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機變無雙誇國士(收藏啊)(2 / 2)

超品公子 想見江南 7547 字 2022-11-22

薛向俊臉微紅,自己方才確實有些熱血沸騰了,畢竟這是前世今生第一次參加如此層次的博弈,潛意識里文人好賣弄的毛病發作了,腦子里突然浮現出郭嘉獻曹操「十勝十敗論」的恢宏場景,嘴巴里的酸詞兒就忍不住往外冒。他尷尬地笑了笑,重新理清思路,道:「成,那我就干脆點兒。我還是接著七姑父的話往下說,畢竟七姑父已經將大姑夫、二伯、三叔的話做了個小結,且他的基本觀點我也認同。我要說的不過是對七姑父的一個補充罷了。首先,我認為作壁上觀,行漁翁之舉是不合適的。先說作壁上觀,要行此舉,首先自己得有強大的實力,坐山觀虎斗亦不怕反噬。可我們眼下有如此實力么?若是我們有這個實力,恐怕此刻也無須費盡心神地討論自保之策了。再說漁翁之舉,此次風浪不比尋常,不用我贅言,大家也都知道其中的凶險。而通常漁翁若想獲利,都是在雙方斗的兩敗俱傷的情況下,可眼下的情況會是兩敗俱傷嗎,眼下的雙方博弈不是兩只野獸相互撕咬,不管哪方獲勝都會傷痕累累。而實際情況是一方戰勝,則群星拱月,徹底吞噬掉另一方的力量,從而變得更強壯,一個更強壯的勝利者會允許我們做漁翁嗎?我想多半是算回頭賬的時候到了。其次,我再談談對二伯局勢勝負論的看法。眼下的局勢確如二伯說的勝負分明,不過,不是那邊勝勢明顯,而是季老那邊勝券已操…..」他的話說到這兒被一臉不滿的安在海打斷了。

「薛向,你小子怕是說夢話吧,怎么顛倒著話說。我對你前面的判斷表示贊賞,可是你這般混淆是非,二伯我卻是看不下去的。」薛向批判左丘明的觀點,他當然高興,可臨到自己頭上,這批評的話怎么聽怎么刺耳,他當然要起身反駁了。他可不似左丘明那樣有諸般顧慮,怕老頭子不高興等等,他有主場優勢,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況且薛向批判的是他引以為傲的結論,而且他都跟那邊拍了胸脯,一定說服老爺子,此時,怎容得薛向來壞事。

「聽別人說完不成么,一把年紀了,還是如此毛躁,當得甚用?」老爺子不高興了,把茶杯狠狠頓在桌上。

薛向趕忙打圓場:「理不辯不明,二伯指教的是,也怪我沒說清。」他當然不肯得罪安在海,縱使這個二伯的格局實在夠嗆,可人家也是堂堂重量級部委的大員,自己這個勉強算是一只腳踏入仕途的宦海新丁,將來說不定還得多多邀他之助呢。

薛向稍稍平息了老爺子的怒火,轉身對安在海道:「二伯,切莫著急,聽我慢慢道來。其實判斷目前兩邊的勝負也非難事,方才王叔說今天下午季老那邊來人開出了出海的條件,我猜那邊給的都是小魚小蝦,配不上老爺子的份量吧。」

薛向話音剛落,人人面色凝重,露出思索的模樣。在座的都是精明人,縱使有不擅長機變權謀的,智力上也是出類拔萃之選,話不挑不明,薛向剛指出了縫隙,眾人就從其中窺出了關鍵。是啊,按理說,如果那邊真心邀己方出海,不應該開出如此不符合時下風浪的條件,己方縱使不趁火打劫,坐地起價,正常的價碼也該達到吧。可對方給出的條件不說不能和那邊相比,簡直是在把己方朝那邊推,這不是古怪之極么?如此一來,眼下只有一種可能,會出現這種不合常理的做法,就是那邊已經聚齊了漁夫,可以說是勝券在握,已經不需要己方的支持,這個條件不過是試探己方的態度。更有甚者,那邊未嘗不正等著自己這邊拒絕,趁此機會,將己方勢力連根拔起,分而吞之,也順便酬了他人助拳之功。一想至此,人人臉色大變,縱是一直穩如泰山的老爺子也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眾人默然無語,狹窄的房間但見香煙彌漫,縈縈繞繞,隨著眾人的呼吸,幻化成各種形狀。安在海先前的不滿之意,此時赫然煙消雲散,他滿臉的緊張,暗自為自己的冒失後悔;安在江則是低著頭,用力地捏緊指骨,似在思索如何破局;左、陳連襟此刻對薛向的好奇和輕視盡消,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驚訝,兩人此刻臉上也沒了先前的從容,畢竟自己和安氏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事已關己,又如何能不著急?

安老將軍從老王那里要過一支煙,靈台香已經不能澄清他的靈台,他需要借助尼古丁來安穩神魂。他深吸了幾口煙,長長出了口氣,笑著望著薛向:「你果然還是如初見時一般敏銳,我贊你是嚴世蕃一流,果沒冤枉你吧?好了,我老頭子年紀大了,經不住你折騰,這事兒是你提起的,由你了結。」老頭子竟然不由分說地把定策的責任推給了薛向。

薛向自不會矯情,他此來所為何事?不正是要立這定策之功嘛。他回到自己的立凳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潤了潤有些發干的嗓子,復又轉過身來,正對著老爺子的眼神,道:「其實,情勢從一開始就很明了,那邊的船體看似堅固,他們的強大不過是建立在沙堆上罷了,縱使他們此刻依舊掌握著舵盤,可最重要的問題還是如三叔指出的那般,他們何曾真正掌握過魚叉?老人家著名的論斷,他們何曾記得。魚叉未握,風帆早破,且遍地結怨,人人無不苦之久矣,如此種種,皆是滅亡之道。我敢斷定季老那邊一定已經獲得了最廣泛的支持,今天他們那邊過來,不過是走個形式。當然,對他們來說是形式,可對我們來說卻是生死存亡的大事。眼下,再談論誰勝誰負,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當務之急要做的事無非兩點。第一,立刻向季老那邊亮明立場,什么條件也別談。那邊自不敢不教而誅,若是他們真敢把咱們作了肥魚,現在結成的漁夫之盟馬上就會潰散,一個不守信用的盟主,是無法讓盟友們感到安全的,既然不安全,誰還願意以身『侍』虎,所以咱們暫時是安全的。第二,我建議老爺子這幾天多到下面走動,尤其是曾經有過來往的老同志,不論關系如何,也去拜訪一二,既算是探探風,又向那邊亮明肌肉。最重要的是,要和潛在的漁夫們多加溝通,團結以求自保。我想如果做到這兩點,不說將來會獲得如何的回報,但至少咱們暫時是穩如泰山的。」

薛向的話說完了,眾人卻久久不語,安氏兄弟、左、陳連襟加上一邊打醬油的老王心中同時冒出了一個詞:帥才!

唯有老爺子站起身來,長嘆一聲:聰明天授,國士無雙!

眾人齊齊變色!

………….

江家大宅座落在王府井西路一側僻靜之處,這是一座最正宗的四合院。說其正宗,是對比著松竹齋的構造而言。松竹齋就是個單進的院子,一間正屋里辟出堂屋、卧室、書房等多個房間,哪里有四面建房,拱衛合圍的四合院的神髓。而江家這座大宅就不一樣,這是一座三進的院子,整個建築構造是堂堂正正的四面建宅,朝中合圍,前兩進院子皆建了宅子,而整個第三進院子卻是一座寬大的花園。這座正宗又復古的四合院已經傳承了一百多年了,原是前清一個貝勒的宅子,從民國到共和國,歷經無數豪紳富賈、達官顯宦之手,最終落到江歌陽的手中。江歌陽在大內本有居所,不過,他和安老將軍一般,不願住在大內,除了平日辦公得晚了,會在大內困上一宿,大多數時間,他還是願意趕回家來和自己的妻子、兒女團聚。

就在薛向於安老將軍書房高談闊論的侍候,江歌陽的書房也有三個人正在縱談風浪,指點波濤。

江歌陽的書房和安老將軍的書房比起來,自又是一番天地,簡直可以說是兩個鮮明的對比。百來平的室內裝點得金碧輝煌,大理石的地面在穹頂上的水晶大吊燈的照射下,晶瑩一片,三張寬大的黑色真皮沙發圍著一個一米見方的水晶茶幾,水晶茶幾前方五米處的玻璃櫃上擺放著一台電視機,看牌子正是當初明珠機電廠試行研制的143台彩色電視機中的一台,緊靠著電視機後方是一個大紅的合金金屬書架,這個巨大的書架並非是和普通書架一般立在地上,而是鑲嵌在牆壁內,無數的大部頭陳列其間。百平方的書房布置得大氣、庄重,在這個時代尤其顯得前衛,幾乎看不到一點老舊的色彩和過時的器物。

寬大的真皮沙發上,江歌陽居中而坐,手里捧著一盞紫砂橢球杯,面帶微笑地聽著他下首左側的一個中年人侃侃而談。江歌陽今年方才五十四歲,雖然將入暮年,但對翻騰於宦海中人來說,正是驕陽當空,黃金歲月。他保養得很好,一方國字臉白皙無須,濃眉大眼,濃密的黑發雖無發型可言,卻打理得整整齊齊,整個人看上去氣勢十足,渾然沒有他兒子半分的陰柔之氣。

正和江歌陽說話的中年人大名丁世群,乃是季老的生活秘書。他今年剛過不惑之年,正是躊躇滿志之時,平日里負責照看季老的生活外,也參贊文字工作,頗得季老重用。今天下午就是他受季老之命探訪松竹齋,不料,他此行並未達到預期的效果。這不,得空之後,連夜跑到江歌陽處問計。

「江公,我這趟差事算是辦砸了,在下實在是心中慚愧啊。其實,我心中也是七分委屈三分苦啊,當時我聽了季老說的底線,就知道這是個難辦的差事,可既然季老發話了,刀山火海,我也得早一遭不是?我費盡唇舌,那邊只是含糊不清,沒個態度,我看這事兒玄了。這兒沒外人,我就跟您說句心里話,季老開的條件實在是夠嗆,瘦魚、小蝦三兩條,我都不好意思開口,這哪里有拉攏的誠意嘛!江公,我這次在季老面前失了分,還望您要在季老面前為我開解一二,多多美言啊!」丁世群面容周正,服裝儼然,時近中秋,暑氣並未消散,他卻穿著翻領中山裝,扣子扣得嚴嚴實實,頭上整齊的小分頭也因情緒激昂,隨著說話時的擺動有些散亂了。

「世群莫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季老是另有深意。以他老人家的格局、睿智,若是真心拉攏人,怎會開出這種條件?不過是試探那邊的態度罷了,或者說想推他們一把。我想,季老不告訴你其中真意,不過是行『瞞人先瞞己』之策罷了。世群啊,你從那邊回來還沒先見過季老吧?若是你見過季老,就不會這般慌張的跑我這兒問計啦。」江歌陽語重心長地安撫著方寸大亂的丁世群,畢竟眼前的這個家伙頗得老頭子信賴,將來扛過大旗,說不得還要借他的助力呢。

「高啊,季老真是高啊,三千年權變之術在他老人家手里,方才融為一爐啊!」丁世群聽了江歌陽的一番解說,懸起的心慢慢放了下來,站起身來,開始大拍季老馬屁,這是他平時慣行之術,不管季老在不在場,每逢談到季老的時候,他必肅然站立,贊嘆一番。

忽而,丁世群的臉色大變,停止了吹拍,失聲道:「江公,還是不妥啊,季老露出的破綻我居然沒看出來,季老會不會以為我性子魯鈍,不堪造就啊?」

江歌陽看了他這副扶不起來的模樣,心里就是一陣厭惡,難得你還知道自己不堪造就。這種人平日里高談闊論,實際上擔不得一點事兒,不知道季老怎么會看重他的。莫非人到了絕巔後,都喜歡這種人?

江歌陽正思索著如何安慰這個阿斗,坐在他右手沙發上的江朝天卻主動接過了老爹的擔子:「丁叔稍安勿躁,您想想季老的謀略是如何高深,您瞧不出來那是正常呀,安老頭那邊恐怕也已被季老陷了進去,丁叔又何必慚愧。再說您的智謀,那是眾所周知的,用不著向誰證明。」江朝天說完最後一句話,自己都忍不住想吐,吹捧對他來說,並非難事,可吹捧這種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家伙,實在是讓他心中作嘔。

「噢?這么說安老頭這次恐怕是在劫難逃嘍!哈哈,叫他們張狂,先前季老不是沒和那邊吹過風,可安老頭子一副崖岸自高的模樣,著實令人氣悶,他們想坐山觀虎斗,也不稱量稱量自己幾斤幾兩,這次就讓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丁世群受了江朝天的寬慰,徹底放下心來,又變成一副萬事盡在我股掌的模樣。

江歌陽親手拾起茶幾上的紫砂壺給丁世群續上一杯水,道:「世群盡可放心,以你在季老心目中的份量,再加上今日又立下如此大功,外放高升,那是指日可待呀。來,作為兄長,我先敬你一杯,為他日高升賀。」

丁世群聽了江歌陽的這番話,樂得一張撲克牌臉瞬間開了花,口中連連說「哪里,哪里」,手上卻未停,端起茶杯和江歌陽撞了一下,一飲而盡。

江朝天在一旁笑眯眯地陪飲了一杯,他剛把茶杯放下,卻見父親轉過頭來問道:「朝天,你背著我和那邊接觸了兩次,情況如何?今兒個你丁叔也在,說出來,也讓他安安心。」

江朝天愕然,他和薛向的接觸確實是自作主張,由於一直未得到那邊實質性的答復,他也就沒和江歌陽報告。這會兒,江歌陽突然問起,他吃了一驚:「這您都聽誰說的?」他吃驚的不是擔心老頭子知道了自己的小動作,而是吃驚老頭子何時在自己身邊埋了眼線。

「你別管我如何知道的,你就說說那邊當時是怎么答復你的。」上次江朝天被人打進了醫院,他就派人暗地里查過事情的經過,結果一查,自己的這個聰明異常的兒子居然背著自己做了那么多爛事兒。自此,他就私下里給江朝天身邊安了個人,一邊保護他,一邊把他干的爛事兒都報給自己,方便自己隨時給他抹平。江歌陽有一子四女,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從小就寵愛有加,及至江朝天成人,居然對zz表現出了驚人的洞察力,讓他對這個兒子更是愛若珍寶,寄予厚望,視作當之無愧的接班人。

這會兒,江朝天哪里還不知道老頭子在自己身邊埋了人,盡管老頭子是好意,可誰願意被監視著生活。當然,發作老頭子也得等丁世群走了之後。江朝天摒除雜念,理清思路,道:「爸爸,丁叔,我確實和那邊接觸過兩次,雖然那邊都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不過,我的目的都達到了。」

丁世群聽得有些迷糊,出口問道:「朝天,你又打什么啞謎,沒有回應,你還能達到目的?別跟你丁叔繞圈子啦,利索點兒。」

江朝天心中罵著草包,臉上卻掛著笑,道:「丁叔,是這樣的,和我交談的那個人恐怕也是安老頭的智囊之一。第一次,我問他,共度時艱如何,他回答說沒有老爺子的授權,這就說明安老頭見起了風浪,也動了撈一網的心思。既然安老頭動了心思,我們這邊就有希望把他拉過來。第二次,我和他談之前,季老已經取得了最廣泛的支持,安老頭的態度已經無關大局,我甚至覺得咱們應該推他們一把,把他們推到那頭,讓妄圖坐山觀虎斗的獵人,成為咱們腹中之食。另外,拔掉他們,咱們也可以正好用來酬功。所以,我就行了個韜晦之計,故作迫不及待,要他代為說項,實則是麻痹對方。我想這兩次有意無意的談話,那小子必會透露給安老頭,有了這兩個一真一假的煙霧彈,咱們此次的計劃必是萬無一失。」

聽完江朝天的解說,丁世群撫掌大贊:「朝天不愧是江公虎子,家學淵源,恐怕已得江公八分真傳了吧。我料那人必不敢隱瞞如此重要的信息,退一步講,就是他兩次都壓下了朝天傳過去的意思,季老也做好了萬全之策。事先,季老已多次向安老頭子吹風,這次派我前往傳遞條件,也算是一次正式的溝通,擺明了車馬,我料安氏只是嫌咱么條件苛刻,萬萬想不到咱們竟是項庄舞劍,這次對付他們可以說是手拿把攥了。除非安老頭子一開始就看清了風向,早打算向咱們靠攏了,哈哈,若是安老頭子如此靈醒,恐怕早就有所表示了,豈能拖到咱們動手的當下?得,我先告辭了,季老有起夜的習慣,我得回去侍候。江公,朝天,咱回見。」

丁世群一番慷慨激昂的總結後,就欲起身告辭,就在這時,水晶茶幾上的電話響了。江朝天接起電話遞給江歌陽,江歌陽將聽筒放在耳邊,那邊說了幾個字,未待他回話,便把電話掛了。聽筒里傳出的嘟嘟的忙音,丁世群和江朝天立時就知道是誰的電話了,除了季老,沒有人敢不待江歌陽說一個字,就這么直接地撂了電話。

丁世群猜出是季老的電話後,剛跨出茶幾的半個身子忽然定住了,臉上布滿了驚恐,「江…江公,季老來電話是不是罵我來了,我這是偷偷溜過來的,莫不是季老震怒了。」

江歌陽見了丁世群這般形狀,恨不得一腳踹死他,也忒沒擔當了,私自出來算個什么大事兒?就嚇成這樣,看來老頭子們身邊都喜歡留這種畢恭畢敬的奴才。江歌陽心里再不舒服,臉上也不會露出端倪,依舊安慰他道:「世群,沒事兒,不是你的事兒,何須驚慌,季老打電話過來,通報個情況罷了。」

「什么情況。」丁世群聽說事非關己,心神甫定,又生出好奇心來。

「安老剛才親自和季老通了電話,同意出海了。」江歌陽面無表情地將得到的消息轉述了一遍,看似在告訴丁世群,實則在問計江朝天。

丁世群一屁股跌坐回沙發,「怎么會這樣?安老頭子那邊是怎么識破的?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了咱們這邊大勢已成?不對啊,季老聯絡的事兒,不可能透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系居然死里逃生!要說他們從我話里聽出了破綻,也不會等了十來個小時才決定站過來,一定是哪里除了紕漏。」丁世群跟著了魔一般,自問自答,自說自話。

江朝天得了這個消息,不過稍稍一愣就回過神來,他老子的眼神一掃過來,他就知道是問計來了,這會兒見了丁世群失魂落魄的模樣,他決定一起做個解答:「丁叔,切莫焦躁,天塌不下來。我想,出現這種狀況的原因,無非兩個方面,一是,那邊可能知道季老組盟的事兒,畢竟再是隱蔽,也難免透出風來。不過,我認為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性較小,機密之事,又值此緊要關頭,漁夫們皆知道厲害、輕重,畢竟事關性命,透露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二是,他們從季老的條件中窺出了破綻。縱是我們先前多番麻痹,也難免有人跳出局外,參破其中玄機,我想這種情況的可能性最大。丁叔,此事須怨不得你,你不過是代季老傳話罷了,有功無過。爸爸,您在安老那邊有沒有人,就是家門口埋的人也成,我想那邊這么晚又這么急地亮明立場,一定是剛剛破局,說不定參破其中玄機的人也就是今晚進門,這會兒可能就出來了,只要知道是誰,大約就能判定安系那邊倒過來的隱情。」其實江朝天猜想的最可能人選就是薛向,只不過他沒有證據,全憑直覺,所以沒有說出口。他一直對薛向抱著好奇和探究的態度,他認為這個人機敏過人,膽色超群,更難得的是格局宏偉,胸懷天下,這樣一個人怎么重視都不為過。

「你小子疑心病也忒重了吧,不就是派人照看一下你,你居然懷疑你老子搞特務?安老那邊是什么所在?在那邊安人,找不痛快么?」江歌陽少見地喝叱了寶貝兒子。

江朝天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他不過是故意和老頭子開個玩笑,擔心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擊到,寬寬他的心。以他的智力,豈會不知自家老子絕不會行這等雕蟲之計?

聽了江朝天的話,丁世群方才安定下來。他今天是一日數驚,饒是每天照顧季老起夜鍛煉出來的頑強精神,此刻也難免有心力交瘁之感,當下,和江氏父子寒暄幾句,就告辭離去。

江氏父子送罷丁世群,復又坐回了沙發。

「怎么?我看你情緒有些低落,安氏倒與不倒,其實對我們沒什么影響,他們那塊兒多在兵營,就是成了盤中餐,我們也吃不到嘴。再說,現在咱們雖然大勢已成,勝券在握,但這個層此的博弈,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敢輕言勝負。多一個助力,未嘗不是好事。我觀你素來放眼全局,今天怎么就盯著安氏這一隅,非是你平日的作為呀?」江歌陽輕輕拍了拍江朝天的肩膀,怕他意氣消沉,反而來安慰他。

江朝天抬起頭,露出張笑臉:「我沒事兒,爸爸,我只覺得此事大是蹊蹺,安氏雖強,不過是冢中枯骨,後繼乏人,我並未太過縈懷於此。只是,我感覺到有個人突然插了進來,將我原先設定的節奏都他打亂了,我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生出欽佩之感。」

江歌陽聽得大是好奇,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從小就眼光奇高且奇准,成人以來,臧否人物,評點高官,更是言出必中,渾沒把這些令常人高山仰止的大人物放在眼里。除了對已逝去的老人心懷敬意,就是對自己這個當老子的也不過是父子親情,而對自己的眼光也從未高看,倒是自己平時多借了他的才智,這幾年方才穩住陣腳,漸漸入了季老的法眼,現在大有接過大旗之勢。兒子今天居然說對一個人生出了欽佩之感,不由得不讓他這個老子驚心。

「是誰?告訴爸爸。」江歌陽盯著江朝天的眼睛問道。

「過了」江朝天揚了揚眉毛。

「若是雜草有害,趁著這次打葯的機會,一並拔出,未嘗不是一舉兩得。」

「算了吧,爸爸,那些手段終究是落了下乘,弄不好,既傷人又傷己。何況,他也不一定站在咱們對面,再說,有個對手不挺好嗎?否則,人生豈不是太過無趣?我這顆腦袋沒有對手,說不定會生銹。」江朝天說完,起身到書架下的櫃子里拿出瓶紅酒,揚了揚:「爸爸,為這次的勝利,咱爺倆干一杯。」

「成,我陪兒子好好喝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