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2、圍爐夜話(2 / 2)

外面據說亂的很,就拿昌平坊來說,這段日子就已經空了兩三家了,都是犯了事被抄家流放的。如今已經是冬日,正是殺人的季節,城門外人頭也掛了不少,花父花母每次出門都要埋怨個半天回來,說的就是這個事。

正因為她在家「養傷」,她家倒成了個安樂窩,各家子弟也把她家當成開茶話會的好地方。她嘴巴嚴,話少,這些紈絝子弟就當她是個悶嘴葫蘆,什么話都敢和她說,什么玩笑都敢開,她倒無所謂,不過她看著,陳節有幾次炸毛,連提槊的心都有了。

這樣安穩的日子正是賀穆蘭所求的,再過上一百年都不嫌煩。

可從這些兒郎們帶來的消息里聽,北涼和北燕的戰事正在最緊要的關頭,吐頹山的柔然人也被包圍了,就等著大舉全殲,可此時她卻閑賦在家,倒有些退休的意思,不免也有些惆悵。

若是等大局已定,自己解甲歸田……

其實也沒有那么難以接受。

她正在這里想著這些事情,猛然間突然看到獨孤諾的大臉伸到了自己的面前,忍不住嚇得往後一避。

「你干什么?」

「到底是不是?」

「什么到底是不是?」

「感情你剛才都沒聽?」獨孤諾又氣又笑地說:「就是京中傳的那個啊,說那個你和赫連公主那啥,還有那個誰誰橫刀奪愛,那個啥啥深情相擁……」

「獨孤諾!」

「你敢不敢說話前先動動腦子!」

一想到正在聽獨孤諾說話的是陛下面前頭號忠臣加當事人之一,兒郎們都嚇得半死,就等著賀穆蘭那半邊「巨靈掌」拍下來,扇他個人事不知。

誰料賀穆蘭露出一個看到母豬上了天的表情,滿臉迷茫地說:「橫刀奪愛?深情相擁?我和赫連公主怎么了?」

「你就別裝蒜了!」

獨孤諾賊笑著拍了拍賀穆蘭垂在床邊的大腿。

陳節已經開始捋袖子了,那羅渾表情也不太好,上前一步避開了獨孤諾。

「你看你看!你的親衛們都這么大反應,一定是有是不是?我們不到處亂說,你透露透露唄!」

獨孤諾不怒反喜。

「你們是說……」賀穆蘭好笑地搖頭,「我只當赫連公主是妹妹,她性子堅韌,長得又美貌,陛下雄才大略,正是郎才女貌,哪里有我橫刀奪愛的份兒!」

她還不知道赫連公主進宮待嫁是為什么,還以為赫連明珠終於想通了,要和那位二缺的陛下湊活著過呢。

雖然她並不覺得她這樣的女孩入宮是什么好事,那位賀夫人就是血淋淋的教訓,但這個時代的女人其實出路也沒有多少,架不住人家赫連公主也樂意,她也不好多說什么。

聽到賀穆蘭說自己才是「橫刀奪愛」的那個,一干兒郎通通露出古怪的表情,對賀穆蘭的粗神經有了新的認識。

如果不是她演技過人,就真的是還沒開竅。

「天吶,看到花將軍這樣的人,我都想回家問問我阿母能不能把我姐姐配出去了……」

「我家也還有個表姐,正是待嫁的年紀。」

「我家有個姑姑……」

一干兒郎立刻歪了題,七嘴八舌地開始討論家里哪些女郎可以嫁給花木蘭,好生個萬夫莫敵的小外甥/侄子/表弟雲雲。

既軍營之後,賀穆蘭又一次了解了男人要八卦起來,比女人八卦的本事要厲害的多。

如果說軍營里那些摳腳大漢們的戰斗力是五,那這群人的都快突破天際了。

賀穆蘭看著陳節和那羅渾劇烈地抖動著身子,最後欲哭無淚地互相拍了拍肩膀互勉,不知為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你看,將軍笑了,可見你那家那個母老虎的名聲連將軍都聽過!」

「你確定不是你家那個膽小鬼讓將軍笑的?」

賀穆蘭痛苦地捂住臉,開始後悔自己為什么笑了。

篤篤篤。

篤篤篤。

敲門的聲音成功的阻止了房間里的兒郎們當場嘶起來,陳節喜出望外地奔出外室去開門,卻見是賀夫人焦急地立在門口,當場紅了一張臉。

雖然隱隱知道這個女人是個「大人物」,但這種成□□人的魅力實在不是陳節這個級別架得住的,每次都是面紅耳赤手腳都不知道哪里放。

賀夫人性格很是溫柔,雖然生了孩子年紀也不大,鮮卑人普遍早婚,她現在也才二十多歲而已,在宮中都是宮人和宮女,氣氛又壓抑,再見這些跳脫的少年,連心情都好了不少。

可惜現在確實有大事,賀夫人見到陳節突然紅了臉低頭,焦急地開口相問:「花將軍在里面嗎?我有事相商。」

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滿室的兒郎們突然靜了一靜,有幾個兒郎更是坐立不安,頻頻將頭往外張望。

賀穆蘭知道賀夫人匆匆來她的院里找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連忙起身出外相問,賀夫人看了看賀穆蘭,再看了看賀穆蘭身後追出來好奇張望的一干貴族子弟,湊近了賀穆蘭壓低聲音說道:「外面太子殿下上門來拜訪了……」

「嘶……就一個人?」

賀穆蘭駭的睜大了眼。

「杜壽將軍沒跟來?」

「沒有,就幾個宮中親衛跟著,說是陛下知道了,讓他出來逛逛。照理說這孩子不知道我在這里啊……」

賀夫人也是滿臉焦急。

「我讓人安排他在前廳休息了,現在怎么辦?」

看的出賀夫人也是六神無主,完全沒有了平時端庄大方的樣子。

賀穆蘭也從最開始的驚訝中靜下了心來,開始考慮拓跋燾這么做的意思。

宮中和她家離得不遠,雖說拓跋晃是微服,但這樣放任小太子往她家跑,一定掩不住有心之人的耳目,拓跋燾卻半點不覺得出格,到底為什么?

難不成,是為了她家里天天上門的兒郎和貴女們?

拓跋燾想讓小太子交朋友,順便讓賀夫人見見兒子?

賀穆蘭想了一會兒,安慰賀夫人道:「你要相信那位讓他來,肯定是經過同意,也知道這么做代表著什么的。既然他都同意了,你也不必這么擔憂。我想他肯定是想讓太子出宮交交朋友,你干脆把他帶到我這里來吧。」

「我?」

賀夫人先是一喜,而後便是一陣懷疑。

「可以嗎?」

「去吧,有事我會和他解釋的。」

賀夫人的眼睛里頓時波光瀲灧,當下胡亂點了點頭,扭身就走了。

她身材婀娜多姿,氣質又不似尋常女人,哪怕是這樣喜極而泣地點頭疾走,也比旁人要風姿綽約,看的不少青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賀穆蘭回了外室,向一干新朋友拱了拱手,笑著說道:「一個故交家的子侄來找我,年紀太小,家中族姐不好接待,我讓她把他送到我這里來了。」

「子侄?哈哈,不會是個小屁孩吧?來來來,讓他過來,聽聽大人們都在聊什么,保證提早成人!」

獨孤諾哈哈大笑著調侃。

「花將軍既然有客,不如我們改日再來?」

幾個盧家子弟覺得有些不妥,帶著幾分不安開口。

「無妨,他的父親也是個直爽之人,雖然年紀小點,但膽子卻大,你們不必避著他,就當是我家的子侄相處就行。」

賀穆蘭並沒有表現出異樣的表情。

這些兒郎想了想,花木蘭是普通軍戶出身,既然是故交,那一定也是軍戶子弟,最多不過是軍中那個將領家的孩子,也不怕怠慢了人家。

軍戶或將門的子弟都是開得起玩笑,經的起搓揉的糙小子,這群少年大多是將門出身或者鮮卑舊族出身,當場笑了起來,氣氛又是一松。

就在此時,宇文家一個青年悵然若失的看了眼門外,有些靦腆地問起賀穆蘭:「花將軍,貴府那位最近主持內務的族姐……咳咳,聽令堂說,是因為家中有惡婦欺凌,被嫡妻打出門去的……不知……還有沒有再嫁的意思?」

魏國人口並不多,男子打仗死的更多,故而從國家到鄉中都提倡改嫁,婦人改嫁並不為恥,夫妻如果不合和離的也有不少,再嫁的女郎都過的不錯。

也是賀夫人實在氣質太過獨特,這些青年經常出入內宅,賀夫人盡管全力避讓了,總有接觸的時候。

好在賀夫人舉止並不輕浮,否則就不是一個青年詢問的事情。

「宇文家的,你下手可真快!我們這一干兄弟可都沒婚配呢!」

一個少年很是有些不悅地撇了撇嘴。

「我正想問,給你搶先了!」

「喂喂,你才十六,毛都還沒長齊,人家花將軍的族姐都可以做你阿姨了!」

「你懂個屁!」

「你才懂個屁!」

賀穆蘭聽得頭都痛,再看陳節緊張地看看自己又看看這幾個兒郎,只覺得頭更加痛了,連忙說道:「我這族姐只是被趕了出來在我這里暫居,還沒有被夫婿休棄,也沒有和離,名義上還是有婆家的人,各位還是別再提……」

「什么!還有人敢占著,咳咳,還敢如此暴殄天物?花將軍,你要不敢惹,和我們說說,看我不找上門去打的那個畏妻如虎的孫子滿地找牙!」

宇文家的郎君頓時怒不可遏地跳了起來。

「就是就是!打死這個負心漢!」

「吃著鍋里的想著碗里的,也不考慮考慮那些連飯都吃不到嘴的!」

「所謂是英雄救美女,說不定也是一段佳話。花將軍,你也是出了名的憐香惜玉之人,怎么就不幫你族姐出出頭?」

滿屋子男人都露出「你這樣不對的表情」,湊上前去開始對賀穆蘭游說。

「那負心漢家住何處?武藝如何?我們去找他要休書,實在不行打上一架,那嫡妻應該樂意交出休書吧?」

「你們真是……」

「什么嫡妻負心漢,真是聽不下去了!」

屋子的門突然被人一下子推開。

粉妝玉琢的小公子鐵青著臉站在門外,身邊是已經羞得掩面而去的賀夫人。

「你們這些閑漢,不思保家衛國建功立業,一天到晚想著別人家的妻室,還要不要臉!」

幸虧他聽到消息趕來了!

他就知道他父親也坐不住,否則不會任由他跑來的!

滿屋子人看著羞跑了的賀夫人,臉色變得微妙起來,更是開始考慮「拳打負心漢」、「掌摑悍婦人」的可能。

獨孤諾性子最直,見這小屁孩連跨過門檻看樣子都要人幫忙的樣子,說話卻老氣橫秋的,當場就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花將軍,你這子侄,怎么半點都不可愛,跟個小老頭似得!你得好好教教他,要不然,咱兄弟幾個幫你好好教教這個小家伙?」

拓跋晃臉色更壞,賀穆蘭也是頭疼欲裂。

媽蛋!

她好像已經看到了這群兒郎凄慘的未來了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