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新的旅程(2 / 2)

就阿姊的那匹馬,要見到她騎別的馬,半夜里會把其他馬蹬死的吧?

」……」

媽蛋!她就想出個遠門,要不要那么難!

賀穆蘭在現代時,也喜歡看古裝劇,尤其是金庸的武俠劇.

她一直以為大俠的生活是很快意很瀟灑的,一柄劍一匹馬,仗劍走天涯,出手豪爽,揮金如土,朋友遍天下.

晚上要睡覺了,找個客棧,一枚金子一砸,大叫一聲:」掌櫃的,來兩間上房,再送桶熱水,大爺要洗澡.」

這樣美好的描述,以至於賀穆蘭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認同這落後的北魏社會.她第一次知道這里沒有錢的時候,眼珠子都差點沒凸出來.

在阿單卓的話里,這里客棧也不是哪里都有的,只有大城才會有」郡邸」,其他地方的,若是不知底細的,住一晚上被謀財害命的都有,諸如丟了東西,聚眾打架搶劫,更是不勝枚舉.

要是落單一個人住的,不是藝高人膽大,就是第一次出門的愣頭青.

正月十五一過,賀穆蘭和阿單卓就離了家,她自負這世上應該沒幾個人能從她這里搶走財物,所以也沒再想買什么車,只把值錢又好帶的細軟之物裝了一包,放到越影的馬鞍邊捆好,金葉子縫入夾衣里以備不時之需,貴重東西貼身安放了.

至於皮靴,衣衫,鋪蓋,糧食,布匹等物,則放在家中套車用的馱馬身上,系在阿單卓的馬韁上,一起帶著走.

這樣雖然速度會慢些,但比馬車卻是要快的多了.如果路上實在不行,再去買輛車套上,也來得及.阿單卓對此自然毫無異議,賀穆蘭卻是心里七上八下,總覺得此行怕是比她想象的困難的多.

但她沒想過,這還沒過虞城,就遇上了麻煩.

這日里,賀穆蘭和阿單卓剛過虞城,偏碰上了下雨.冬天下雨和夏天又不一樣,這雨輕易不會停,賀穆蘭又不敢往樹下躲,怕遭了雷劈,眼見雨勢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只好趕緊駕馬找了一處能躲雨的地方.

也算他們走運,找到了一處破窯,大概是以前做陶器的地方,此地的土被挖到差不多了,人也就都走了,只剩一地廢墟.

窯爐大多建在空曠之地,方便曬陶曬磚,人走了,窯穴和破棚子卻在,賀穆蘭和阿單卓把幾匹馬趕到破棚子下面,從馱馬上卸下油毯,將馬背上卸下的東西裹好,兩人連抱帶拿的將東西放進窯穴,在把自己也擠到窯穴里躲雨.

他們躲得即時,身上沒有淋的太濕,待換過外衣,阿單卓看了看天,也只能嘆氣干等.

雨勢一時沒有停下的意思,過了一會兒,只見雨還在一直下,阿單卓和賀穆蘭索性打開包袱,取了肉干和胡餅等物充飢.

離家兩天,就算是賀穆蘭再怎么不喜歡吃家里缺鹽少調料的飯菜,此時也無比懷念了起來.至少殺上一只老母雞,燉起雞湯,撒點鹽,那也是極香的.

不知道花木蘭過去行軍時怎么熬過來的,更別說還有一陣子沒飯吃全靠過去伙伴」偷渡」的經歷,沒熬成胃病都算是奇跡,只能說她身體好.

賀穆蘭和阿單卓正吃著,卻聽到左側有人奔跑的聲音,沒一會兒,一個光光的腦袋先映入他們眼底,再過一會兒,跑來了一個氣喘吁吁的和尚.

說是和尚,長得卻是一副很無辜的樣子,就是那種一看就是」我很可憐」的類型.年紀約莫十七八歲,大概是太瘦的原因,兩個眼睛大的像是要凸出來,加上風雨打濕了衣衫,淋的衣衫全部貼在他的身上,看起來隨時一陣風就能吹跑似的.

這讓阿單卓想起了枯葉寺的那個同樣瘦弱的結巴小和尚,也不知道他現在和那瞎眼老和尚逃到哪里去了,有沒有吃飽穿暖,有沒有給官府抓去,是不是還拿那苦水一樣的東西當做待客的寶貝.

想到這個,阿單卓心中生起不忍,主動鑽出窯穴,對那和尚招手,示意他到這邊來.賀穆蘭身上帶著裝著財物的匣子,索性將那一包細軟放到了屁股下面,無所謂的看著那和尚歡呼一聲,飛快的往窯穴邊跑來.

他的手上執著一根竹杖,大概是用來撥開路邊的灌木所用,一沖進窯穴,連忙合掌感謝佛祖,給他賜了個可以蔽身之處.

賀穆蘭想不到現在還有這般膽大的和尚,在這種皇帝都下旨所有年輕和尚必須還俗的時候,還會穿著厚厚的僧衣,踩著芒鞋到處跑.

那和尚感謝完佛祖,滿臉感激的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這才問道:

」謝兩位施主允我在此地容身,敢問東平郡還有多遠?」

賀穆蘭掃了一眼這和尚,見他全身濕透卻不擦拭一下,反倒先問起路怎么走,便知道肯定是有急事趕路的,便一指東平郡的方向,回答他道:」沿著這個方向一直走,大約五六天的路程.」

.[,!]

」阿彌陀佛,竟有這般遠?」他看了看自己的芒鞋,芒鞋就是草編的鞋子,此時鞋襪盡濕,他看了看一臉冷淡,身著鮮卑服飾的賀穆蘭,再看了看同樣穿著打扮的阿單卓,有些局促不安地問:

」小僧在此脫個鞋襪,可否?」

」你換吧.」賀穆蘭不愛多言,心腸卻是不壞的.」阿單卓,你給他找雙襪子先換了吧.」

」阿彌陀佛,謝過施主布施.」

那小和尚高高興興的接過襪子穿了,又把濕掉的鞋子和襪子放在遠一點的地方,再脫了身上的外衣外褲,哆哆嗦嗦的抱成一團.

賀穆蘭見他這樣子也是可憐,阿單卓衣服他穿大概太寬大,索性把自己那件外面有些微濕的裘衣給他裹著,借他御寒.

好歹裘衣還有一點溫度,能稍微暖和暖和.

這下子,他那眼睛里水光都有了,賀穆蘭最見不得小孩子和女人流淚,一見他眼淚都要下來了,趕緊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賀穆蘭閑的無聊,外面滴滴答答的水聲更是越發讓人聽著困倦,索性倚著窯壁,閉目養神起來.她的」磐石」就在手邊,也不怕他使壞.

話說回來,這小和尚看起來也不像是什么刺客歹人的樣子,否則也不會穿著這么一身扎眼的僧衣在外面跑了.

賀穆蘭睡得有些迷迷糊糊,隱約聽到阿單卓和他搭話:

」小師傅從哪里來的?法號什么?現在陛下都要僧人還俗,你怎么就這么出來了?」

」咦?陛下居然要僧人還俗嗎?為什么要讓我們還俗?小僧法名愛染,只是個沙彌,稱不得師傅.我從雲白山上來,這是第一次下山.」

」雲白山……那挺遠啊,你就這么下了山,沒人抓你嗎?」阿單卓驚訝的叫了一聲,惹得閉眼安神的賀穆蘭皺了皺眉.

兩孩子好吵.

起早趕路很辛苦的,他們怎么就這么精力旺盛呢?

難道她三十多歲精神就不行了?

」我沒怎么進過城,我們寺建在山上,我在山野間行走習慣了,也沒見過生人,見人就害怕,踩著土路反倒走的難受.我一路穿林而過,餓了挖些能吃的東西墊墊肚子,也沒遇見過什么人.要不是迷了路,我也不會繞到這邊有人煙的地方來.」

」聽起來好辛苦.」阿單卓發出微微感嘆的聲音.」你還是改個裝束再出門吧,戴個帽子,換件俗家的衣服.否則別說東平郡,就連前面的小縣都過不去.總不能一直走山路吧,像現在這樣沒山了怎么辦呢?」

」這,小僧難不成還要先去化件衣服?」

愛染傷腦筋的摸了摸腦袋.

大冬天光著腦袋,阿單卓看著都冷.

」你的衣服呢?」

」在我包裹里.啊!」他驚慌失措的叫了起來.」我包裹去哪兒了?」

賀穆蘭被他一驚一乍的叫聲嚇了一跳,睜開了眼睛.

只見這小和尚一下子跳了起來,慌慌張張的脫下裘衣,遞給阿單卓,又胡亂套上自己的濕衣服,濕鞋子,對著他們行了個禮,匆匆忙忙的跑掉了.

窯穴狹小,只有一個破掉的口子容一人彎身進去,小和尚身子瘦弱,鑽出去快,阿單卓在後面喂喂喂的喊了幾聲,卻沒來得及拉住他,眼睜睜見他一下子沖進風雨里,不見了蹤影.

」這小沙彌腿腳好快,難怪說在山間長大的……」阿單卓也傻了眼.

賀穆蘭坐起身,傷腦筋的看著外面.

這么大雨,那小沙彌連件蓑衣都沒有,難道不會病了嗎?

她和阿單卓等到雨勢暫歇也沒等到小和尚回來,賀穆蘭想了想,取了自己的一套舊衣衫放在那窯穴里,又摘下自己頭上御寒的鮮卑皮帽,壓在那套衣衫上面.

阿單卓身材魁梧,自己雖然個子高,但體型並不壯碩,冬天衣衫穿的厚重,也不會讓人見疑.

這小和尚若等下找到東西,必定還要來這里清理自己的.放下這套衣衫,也算是給他做個遮掩,免得真傻傻的進了城去,被官吏抓去服徭役,強迫還俗.

阿單卓也放下火鐮火絨和火絨一副,又放了幾張胡餅.他們也不知道這些東西那小沙彌回來能不能用上,但萬一能幫上,說不定也能幫上他大忙.

怕雨又會下大,他們卻不能在這里過夜,兩人重新上路,騎馬離開了此地.

.

過那窯穴,騎馬半天的功夫,就是一處縣城.

方安是個小縣,不但不能和項縣那樣的大縣比,連虞城那樣的中縣都不是,這地方的城牆矮小破敗,但一想到里面有熱水洗腳,有熱飯可以吃上,賀穆蘭頓時什么挑剔的心都沒有了.

兩人找一個看起來老實的老漢打聽了一下,找到一處可靠的」舍所」,也就是民間將自家房子租賃給旅人住的地方,稍稍歇了個腳.

這舍所大多都是當地的居民,不怕出現搶劫偷盜之事,這家里也有馬廄,甚至有漢子幫你喂馬喂料,只要出得起價錢.

賀穆蘭從馱馬上撕了兩尺紅.[,!]綾,充作在這住上幾天的房資和馬料錢.紅綾是最受歡迎的布料,但凡講究一點的人家,成親生孩子都愛用這種發亮的絲織品做個臉面.

賀穆蘭平時也買東西,知道自己的紅綾值多少,她先給了他一尺,又說定住上兩三天,臨走再給一尺.那舍所的家長高興的不得了,一家子立刻又燒熱水又喂馬,讓賀穆蘭不由得感嘆——古代也好,現代也罷,出門在外,還是得有錢.

她和阿單卓在這里盤桓了兩天,除了補充一些路上的吃食,也是為了讓馬好好休息休息.

第三天一早,賀穆蘭和阿單卓正准備從來時之路出城,折返向西前往上黨郡,卻在城門外發現了那個小和尚的身影.

他穿著賀穆蘭留下的舊衣衫,頭頂上戴著那頂鮮卑皮帽,由於衣衫和帽子都有些太大了,穿在身上非常不合體,猶如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可笑至極.

更讓人起疑的是,他腳下連鞋都沒有,只穿著一雙破爛的襪子踩在地上.

由於他的打扮太過怪異,城門口的守衛將他攔了下來,反過來復過去的盤問,那架勢好似他是剛剛偷了哪家鮮卑大人家的小賊,如今正攜帶著贓物逃跑似的.

若平常人遇到這種情況,將身上的針頭線腦取了幾個給城門官」疏通」一下也就行了,偏這小和尚捂著背後的包裹死都不給人開,幾個人拉拉扯扯起來,一個城門官出手粗魯了些,一把將這小和尚推倒在地上,他摔倒在地,過大的帽子一下子滾在地上,露出圓溜溜的腦袋.

這下子,所有人都把眼光刷的一下看了過去.

賀穆蘭不忍直視的捂住了眼睛,阿單卓更是吸了口氣,不敢相信這小和尚這么倒霉,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弄掉了帽子.

僧人若拒不還俗被發現,為了彌補以前」躲避徭役」的罪名,是要被丟去服苦役的.有的徭役還好,只是修橋鋪路,若是遇到苛刻的,不死也要脫層皮.

這些僧人平日里干的最重的活大概就是種田,若真的去做苦力,大部分都累的生不如死,慘不可言.

」我們幫他一把吧.」賀穆蘭拍了拍越影.」我先走,等下你趁亂出城,到下一個路口等我.」

」花姨,你要做什么?」

賀穆蘭嘆了口氣.

」怎么都有一面之緣,總不能讓這小沙彌被抓去服徭役吧?」

阿單卓雖然不知道賀穆蘭想做什么,但出於對花木蘭的盲目崇拜,便讓了讓馬身,讓她先行.

那小和尚已經被一個城門官按倒在地,但他牢牢的把包裹壓在自己的身下,那城門官上前拉扯,賀穆蘭實在看不下去了,摸了摸越影的耳朵,突然一抖韁繩,加速跑動了起來.

」讓一讓,讓一讓,我的馬瘋了!」

賀穆蘭一邊大叫著一邊風馳電掣地往前直沖著.

」哎呀!救命啊!」

」有馬瘋了,快跑啊!」

賀穆蘭冷靜地伏在馬背上,她知道她一定能夠做到.

越影的速度雖快,卻靈性的避開了所有的人群,直直地往那地上光腦袋的小沙彌而去.

咻——

越影就這樣飛馳而過,那馬背上的身影突然一下子消失了.

兩個城門官早就已經跑開了,城門的門洞里有女人發出凄慘的尖叫聲,仿佛已經看見從城門中疾馳而出的瘋馬踩爛了那少年腦袋的樣子.還有人大喊著」掉下去了那人掉下去了」之類的話語.

賀穆蘭保持著身體彎倒在越影一側的姿勢,在它從小沙彌身邊飛馳而過的一瞬間動作了起來.

她一把拉起了地上那小沙彌的胳膊,另一只手撈過他的腰身和包裹,將他提到了越影的背上.

鐙里藏身!

鮮卑男兒們最得意的馬術!

人們只看到那馬上的身影瞬間又冒了出來,就在那人影冒出來的一瞬間,那匹」瘋馬」爆發出讓人驚駭的速度,一下子就跑的無影無蹤.

咦?

地上的光頭怪小孩呢?

被嚇壞了的愛染,還保持著肚子和手緊緊壓住包裹,背朝著天空的姿勢,在心里不停的慘叫.

佛祖啊,山下原來是這么可怕的地方嗎?

這世上原來真有豺狼虎豹一般的人啊!

他們居然連師父都要搶!

他絕望的閉上眼睛,等待著被人搶走包裹的那一刻,卻發覺來自身上的壓力突然一輕,然後是匆忙的腳步聲,和周圍突然一下子吵鬧起來的各種嘶吼聲.

莫名從胳膊和腰上傳來的力道讓他瞬間有種失重的感覺,腦子也糊塗了起來.

佛祖來救他了嗎?

否則的話,他為什么會突然飄了起來呢?

咦?

飄起來了?

飄在半空中?

愛染剛淚眼婆娑地睜開了眼睛,就突然落到了某個溫暖的物體之上,而這個物體還在不停的躍動著.

然而在那不停躍動的物體之上,陡然出現了.[,!]一堵奇怪的牆.

因為眼淚的緣故,他面前的牆實在是看不清楚,他像是被迷了心竅一般,僵硬的伸出一只沒拿著包裹的手,摸了摸自己鼻子前突然出現的那堵黑牆.

」喂,小子!」

賀穆蘭沒好氣地冷哼了一聲.

」再亂摸我就把你丟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