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廟堂之高(三十一)(2 / 2)

孟殊有些不解,不知侯大勇指的是哪一方面,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自已身上穿了一件來自成都府的綿綢,里面是一件極為名貴的薄羊絨,出門之時,罩上一件來自北方的貂皮大袍。也算是富貴之極地打扮。

「孟郎現在執掌飛鷹堂,需要精心掩藏自己的身份,最不引人注意的方法是什么?最好的掩藏方法並非精心的偽裝,而是『抿然眾人亦』,和眾多富商的行為一致就是最好的隱藏辦法。任何獨立特行都有可能吸引別人的注意力,明白嗎?」

侯大勇見孟殊仍然臉露疑惑,又道:「大梁城內稍有些規模地掌櫃,那一個不是小妾滿院、舞姬成群。孟郎一個小妾也無,這就讓人感到另類。孟郎可以考慮買幾個小妾,放在家中也算是裝點門面。」

當年在德州,孟殊的大妹妹孟清被萬壽寺住持強奪,侯大勇、符英把孟清解救出來的時候,孟清已被活埋,同時挖出來還有好幾個年輕女子,看以這個場景之後。孟殊當場就軟倒在地,雖說後來將萬壽寺住持砍成肉泥,心中卻已留下了陰影。孟殊以後又暗戀符英,只是符英對於孟殊來說,永遠是天上的星星,有了這兩個原因,孟殊對別的女子也沒有多大興趣,結婚生子。不過是為了完成傳宗結代地任務。唾手可得的美色,對於孟殊來說沒有多大的吸引力。

孟殊苦笑道:「雖說食色。性也,可是我對於女色實在不感興趣。」不過,侯大勇已開了口,孟殊就只有表態道:「我這就放出話去,說要找兩房小妾。」

孟殊告辭之後,侯大勇在書房中取出《反經》,就著昏暗的油燈,一邊翻閱一邊想著心事,第二塊石碑地出現,如是一塊巨石壓在了侯大勇心里。

這一套唐人趙蕤所著的《反經》,也是符英婚前買來的,侯大勇在靈州無書可看的時候,隨手抽出來看了看,誰知一看就放不下手,《反經》和《太白陰經》成為侯大勇兩套常備書。《太白陰經》記錄的唐隊軍隊的裝備、訓練和作戰等詳細情況,《反經》對唐之前歷代智謀權術做了一次全面的闡述和總結,集政治學、謀略學、人才學、社會學為一體,以謀略為經,歷史為緯,交錯縱橫,蔚然成章,行文更如流水,讀來酣暢淋漓。

「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無形者,物之君也;無端者,事之本也。」

這段話侯大勇玩味了很久,特別是後面兩句,上升到了哲學的高度:無形地東西,才是有形之萬物的主宰,看不見源頭的東西,才是世事人情的根本。初初閱讀,只覺這是一句放之四海的空話,可是細細體驗,卻覺得這是具有整體思維的大智慧。侯大勇讀了數遍這句空話,想著大梁城內暗流涌動的政局,漸漸有些出神。

過了良久,當肚子已經發出了「咕、咕」的叫聲。侯大勇這才醒悟過來,自已還沒有吃晚飯。侯大勇曾經定下一個規矩:「自己在書房中,沒有特別緊急地事情,一律不准打擾。」因此,雖說天色已晚,卻沒有人敢來敲門。

侯大勇空著肚皮走出書房,深吸了一口清冷地空氣,小院角落里的幾顆大樹,在黑沉沉地夜色中隨風搖晃著樹葉,樹干挺拔,在黑暗中竟有如擎天之柱。

封沙見侯大勇走了出來,急忙走了過來,遞過來一張紙條,輕聲道:「郭炯一萬人馬,和頗超軍、里奇軍聯手,在賀蘭山以西,圍殲了四千契丹軍,從居延海到賀蘭山,契丹人對靈州的威脅基本上解除了。」侯大勇又回到書房,仔細看了一遍紙條。再把紙條在油燈上點燃燒毀,看著紙條變成了一段灰燼,侯大勇對封沙道:「你給石將軍帶一封信,上報樞密院的軍情盡量大事化小,只說黑雕軍與契丹軍偶然遭遇,發生了小規模沖突,隨後擊退了犯境的契丹軍。」

侯大勇再次走出書房的時候,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隔壁主院傳來了飯菜的香味。侯大勇走出自己工作的小院,剛要觸到主院虛掩地大門之時,他忽然停了下來,在門口停留了片刻,就轉身朝秋菊的側院走去。

自從春蘭自殺以後,侯大勇還從來沒有到過秋菊的側院,因此,當侯大勇突然出現在秋菊面前的時候。秋菊似乎嚇了一跳,手中正在做的針線活也掉在了地上。侯大勇看到秋菊這個樣子,在心中微嘆了一口氣,彎腰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布塊。這是一件小璐穿的外套,上面還綉著幾朵梅花。很是淡雅。侯大勇用手輕輕拍了拍這件小衣服,對著燈光看了看,微笑道:「這是小璐的衣服,真是好看。」

秋菊有些手足無措地接過小璐地衣服。低著頭道:「小璐長得快,春天的新衣服還沒有穿壞,就已經小了。」侯大勇知道自己這一段時間冷落了秋菊,道:「每天忙得昏頭轉向,好久沒有過來了,我們去看看小璐。」按照大周朝的規矩,小孩子一般不挨著母親睡的,特別是小妾身份的女子。更要把床位留給隨時都可能來的郎君,女兒更是不能挨著母親睡。

小璐睡得極為沉穩,濃密的黑發輔在枕頭之上,小嘴緊緊閉著,眉眼間已有此小姑娘模樣,侯大勇凝神看著女兒,一時之間心中充滿了疼愛,他俯身在女兒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吻。並用臉頰貼在女兒地臉蛋之上。侯大勇只覺得女兒的臉有些涼,抬頭問秋菊:「這屋不是有火龍嗎。怎么有些涼嗖嗖的。」秋菊仍然低聲道:「地龍只有一條,而且才開始燒,要等一會才有熱氣。」

在大梁侯府,有著完善的供暖設備,特別是在符英、秋菊、春蘭等幾個院落中,每一個房間都有兩條地龍,進入十一月以後,這些地龍也就開始使用了。

侯大勇打了一個寒顫,他伸手揭開小璐的被子,只見小璐厚厚地蓋著兩床被子,從這個情況看,這個房間似乎已有好幾天沒有地龍了,侯大勇有些生氣地問道:「是不是這一段時間都沒有用地龍?」秋菊小心翼翼地答道:「這房子有一條地龍有些損壞,暫時停用,說是要等到修理好了再用。」侯大勇臉色陰沉了下來,道:「地龍壞了多久了?」秋菊有些不敢看侯大勇地臉色,道:「六七天了。」

這時,屋內溫度漸漸升高了,小璐翻了翻身,一只手露在了外面。

侯大勇對於眼前的事情心知肚明,他對房間里垂手站立著的使女道:「你去把秦管家叫過來?」秦管家一溜小跑地來到了秋菊小院,剛來到小院里,就被重重的一耳光打得昏頭轉向。

「真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狗眼看人低地東西。」

侯大勇長期征戰沙場,手上的力量自然極大,秦家河坐在地上,鼻血直流,眼冒金花,腦中一片金鼓之聲,他聽到侯大勇斥罵,急忙跪在地上,道:「小人愚鈍,請阿郎明示。」秦家河辦事利索,到了侯府之後,侯大勇和符英對他都是客客氣氣,更不用說是秋菊、春蘭兩人,他是第一次挨耳光,此時跪在地上,不知何事惹得侯大勇雷霆大作,心中既忐忑不安又有些不解。

「秦家河,為何小璐房間的地龍壞了五六天也沒有修好?」

秦家河聽到是此事,不禁大罵手下的吳管事,此事他幾天前就交待過吳管事,頓時明白肯定是吳管事見阿郎許久沒有到秋菊院中來,所以怠惰了此事,秦家河連忙磕頭不停,講了事情原委。

秋菊站在旁邊一直沒有出聲,客觀地講,秦家河對秋菊和春蘭還是不錯的,只是一些下人見風使舵,臉變得太快。此時已進入十一月,地面如凍一樣冷,秋菊見侯大勇沒有讓秦家河站起來的意思,想到以後還用得著秦管家,就解釋道:「此事不怪秦管家,他到小璐的房間看過兩三次了。」

侯大勇對秋菊和秦家河兩人的心態都清清楚楚,他今天打秦家河地目的就是給秋菊立威,免得以後秋菊受小人的窩囊氣。這些小人翻不起大浪,可是秋菊的生活本來就沒有多少大浪,就是由一件又一件的小事構成的,若長期在小事上受委屈,日子就難受了。

「秦管家,你起來吧,以後,給下人們說清楚,秋菊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是這個家的主人,若再出現這種事情,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回到秋菊的房間,秋菊坐在床邊,嚶嚶地小聲抽泣,侯大勇走過來,順手把手放在秋菊肩膀上,愛撫地拍了拍,秋菊順勢把頭靠在了侯大勇腰側,痛快淋漓地哭了起來,從春蘭出事到今天,侯大勇從來沒有出現在秋菊小院中,秋菊心傷春蘭之早逝,同時也為了自己和小璐地未來擔憂,今日見到郎君對待自己仍和從前一樣,禁不住又喜又悲,再也控制不了情緒,伏在侯大勇懷里痛哭了一場。

良久,侯大勇才道:「別哭了,我還沒有吃晚飯,今天特別想吃娘子做的面塊湯。」秋菊聞言,揚起一張大花臉,哭中帶笑道:「奴家這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