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廟堂之高(三十九)(2 / 2)

侯大勇把羊皮卷攤開,看了半響,臉色忽陰忽睛,道:「這三張羊皮卷都是地圖,這兩張是大周各地軍隊部署圖,這一張是大梁城重要官員府弟分布圖。」侯大勇指著地圖道:「此圖相當准確,你看,侯府就在這里。」

看到這三張地圖,侯大勇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侯大勇全權負責北伐的准備工作,北伐能否成功,關鍵在於能否出其不意,出其不意的關鍵又在於「聲東擊西」之計能否奏效,所以,侯大勇對於西蜀奸細特別敏感,他是抱著寧可錯殺不願意放過地心理,派親衛隊擒殺有著種種疑問的唐適,如今證據顯示,當初的懷疑並非草木皆兵。

侯大勇很快又陷入了疑問:三公主中了唐門之毒,但是下毒之人肯定不是唐適,那么,又是誰對三公主下毒?

大唐帝國崩潰之後,軍閥割據,戰爭多如牛毛,北方大小戰爭更是接連發生,社會受到了極大的破壞,每遇災年,餓殍遍地,其狀慘不忍睹,郭威、柴榮八年苦心經營,中原漸漸進入了恢復期,隱現中興之勢。

南方的戰爭相對北方來說要少得多,相地和平的環境,使南方經濟超過了北方,形成了若干以大城市為中心的經濟區域。

以成都為中心的蜀地,是兩漢以來的舊區域,每逢中原喪亂,就有人據蜀自立,西蜀的農業和工商業都極為發達,成都市場繁榮異常,有蠶市、葯市、七寶市等,市場交易量極大。

吳越都城杭州已成為東南繁華的大都市,有「地上天宮」之稱,因吳越受阻於南唐,故對中原的貿易,都由杭州出海,自海路而至山東青州,海路的商業日趨發達。

揚州位於運河、長江之沖,為唐代鹽鐵轉運使的駐在地,其地一方面為內河航運的中心,一方面外舶亦可自長江進口至揚州,所以揚州胡商極多,是一個大商富賈、達官貴人與名士妓女的集中地,杜牧長期住在揚州,流連於風華雪月之中,夢醒之時。發出了「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的感嘆。

另外還有廣州,是南洋第一大貿易港,船舶如林,商賈雲集,有婆羅門、波斯等船,載有香葯珍寶、積載如山,也是繁榮之極。

大周帝都大梁城。從繁榮程度來說,並不如成都、杭州、揚州、廣州等城市,只是這些割據政權都是富而不強,在大周強大的軍事力量面前,隨時都有覆滅的危險,正因為此,大梁城內就成為各種勢力的角逐場,表面風平浪靜。暗中卻激流涌動。

白雲觀事件,柳江清已接近了事實地真相,只是道士唐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案件性質無法確定,最後案件送到新任的開封府尹昝居潤手中。昝居潤一語定下了案件的基調:「道士、和尚雲游四方,來無影去無蹤,有什么案子可查,城南尉難道沒有事情做嗎。此事就不必再提。」

柳江清身邊的可人兒是昝居潤所送,此時,他雖然覺得白雲觀案件疑雲重重,面對著府尹的決斷,也就只好罷手。

而三公主中毒事件,讓侯大勇和符英感到頗為棘手。

「除了瘋子,任何人做事情都有動機。從表面上看,三公主中毒而亡。最大的受益人是田淑妃,同樣最大的嫌疑人也就是田淑妃。但是,田淑妃有兩個兒子,對她形成威脅的是柴宗訓,她實在沒有必要冒著滅族地風險去毒殺一位公主,所以,田淑妃不會笨得下毒謀殺三公主。」

侯大勇加重語氣道:「若不是田淑妃,那會是誰下此毒手?」

符英小臉仍然帶著憔悴。她托著腮坐在窗前胡桌旁。桌面是上好的深山老木做成,一圈圈的紋路就是水波一般。極為清晰,郎君最愛這種僅僅上了清漆的桌面,據他說這些紋路就是樹的年齡,每長一年就會在樹干上增加一圈,符英一邊聽著郎君說話,一邊用手指撫摸著桌面,心道:「這桌面竟然有二百歲。」

侯大勇見到符英有些心不在焉,就停了下來,「小英,你在想什么?」

符英這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郎君笑了笑,道:「這樹活了二百年,若人要有這么長壽就好了,我擔心,若下毒之人沒有清查出來,陛下、小妹、宗訓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此言雖是小女子平常之言,卻如當頭棒喝,震得侯大勇大腦「嗡、嗡」作響。

一直以來,侯大勇所有的措施都是針對柴榮死後的亂局,按照已知的歷史,柴榮不過只有數月地壽命,在北伐順利異常的時候突然得了重病,不久病逝於征途,死時不滿四十歲。憑著這一段時間的了解,侯大勇無論如何不願意相信柴榮是暴病而亡,柴榮稱帝前,曾是勇猛善戰的將軍,多年的軍旅身涯,把柴榮地身體打磨得十分強健,雖然柴榮經常熬夜批奏折,可是除了臉色不好看以外,很少生病,而柴榮身體勻稱,並非肥頭大耳之人,得心血管疾病的可能性更是微似其微。

難道被小英不幸而言中,柴榮竟然是中毒而死?

按照侯大勇知道的歷史來看,柴榮早逝,最大的贏家自然是趙匡胤,趙匡胤因而最有作案嫌疑,不過此時趙匡胤遠在德州,沒有禁軍支持,奪權也必將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從這一點來說,趙匡胤下毒地可能性幾乎沒有。

下毒者必然另有其人,或許和第二塊石碑有關?若真是這樣,現在追查出下毒之人,豈非就能拯救柴榮的生命。

想到柴榮或許可以不死,侯大勇突然有些心虛:組建黑雕軍、創建富家商鋪、軍情營和飛鷹堂,對外聯絡里奇部、黨項頗超部,收服黨項房當部,還在靈州設立軍械五營。如果柴榮不死,所做的這一切,遲早會被有心人收集起來,定個圖謀不軌之罪也夠了。

這次輪到侯大勇發愣了,他一只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撐著下巴,腦袋里轉過了無數的念頭:是全力追查下毒之人,把幕後黑手揪出來,還是把此事隱藏起來,靜等事態發展,是一個涉及全局的大問題。或許是影響中國歷史的大問題。

符英身穿一件白色外套,抬手之間,衣袖間露出一朵紅色的杜鵑花,看著楞征著的侯大勇,略顯驚奇地道:「郎君為何也發愣,知道了誰是下毒之人?」

侯大勇苦笑道:「智能大師走後,已經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三公主被人下毒,貿然向陛下提起此事。恐怕有惡意中傷、挑撥事非地嫌疑,而且後宮之事,最忌諱重臣參與其中。」

「此事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真是愁煞人。」符英猶豫著道:「上一次郎君讓小英管理飛鷹堂,小英其實還一點沒有參與飛鷹堂之事,可否讓飛鷹堂來查此事。」

飛鷹堂在侯大勇安排下,早已成功地實行了轉型。變成了一個純粹收集外圍情報地機構,在孟殊和杜剛的經營之下,飛鷹堂及所有分堂都變成了大大小小的商鋪,利用著合法的手段收集有用的情報,這種點多面廣、由外及內、去蕪存精的收集情報方式。極為客觀地反映了大周朝各地的政治、經濟、軍事等等情況。

侯大勇再次苦笑,「飛鷹堂原本收集各地商業情報,只是大梁城局面如此復雜,為了避嫌。不宜再用飛鷹堂。」

侯大勇站起身來,有些解脫似地道:「不想這么多了,如今我們宜靜不宜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由它去吧。」在侯大勇內心深處,隱藏著一些渴望,當侯大勇實力到達一定程度以後。這些渴望便有些不可抑制了,侯大勇經過短暫地掙扎,已經決定放棄追查行動。

柴宗訓、符家小妹是符氏家族富貴地保證,符英沒有侯大勇這樣灑脫,也沒有猜到他的心思,仍然愁容滿面地道:「我還是要到宮中去一趟,悄悄警告小妹,讓她和宗訓都提防著小人。哎。別看宗訓是皇長子,失了娘地孩子在宮中就如一片孤葉。大風一來也就四處飄散了。」

侯大勇叮嚀道:「小妹年齡尚幼,也不知口風是否穩健,小英只可讓小妹注意飲食,且不可讓其知道三公主中毒一事。」

「小英知道了。」

符英是侯大勇法定妻子,她能夠無限接近卻永遠不能達到侯大勇內心最隱密的地方。

侯大勇伸伸懶腰,道:「我送小英到宮中,隨後我要到城外去溜溜馬。」侯大勇負責北伐之事,符英也不清楚,侯大勇出城看河道均是借著溜馬的名義。

侯大勇帶著林中虎、羅青松和十位親衛,出了北城門,沿著護城河向北而去。剛剛走出城門,冬日里難得一見的陽光竟然鋪天蓋地般從陰沉沉的天空中撲射而下,護城河的凍塊在陽光下發出耀眼地光芒。

河道經過顯德五年春季的挖掘,掏出了淤泥,加固了河道,使得河床加深了約莫一丈以上,玄蛟船通過沒有任何問題,就算是稍小一些的樓船也能通過。

河面上,十幾個小孩子,坐在寬扁的竹筐上,兩只手持著尖利的小棒,用小棒在冰面上一撐,竹筐就飛快地在冰面上滑動,小孩子們玩得盡興,歡笑聲傳得極遠,而江邊則有幾位聳頭抄手地成年人,看著小孩子們在冰面上嬉戲。

侯大勇揚著馬鞭,指著冰面道:「這些大人並不禁止小孩子在河面上玩,說明這些冰層足以承受這些小孩子的重量,我在白頭山的時候,曾經做過一些雪撬,綁在腳上,就可以在雪地里快速地滑行,速度比得上快馬。」

林中虎還有少年心性,他聽到還有這種好玩的方法,對羅青松道:「回去後我就做一個雪撬來玩。」羅青松在靈州時,已是副指揮使了,到了大梁以後,羅青松就又跟在了侯大勇身邊,他地想法和林中虎不同,道:「雪地里行軍,最傷馬腿,有了這樣雪撬,獅營以後就不懼怕雪地作戰了。」說到這里,羅青松想起了在清水河畔雪夜襲敵營的寒風大雪,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侯大勇贊許地看了羅青松一眼,道:「羅郎可是大有長進,這種雪撬用來裝備步兵,在雪地上作戰最好不過。」說完又瞪了林中虎一眼,「最先跟隨我的杜剛、陳猛,都是獨擋一面的將軍了。林中虎,你別光想著玩,要動腦筋想想如何帶部隊。」

一行人走了不到兩里,聽到前面隱隱有打斗聲。

一道一俗手持長劍,在凍面上交手,長劍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而一位道人埋頭坐在岸邊。侯大勇眼尖,認出道長乃是凌靖。不用說,坐在冰面上的道長多半是其弟子柳青葉。

柳青葉相貌酷似侯大勇在另一個世界的妻子小琳,這個相貌曾給侯大勇相當大的震撼,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小琳在侯大勇腦海中出現地頻率越來越少,在西北戰事正緊之時,侯大勇幾乎忘掉了小琳,柳青葉自然更是忘在了腦後。

一行人摧馬上前。來到了坐在岸邊的道士身後。

坐在岸邊的道士正是柳青葉,她腳上中了幾枝細細的牛毛針,這種細小的牛毛針是唐門暗器,進入人體之後,會隨著血液四處流走。極為歷害。柳青葉的師兄就是手臂中了中了唐門牛毛針,最後莫名其妙地死掉了,最初大家都以為牛毛針有毒,後來捉住一名唐門弟子。大家才知道牛毛針的歷害之處,所以,凌靖弟子出門之時,都在身上隨身帶著吸石,就是專門防備唐門牛毛針。

今天,柳青葉中了牛毛針,立刻用一條布條系緊了大腳,再用吸石順著受傷處吸取牛毛針。正在緊要處,後面響起了馬蹄聲,柳青葉沒有回頭,仍然專注地用著吸石,當兩根指甲殼一般長短的細針出現在吸石之後,柳青葉用手順著往上輕輕按壓,再也沒有刺痛之感,恨恨地罵了一句:好陰毒地暗器。

唐門牛毛針實際上是用小巧地機械來發射。凌靖曾經繳獲過一個木盒子。鼓搗了半天,卻沒有能夠再次發射。幸好牛毛針射程不遠,數步之內才有效果,而且發過一次就不能再發,否則,唐門牛毛針絕對是一件令人望而生畏的武器。

柳青葉吸出牛毛針,立刻提著長劍跳了起來,她沒有想到來人是侯大勇,禁不住道:「怎么是你?」侯大勇明知到柳青葉與小琳地相貌極為相近,看到面容之時,還是心中一震,他盡量用平和的語調問道:「令師在和誰交手。」

柳青葉望著眼前這位殺父仇人,心中卻沒有一絲怒火,她沒來由地想起了被侯大勇撲倒在地上的尷尬場面,臉上微微一紅,道:「是一個唐門之人,師兄就是喪命在他的手中。」

智能大師也曾和唐門結仇,侯大勇奇怪地問:「唐門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門派,怎么到處和人結仇?」

柳青葉原本想裝作矜持一些,隨著侯大勇問話,脫口道:「唐門使用暗器,為人自然就鬼鬼祟祟,向來為江湖中人不喜,行走江湖,難免不與人磕磕碰碰,只要沒有深仇大恨,大家向來點到為止,只有唐門暗器出手就要傷人性命,連和解地機會都沒有,仇人自然就多得很。」

此話極為有理,當日在鄭州,侯大勇和凌靖交過手,雙方表明身份之後,就一笑抿恩仇,侯大勇等人若是與唐門交手,多半就會結成一筆死仇。

暗器,傷人無形,傷自己也是無形。

凌靖已經占據了上風,唐門弟子已被逼得在冰面上的滾了幾圈,柳青葉知道唐門暗器無孔不入,雖然師傅占到了上風,神色間仍然緊張萬分。

侯大勇心念一動,想起了小武說過的故事,就從馬側取下掛著的長弓,作好了射擊准備。果然,唐門弟子突然一揚手,一陣淡淡的白煙出現了凌靖面前,凌靖知道唐門暗器歷害,只能躲避這一陣白煙,唐門弟子就朝對岸滑去。

「颼」地一聲輕響,一枝雕翎箭刺破白煙,釘在了唐門弟子地腿上,緊接著,第二箭也如影隨形,釘在了唐門弟子的另一條腿上。

侯大勇臉色平靜地對林中虎道:「你去把唐門弟子擒過來,注意他身上的暗器。」

林中虎興高彩烈地接受了任務,帶著兩名親衛,取過馬鞭就朝河中走去,他們三人看著凌靖等人在凍面上輕松自在,誰知走上去後,雖說小心翼翼,仍然不斷地摔跟頭。林中虎坐在冰面上,想著滑竹筐的小孩子,就干脆坐在凍面上,用刀鞘撐著凍面,滑向了唐門弟子。

唐門弟子大腿被雕翎箭射穿,他雙手撐著冰面,不斷向下流滑去,冰面上留下了一道長長地血痕。

「颼」地又一聲箭響,唐門弟子的手臂上又中了一枝雕翎箭。侯大勇身後的親衛均是箭法高明之士,看到侯大勇箭法如神,禁不住齊齊地叫了一聲好。此箭射完,侯大勇也是暗自得意,數年來,天天弓不離手,再加上天遁功極大的改善了視力,自己的箭法已達到黑雕軍一流水准,雖說比不上劉黑彀,卻已稱得上箭無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