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變法之始(2 / 2)

「不止如此。袁家主,外面瘟疫很有可能蔓延開來,可葯材卻遠遠不夠,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賀穆蘭不緊不慢地往營地之中而行,袁放跟在其後,點了點頭。

「葯材囤積在我袁家的倉庫里,我會將它們交給薛都護。」

「還有那些因你們袁家而死的無辜之人。有些是游俠兒,有些是落單的旅人。自你們作惡以來,薛都護輾轉幾個州府,雖不是所有失蹤之人都有記錄,但還是查出了不少失蹤人家。這筆債,你認是不認?」

袁放聞言反倒灑脫起來。

「認,為何不認?我此去平城,說不得連命都沒了,留著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花將軍只要敢拿,隨便拿去撫恤便是。」

他知道魏國官場有所慣例,像是這樣抄家滅族的,將軍拿走幾份,其余交給上面,至於上面再怎么分,那是上面的事情。

賀穆蘭所要撫恤的人家實在太多,遠遠超出她該拿的數量,所以袁放才說「只要將軍敢拿雲雲」。

「我不敢拿,所以才要袁家主先自願獻出……」

賀穆蘭狡猾一笑。

「你既然獻了給各州府衙,那我也不能忤逆了你的好意不是?」

袁放張大了嘴,似是不相信還有人願意把到嘴的巨大財富分給別人。

賀穆蘭卻不管他如何去想,只對他微微一笑,信步離開。

***

大軍都開到了袁家,袁家之人再怎么掙扎,也逃不過舉族被縛著前往平城接受拓跋燾發落的命運。

袁家鄔壁被責令由當地的官府征調民夫挖開壁牆,整片良田全部收歸「官有」,對外的名義是在鄔壁里找出了大量的違禁武器,試圖造反,袁家幼子認罪並且投降,而魏帝網開一面,沒有誅滅袁家九族,直押解他們上京受審。

但既然牽扯到「造反」,死罪逃了活罪也難逃,大抵不過是流放或者充作官婢、奴役之流。

袁家龐大的家財在被充公之前被袁家新任家主獻給了各州府的官衙,用於撫恤當地鰥寡孤獨。有傳言說袁家家主不滿花木蘭的跋扈,情願將家財全部散了,也不願意虎賁軍和魏國占到便宜,倒引起不少人贊了一聲有骨氣。

至於袁家的葯材,自然落在了薛安都手中。薛安都本身是豪族出身,不會貪墨這些葯材,這些葯材被各州府的「活人署」和「醫署」分配,加之有道門派出來的道醫監督,將會用於疫病的治療和預防。

賀穆蘭花了一段時間解決了袁家鄔壁的事情,親自督命虎賁軍們去那條暗河封了河道,又在河底打了許多暗樁和陷阱防止劉宋利用這條水路,這才放心的押解袁家的「逆賊」回京。

相比之下,因為得了疫病而在竹林小屋里養病的袁化,卻因為自己的病而逃過了一場牢獄之災和奔波之苦,也算是萬幸。

袁家鄔壁被動,給整個南方的宗主和鄔主造成了巨大的震動。

「宗主督護制」是魏國承認的制度,十六國時期,任何一個統治者在進入中原以後都必須重視鄔主、宗主的問題,想方設法拉攏、引誘他們成為幫手。

當年石勒率三萬兵馬攻打魏郡,降服了諸多鄔壁和鄔堡,一戰之後,他從這些鄔壁里征了五萬多的兵士,可見鄔壁的規模之大。

而且除了征兵,軍隊所需的糧食也有這些宗主們負責提供和運送,一旦拉攏住這些宗主,連糧草都不必發愁。

然而隨著天下漸漸平定,得到的土地越來越多,十室九空的人口問題就變得迫在眉睫。拓跋燾幾次攻打他國,滅夏也好,征柔然也好,說到底為的也是人口。

可即使這樣,人口還是遠遠不夠,如今是田地管夠,沒人耕種,隨便上些規模的鄔壁里蔭戶上千戶(注意是戶不是人),而且無法統計具體的人數,也無法讓他們服役、耕種和交稅,時間久了,國家必定要陷入窮兵黷武的困境之中。

拓跋燾想動鄔壁,又不願意造成太大的動亂,這次以雷霆之勢征服了袁家卻沒有弄的血流成河,既對南方的宗主敲山震虎,也還算和平手段,並沒有觸動他們緊張的心弦。

至於之後又會如何,那就要看接下來的發展了。

賀穆蘭的職責是「領兵打仗」,對於這些政治上的問題很少考慮,而京中得知了豫州發生一切的幾位要臣們,卻沒有賀穆蘭這么的淡然。

***

武昌殿。

「真是可怕……」崔浩看完了花木蘭送回來的「口供」,忍不住蹙緊了眉頭,「如果這里面記的事情全是真的,那袁喆哪怕挫骨揚灰都不夠抵罪。袁喆的兒子雖不是主謀,但得知這樣滅絕人性的事情卻舉發,也是包庇之罪。」

「親親相隱,不是什么人都能大義滅親的。」古弼嘆了口氣:「雖然出了這樣大的事,卻不可能大白於天下了,這世上比袁喆還要瘋狂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若真有人效仿……」

「若真有人效仿,我讓他們先血流成河!

拓跋燾的眼神立刻變得殺氣騰騰起來。

「可是如果不大白於天下,就無法問罪於宋國。這件事情,宋國在道義上站不住陣腳。」崔浩將「口供」還給拓跋燾。「我們得想辦法利用袁家的事情,讓宋國處置了強硬的彭城王才是。」

「能不能在想到問責宋國之前,先想想在豫州和秦州里那些無辜的百姓?別瘟疫未起,百姓先恐慌了起來!」

古弼用他低沉的嚴肅語氣反駁道:「而且我相信在陛下的英明治理下,這種事情絕不會再繼續發生。」

拓跋燾最怕古弼說他「英明」,因為那往往代表他還有許多事要做。想到這一點,拓跋燾干咳了幾聲。

「現在袁家鄔壁已經降了,該考慮的是那些蔭戶該如何處置。眾位可有什么想法?」

「舊無三長,唯立宗主督護,所以民多冒隱,五十家、三十家方為一戶,即使按照舊制對這些蔭戶收稅,這一戶也未免太過龐大。臣覺得,可以用『三長』治理此地。」

古弼並非漢人高門,崔浩卻要小心動彈到地方上的勢力,所以古弼將早就打好的腹稿和盤而出。

「每五十家設一鄰長,每五鄰設一里長,每五里設一黨長,負責賦稅的征收與管理。現在賦稅不均,民必勞怨,陛下可以先給袁家領地里的蔭戶降低賦稅,再小心推行。若陳郡可行,再逐步實施……」

崔浩連連搖頭:「風俗不一樣,難易不同,九品差調已經實行很久了,一旦改了舊制,恐怕要引起混亂。」

「因時而異,如今已經不是晉時了!立三長可以徹底查出蔭戶的數量,今後就有了穩定的賦稅來源,百姓的負擔均衡,就不會再有民怨,而那些投機取巧的僥幸之人就可以制止。雖說有些混亂,但我們如同在秦州一般,先從小范圍試起,變法雖難,可逐步推進卻是無妨,崔太常,你是漢人,漢人的經典里有『治大國猶如烹小鮮』,連做都不去做,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古弼情緒激動之下,噴的崔浩滿臉口水,崔浩也是個重視儀表之人,被古弼弄的臉色鐵青,幾乎要和他對掐起來。

拓跋燾早已經習慣了兩位重臣互掐,古弼位比丞相,崔太常又是文官之首,拓跋燾大感頭疼的揉了揉額頭,大聲制止兩人繼續爭吵。

「好了好了,現在都別吵,我們都沒去過豫州,不知道如今這些宗主究竟是個什么態度,先等等,等等,等我見過了袁家的袁放和花木蘭再說。」

他拍案而起。

「先等花木蘭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