情都凝重異常。

他們在不久前的交鋒中,才逼退了庄國君相,本是有應對真人的底氣。

可天工真人鐵退思代表的不僅僅是一位當世真人,他代表的是當世顯學墨家的力量!

完全可以這么說——就算凰唯真還在世,就算凰唯真還是巔峰狀態,墨家也完全不會虛!

尤其是墨驚羽突然身死,墨家鉅子下令,天工真人鐵退思登門,這事本身就透著蹊蹺奇詭。

祝唯我非常確定,自那天墨驚羽乘鷹離去後,他和凰今默甚至都沒有再見過其人一面!

如何殺之?

「這位墨家真人,此事應有誤會!」

在代表墨家而來的當世真人面前,驕傲如祝唯我,也難得的主動解釋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和罪君大人在一起,形影未離。我們根本就沒有再見到過墨驚羽,又如何能殺其人呢?」

「是了。」鐵退思大步行在空中,像是一座行走的火山,有爆裂的力量在潛行、爆裂的力量正在爆裂!

他直接大手一張,同時向兩個人壓去。

「要想殺墨驚羽,憑她一個人的確不那么容易!小兒輩,束手就擒,再來與我狡辯!」

這個身材干瘦的老者,一手張開,瞧來又瘦又小,可五指似囊天地,一掌如覆山河。

出手之前,天地自有其規,出手之後,世間已有它法。

無形的規則之線已經將兩人籠罩。

束其身,縛其魂。

操縱靈識,掌握五感。

天工真人以規則為線,鉗制萬物。

真人吐真言,洞行本質,此天工之線,見不著、摸不著,卻是有天地真威!

但凰今默亦開口,她美麗的身體里似乎潛藏著無窮的力量。

那種力量令她強大、令她偉岸,令她即使在當世真人面前,也高高在上!

「跟這老東西廢什么話!」

她用這句話止住祝唯我的解釋,而後用冷漠的鳳眸看著鐵退思:「隨便死了個阿貓阿狗,就栽到本君頭上,來我不贖城撒野。天工真人,天工真人!你記住!今日你若不能擒殺本君,那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鐵退思凶悍,她比鐵退思更凶悍。

鐵退思強硬,她比鐵退思更強硬!

她是凰唯真的女兒,從生下來到現在,沒有受過委屈,沒有低過頭!

在鐵退思這位當世真人的規則鉗制下,她依然說話,依然轉眸,她的五識依然自由。她竟然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打破了束縛,幾乎諸行無礙!

此時這天下,知曉她真實身份的人並不多。

神臨修士,打破天人之隔,享壽五百一十六年。

凰今默是如何在未成就真人的情況下,打破神臨修士的壽限,暫不得而知。

她的過去她的經歷,都掩埋在時光里。

但一位年齡超過九百歲的神臨修士,在這個境界,究竟能掌握什么樣的力量?

凰今默擁有現世唯一的答案。

凰今默正要展現答案!

她的雙手在空中舒展,像是鳳凰張開了它的羽翅。

她那塗抹著黑色蔻丹的雙手,握住了兩柄金燦燦的鳳翅刀。

金刀黑蔻白玉手。

簡直世間造物第一流。

刀鋒只是微顫,似是不堪重負,又像是寂寞的鳴響。

那無形的規則之線已經被切斷!

天地之間不許有它規。

此生此世不許有人縛!

她踏步而起,自在穿行在空中,像一只驕傲的黑色的鳳凰。

擁有極致的高貴和美麗。

快刀是她的雙翅,冷漠是她的眼眸。

她在規則的鉗制里游走,以強橫到令人難以想象的力量,強行撞碎那一根根無形的操縱之線!

斬破了所有阻礙!

她與當世真人之間,本無天塹!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空中綻開了一片金海。

金色的火海。

極其自我、毫不節制地燃燒著。

耗盡此生、仿佛不會再有來年那樣的燃燒著。

那無盡火海里的每一縷,竟然是跳躍著的,竟然是擁有生命力的!

在這無邊的金焰中,華貴威嚴的三足金烏振翅而飛。

它鎏金的長羽自有故事。

見證了不朽也砥礪過鋒芒。

有凰今默先一步打破規則操縱之線,祝唯我也緊跟著擺脫了鉗制。

神臨之境,神通種子已開花結果。

此境才能夠真正把握完整的神通,洞徹神通的真義。

神臨之前知其然,神臨之後知其所以然。

故曰,神而明之。

金焰鋪開已成海。

靈識洶涌亦如潮。

凡三足金烏金焰所照耀之處,即是靈識潮涌之處,即是他祝唯我的「域」。

太陽之真火,萬古之炙焰。

光熱無盡,

他即是神!

在這極致絢爛的金色里,他五指虛張的右手,在身前自左而右一拉——已抽出他的薪盡槍來!

像是在燃燒的柴堆里,抽出正燒得嗶剝作響的那一根柴薪。

像是在寂寞的冷夜中,抽離那溫暖的夢。

所有的不甘和不舍,都是真切的。

所有的疏冷和離別,也都是真實的。

火星炸開。

一瞬間把視野全點燃。

他以一切輝煌的倒影和美夢,熔鑄這一往無前的薪盡槍。

勢必要洞穿一切強大的、堅固的、所謂不可挑戰的!

向鐵退思而去。

向代表墨家的當世真人而去。

到了現在這一刻,看到天工真人鐵退思打上門來問罪,祝唯我哪里還不明白他早先的不安落在何處?

他哪里還能想不清楚?

他和凰今默,還是中了庄高羨杜如晦那一對君臣的招!

他錯了,他大錯特錯!

他自有與生俱來的驕傲,才成神臨,就想先殺一個杜如晦,了一了君視臣如草芥的大仇。等著杜如晦來找姜望的麻煩,他便伏而殺之。

有著咫尺天涯神通的杜如晦,的確是來了。

但還來了個庄國皇帝庄高羨!

幸虧還有一個凰今默,替他擋下了當世真人。

他以為那就是結果,這一切以他失敗的伏殺而結束。他有大好年華,無限未來,可以再等以後。

但是他錯得離譜。

庄高羨和杜如晦,不是擺在供桌上的泥塑木雕、木石傀儡。不會坐在那里不動,等待仇人成長之後再去施施然手起刀落,輕松完成復仇。

他們在當前把握的力量層次下,也會繼續成長。甚至於他們完全不會有什么強者尊嚴之類的顧忌,能夠消除隱患,就算是一只螞蟻,他們也願意彎下腰來親手摁死。

祝唯我錯就錯在他以為自己了解庄高羨和杜如晦,但是卻還不夠了解。

從一開始,庄高羨和杜如晦的目標,就並不是姜望,而是他祝唯我!是這個不贖城!

經歷過通魔一案,齊國保住姜望的決心,已經是天下可見。

是為了齊國自身的聲譽也好,是為了東域霸主的威嚴也好,是為了齊帝姜述的大略也好。齊國把姜望的名字,寫進星月之約里,是不爭的事實。

在某種意義上,姜望之榮辱,與齊國同系之。

庄高羨是有多么大的倚仗,是有多么悍不畏死,是有多么不在乎他庄國的基業,敢在這種時候親自出手擒殺姜望?

這位庄國的中興之主,冒險親赴不贖城域,是沖著他祝唯我來的。

對庄國來說,姜望和祝唯我,誰更具備威脅?

在這一次的山海境之後,還真不好說!

且不說實力上祝唯我已經成就神臨,姜望還在成就神臨的路上。

單從背景上講,祝唯我現在和凰今默走到了一起,而凰今默身後,隱隱站著那位聲名流傳幾千年的傳奇,隱隱靠著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