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厄耳德彌(2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087 字 2022-11-22

今時今日之姜望,豈是當初去觀河台之前可比?

彼時的宇文鐸,還與他橫眉冷對,險些一言不合就拔刀互砍。今日卻只覺得一一與有榮焉!

這可是近百年來,天下列國以軍功封侯者,最年輕的一位!

這樣的一位人物,卻也記得他宇文鐸!

干脆地比了一個手勢,他帶來的騎兵便轉頭開路,宇文鐸則獨自走進齊國的車隊里。

為免坐騎神狼不懂事,驚擾了貴人,他甚至是步行過來。

說是車隊,坐車者唯有姜望一人。剩下的馬車里,裝載的都是一些兩國往來的禮物。如鹿霜郡的酒,

朱禾郡的葯材……諸如此類。

姜望拍了拍駕車的衛兵,示意他讓個位置,隨意地就在駕駛位上坐下了,還似模似樣地拿住了韁繩,

笑著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這邊!」

宇文鐸本就是個豪邁的性子,見得大齊武安侯如此灑脫,心中舒坦。縱身躍坐上來,左右看了看,贊嘆道:「齊國的馬車真是精致!「

姜望直接把韁繩遞給他:「將軍既然喜歡,這輛馬車便送與你了!「

宇文鐸倒是不扭捏,接過韁繩道:「我與汝成電賅不分彼此,他視侯爺為兄長,我亦以兄視之。兄長賜,不敢賜。只是咱們得換個位置,容我為您駕車!」

姜望哈哈一笑。汝成當初說這家伙又傻又愣,但是現在看來,倒是蠻機靈的。

說話間,兩人便左右交換個位置。

宇文鐸輕輕一抖韁繩,馬車繼續平穩向前。

姜望半靠著車門,便這么閑意地坐著,眺望遠方:「這一望無際的風光,真叫人心情開闊。在這草原上,只覺得躲在車廂里是一種罪過!」

宇文鐸道:「侯爺跟我想得不太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姜望隨口問道。

宇文鐸笑道:「我以為侯爺如今位高權重,應該不是那么容易親近的,沒想到還是這么沒有架子。「

姜望笑了笑:「我倒也不是那么好親近。只是汝成的朋友,怎么想都是值得親近的。」

宇文鐸想了想,咧嘴道:「是這個理!」

兩個素不相熟的人,因為一個共同的朋友,立時便覺親切起來。

姜望語氣隨意地問道:「咱們現在是去哪里?」

「我奉王命,引武安侯赴至高王庭!「

宇文鐸先是這么很正式地回了一句,然後才道:「諸國使節,尚未到齊呢。這一次負責大禮儀的,是雲殿下。她聽說齊國來的使節是您,便特意派我來迎,囑托我一定要給您最大的尊重—一這不,我特意調了一隊蒼圖神騎過來。別人可沒這待遇!「

想起那位擁有蒼青之眸的牧國皇女,姜望很有些欣慰地點點頭:「雲殿下有心了。「

宇文鐸忽地又爽朗地一笑:「等到了王庭,小弟也另有安排!侯爺一定要好好見識咱們草原風光!」

「再說,再說。」姜望打個哈哈,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這次神冕布道大祭司的繼任儀式,是在至高王庭舉行?「

「正是!」宇文鐸道。

「至高王庭還停在天之鏡么?」姜望又問。

宇文鐸很專心地駕著車:「然也!「

姜望的問題並不普通,宇文鐸的回答更不尋常。

「好讀書」的姜侯爺,臨出發前,把牧略六卷背了又背。對牧國的歷史人文,已不再是兩眼一抹黑。

甚至於結合兩次穿行草原的經歷,對這個國家發生的一切,也有了些自己的看法和判斷。

一直以來,草原上有兩個核心。一為穹廬山,乃是蒼圖神殿所在。一為至高王庭,乃是牧國皇帝的王帳停駐之處。

至高王庭最初坐落在穹廬山下,後來又常年動遷,有了巡行四境傳統。近些年來,則是停駐在天之鏡旁,隱隱有東西兩極之勢。

王權與神權的變化在歷史中是怎樣體現,這且不去細說。

只以此行而論。神冕布道大祭司乃是代行神意之人,是蒼圖神殿的執掌者,在神權意義里,是地位僅在蒼圖神之下的存在。

神冕布道大祭司的繼任儀式,也理所當然地應該在穹廬山舉行才是。

這次怎么會在至高王庭?

但宇文鐸的意思是非常明確的,並沒有半點遲疑模糊。

很顯然。在那些外人所不知的時刻里,有什么變化,已經在這片草原上發生了。

姜望莫名想到了當初在草原上遇到的那個牧民少女…彼時那個少女,還與他「辯經」來著。當然大家半斤八兩,都不是什么飽學之士。但牧國在這個時代的面貌,卻是可見一二—草原上家家戶戶,

都有書讀。

由此再想起臨行前,齊天子的那一番話,再看這片草原,心中感受更是不同—一想是昨夜春風來,得成碧色一片海!

宇文鐸身份擺在那里,不可能說更多。所以這個問題聊到這里,就不必再繼續了。要說初來乍到,就能知曉草原上最重要的情報,卻也是不現實的事情。

至此,姜望自覺已經把公事處理完了,很對得起使節的身份。便直接問道:「汝成現今在哪里?」

他其實更想問一他怎的不來親自迎他三哥?

他兩次經行草原,都想與趙汝成一聚,但是趙汝成都在戰場之上,未能見成,心中已是十分想念。

自觀河台一別,又是快兩年了。好不容易戰爭結束,自己持節出使,能夠多公費私見,這小子竟有這般忙碌?

宇文鐸很是驕傲地道:「汝成電在厄耳德彌修行呢!陛下特許,有八月之期,還有兩個月時間!」

姜望愣了一下。

「厄耳德彌」在草原語里,意思是「神的智慧」。

而這個名字在牧國有著更具體、更關鍵的指代一一個通常只有真血子弟才有資格進去修行的秘地。

姜望當然知曉,這個厄耳德彌,在某種意義上,就相當於齊國的稷下學宮。

趙汝成能夠多以非牧國真血子弟的身份進入厄耳德彌,足以說明他在牧國的政治體系中,已經走得足夠深入,也得到了很高程度的信任。

這亦能說明在先前的景牧大戰里,他大概做出了怎樣的貢獻。

姜望也才經歷過戰爭,知道那是怎樣不易的一件事。

「厄耳德彌」姜望終只是道:「好,好。」

長大是殘酷的事情。

但人總是要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