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遜回頭:「你外公沒事了?」
「睡著了。」卓文問,「怎么走到這邊來了?」
「沒什么事,隨便走走。阿婆也走了?」
「嗯。」
蔣遜問:「你外公說什么了?」
卓文說:「沒說什么,他很累。」頓了會兒,「我不清楚他的事,那個賀川……」
他也不知道該問什么,說了幾個字,又不說了。蔣遜問:「他人呢?」
卓文說:「在客廳。」
「抽煙?」
卓文看了她一會兒,點頭說:「嗯。」
蔣遜笑了笑,搓了搓手,隨口說:「這里挺冷的,你能適應這里的氣候?」
「一開始不適應,呆了一年才習慣的。」卓文說,「進來吧。」
他開了後房子的門,把燈打開了,讓蔣遜進來坐一會兒。里面只有一張凳子,有點臟,他拍了拍,機油拍不干凈,蔣遜已經一屁股坐了下來,說:「沒事。你要工作?」
卓文說:「剩下一點點活,後天要交人。」
「你做什么?」蔣遜打量了一圈,「茶桶?」
「嗯。」
卓文坐到一個矮矮的板凳上,拿了一塊銀片,低頭刻起了花樣。蔣遜問:「這是什么?」
卓文說:「鏨花……包到茶桶上。」
「跟誰學的?」
「跟這里鄉親學的。」
「賣到哪里?」
「木喀縣城。」
「運輸方便嗎?」
「有驢。」
「……」蔣遜望了眼外面,「驢?」
卓文說:「借給鄉親了,現在不在,你要是想看,過兩天能看到。」說完了,他頓了會兒,又問,「你什么時候走?」
「看他什么時候走。」
「他呢?」
蔣遜說:「拿到他想要的,他就會走了。」
卓文問:「要是我外公沒有呢?」
「你外公會有的。」蔣遜肯定的說,「你外公一定拿著什么東西。」
卓文低下頭,又鏨了一會兒花,蔣遜捂著手,哈了幾口氣,問:「你刻的是什么花樣?」
「吉祥八寶。」
「藏族喜歡吉祥八寶?」
「嗯。」
「哦。」
卓文拿著刻刀的手停了下來,他沉默半晌,才開口:「我不恨你。」
蔣遜笑笑:「是么?」
「剛開始恨……後來不恨了。」
「其實你也沒資格恨我。」
卓文看向她,笑了聲:「那你內疚什么?」
「也沒太內疚。」
卓文想了會兒,說:「我真不恨了,真的,是我先對不起你。」
蔣遜問:「那你恨了我多久?」
「醒來之後……大概一兩年。」
「後來為什么不恨了?」
「想明白了,你沒對我做什么,當初如果我沒搶方向盤,以你的水平,你不會撞車的。」
「我就不能故意撞車?」
「你不會。」卓文說,「你只是在氣頭上,想發泄,但你不會讓自己受傷,你還要照顧你媽,是我在車上的時候沒想明白。」
「你以為我要跟你同歸於盡?」
「嗯。」
蔣遜譏笑,過了會兒又問:「後來轉院去了哪里?」
「美國……你找過我?」
「找過,找了很久,找不到。」
「找了多久放棄的?」
蔣遜想了想:「大概一兩年。」
卓文笑道:「時間差不多。」
卓文鏨好了兩個銀片,把它們包到了茶桶上,朴素的木質茶桶一下子變得華麗起來。蔣遜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卓文會做手藝活,靠手藝來謀生,她看了一會兒,又低下頭。
卓文說:「我還要做很久,你先回去吧。」
「嗯。」
等蔣遜走了,卓文才再次抬頭,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手指一痛,他低頭一看,原來是刻刀刮到了手,開了一個血口子。
卓文突然想起還沒給他們安排房間,扔下東西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已經看不見蔣遜的身影,他回到家里,客廳里一陣煙。
賀川坐在沙發上,瞥了卓文一眼,沒吭聲。
卓文問:「蔣遜呢?」
賀川說:「不是該問你?」
卓文又去看了眼廚房,還是沒人。
賀川說:「丟不了。」
卓文站了一會兒,說:「家里就一個空房,今晚你跟我睡,其他的明天再說。」
「不用。」
卓文看向賀川。
賀川接著說:「我跟蔣遜一間房,她挺怕冷,有沒有熱水袋?」
卓文沉默了一會兒,說:「有。」
「給她備個熱水袋。」賀川站了起來,「我去找找她,你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