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宮殿後。
秦王殿下忍不住出聲,整個人也顯得隨意起來了。
「是啊,給顧錦年做什么?即便是百姓承了他的情,他終究不是咱們皇室的人,要這么多民望做什么?」
魏王殿下也跟著開口。
至於太子卻沒有說話。
「也不見得有多少民望。」
「顧錦年最多一紙奏章送來。」
「回頭真正的功勞,下面人你搶一點我搶一點,過個三五年,江寧郡有幾個人能記得他?」
「再說了,他能參誰?江寧郡三大世家,一個都不好招惹,鬼知道他會選誰。」
秦王不以為然。
這功勞,雖然是潑天大。
可問題是要看給誰,給他們三個還好說,畢竟是皇子,不管誰登基,對國家來說是一件好事。
但給顧錦年,其實作用性就小很多。
再說了,其實這功勞不要也無所謂,最起碼不得罪人,江寧郡三大世家,任何一家得罪,都要承擔風險。
所以不沾惹也不是一件壞事。
可就在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時。
突兀之間。
一道聲音。
自宮門外,緩緩響起。
「學生顧錦年。」
「今日,為江寧郡千萬百姓,鳴冤請罪。」
蘊含浩然正氣之聲,在這一刻響起。
此時。
天還未亮。
這道聲音,響徹整個大夏京都,莫名之間,擁有古怪力量。
傳至大夏京都每一處地方。
這一刻。
所有人驚動。
被這一道聲音震撼住了。
皇宮當中,太子三人也不由露出驚訝之色。
至於宮內。
永盛大帝微微皺眉,他知道顧錦年一定會去找那些商人麻煩,可沒想到的是,顧錦年這么快就來了?
可還不等他開口時。
剎那間。
宮門之外。
一道恐怖的光芒,沖上九重天。
光芒萬丈。
但確實黑色光芒,這是怨氣,滔天的怨氣。
如同黑雲一般,在這一刻,演化成一張千里餓殍圖。
餓死者,求生者,絕望者,易子而食者,草木赤地也。
恐怖的餓殍圖出現在天穹之上,給予世人極大的沖擊感。
宮門外。
顧錦年朝著皇宮一拜。
他的聲音,再度響起。
「學生顧錦年,今日,為江寧郡千萬難民,鳴冤請罪。」
「請陛下,嚴罰江寧郡所有商吏,作奸犯科者,斬首示眾。」
浩然之聲再度響起。
恐怖的天象,遮蓋整個大夏京都。
顧錦年所言之聲,也在每個江寧郡百姓耳中響徹。
家家戶戶都驚醒了,一個個出門看去。
看天穹之上,千里餓殍圖,是人間煉獄,令人咂舌。
京都百官,也被這浩瀚之聲驚動。
他們望向這天穹。
一時之間,愣在原地。
如此的天象。
引得京都上上下下一片沸騰。
縱然鐵石心腸,當望著這天象景圖之後,在這一刻也徹底沉默不語了。
相府當中。
李善望著如此天象,再聽著顧錦年所言。
他不由閉上眼睛。
「要出大事了。」
他緩緩開口,知道要發生什么事情了。
這般恐怖的天象,不管是怎么出現的,朝廷必須要有所作為,江寧郡三大世家,只怕都逃不過這一劫了。
吏部尚書胡庸,望著天象,不由咽了口唾沫。
「災情天象,餓殍千里。」
「顧錦年,他到底有何本事,竟然凝聚出這般不可思議之天象。」
胡庸震撼,他心中清楚一切。
不僅僅是他,京都大大小小的官員,都知道要出大事了。
請罪之說。
無論是三位皇子誰來做,無非是打壓一家,殺雞儆猴。
哪怕是顧錦年去,結果也是一樣的。
可現在,顧錦年凝聚民心,化作天象,一幅千里餓殍圖,不知道要讓多少人鋃鐺入獄,斬首示眾啊。
這已經不是針對一個世家。
可是要針對江寧郡所有世家,甚至但凡牽扯在內的商人,只要高價賣糧,只怕都要死啊。
一道道震撼之聲響起。
顧家當中。
老爺子望著如此天象,也不由沉默失聲。
他沒想到,自己孫兒竟然用這種方式請罪江寧郡商賈。
這是他根本沒有預料到的。
「當真要出大事了。」
這一刻,即便是顧老爺子,也深深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江寧郡三大世家,背後牽扯的關系太大了。
永盛大帝肯定是想出手鏟除。
可即便是皇帝,也不好下手。
但現在不一樣了。
天象已顯,民心所向,這刀子必須要落下。
可這一切的後果,都將由顧錦年承擔。
唯一的好處就是,民心所想。
自己這個孫兒,可得大夏百姓之民心。
面對此景,老爺子沉默不語,他沒有說什么。
雖然會引來巨大的麻煩,可顧老爺子一點都不懼。
只要他在,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皇宮當中。
當顧錦年之聲響起。
永盛大帝不由走了出去。
望著千里餓殍圖。
徹底沉默。
他知曉江寧郡有多苦難,也知道難民之災有多可怕。
可當千里餓殍圖出現之時。
他心頭還是忍不住一顫。
常人無法承受這般的景象啊。
抬頭看去。
芸芸眾生,在這張圖中,哭喊掙扎,絕望麻木,一粒米爭的頭破血流,吃土吃草,易子而食。
血淋淋的畫面,讓他不由深深吸了口氣。
宮內。
太子三人也震撼無比地看向這天穹。
尤其是太子,他望著如此景象,莫名落淚,心痛無比。
秦王殿下則低下頭來,不忍直視。
人終究是見不得苦難。
至於魏王殿下,反倒平靜,他是鎮府司之人,心腸如鐵,望著如此景象,沒有太大變化。
可要說內心,還是有些莫名不是滋味。
一道道悲哭之聲響起。
大夏書院之中。
蘇文景望著京都,沉默不語。
千里餓殍圖,帶給人太大的沖擊力了。
為人所不可忍。
「為生民請願,為天命之選。」
半響,蘇文景緩緩出聲。
他望著顧錦年的身影。
天象之下。
雖單薄,可卻給人一種無窮之力一般。
這才是真正的儒生。
書院學生們,看不見顧錦年,可卻能聽見顧錦年之聲。
再望向天象。
許多人落下淚水,有人恍然大悟,明白顧錦年為何今日面上有淚。
千萬難民,樹皮為食,這是紙上的東西,他們無法理解。
可現在,他們徹底能理解了。
宮中。
永盛大帝深深吸了口氣。
而後緩緩出聲。
「顧錦年,你要朕如何為江寧百姓平冤?」
他的聲音響起,也傳遍大夏京都每一處地方。
這是帝王之聲。
百姓們屏住呼吸,聽著這番君臣之言。
「江寧郡洪災爆發,千萬百姓流離失所。」
「難民四起,化人間煉獄,江寧郡十九府,商戶勾結,哄抬米家。」
「無視生民,為賺碎銀幾兩,枉顧人命,此乃為天地不容,為大夏不容。」
「學生懇請陛下,徹查江寧商賈,但凡牽扯此事者,哄抬糧價,當眾斬殺,家產充公,念上蒼有好生之德,無須滿門抄斬,留得善念。」
「府城之外,難民賣兒賣女,望朝廷撥款,等價贖回,歸還其家,若無父母,由官府贍養,直至成人,以工代償。」
「一切發國難之財者,不可留一人。」
「江寧鄭,徐,劉三家涉嫌極大,以致民怨四起,應當重罰,以示效尤。」
「再望陛下,徹查幕後之人,若有嫌疑,一並處罰。」
「王者殺王。」
「官者殺官。」
「正我大夏之風骨,定我大夏之民心。」
顧錦年出聲。
他一字一句,沒有任何一絲猶豫,將自己所有的想法,全部說出來。
管你鄭家後面是誰,也管你徐家,劉家有什么背景。
哪怕是王侯,照殺不誤。
哪怕是朝中大臣,也照殺不誤。
否則,千萬難民之怨氣,誰來平定?
轟轟轟。
天穹之上,千里餓殍圖震動不已,演化雷霆,席卷陣陣狂風。
這是生民之怒,也代表著他們的認可。
此時。
六部官員,京都百官,也在加速奔跑,往宮中趕來。
這件事情,涉及太大,因為顧錦年要一口氣把江寧郡所有世家閥門統統清理干凈。
雖借民意,可這樣做,只怕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他們想要平息顧錦年之怒。
可以殺。
但不能全殺。
只是,不等京都百官到來。
永盛大帝之聲已經響起。
「朕,允。」
簡簡單單二字,代表一切可能被抹殺。
皇帝同意了。
是真的要向這些商人開刀,也是向這些世家閥門開刀。
這一刀下去,至少數千人頭要滾滾落地。
而背後所帶來的影響,無與倫比。
只是就在皇帝答應後,不到剎那間。
「陛下。」
李善之聲響起。
他趕到宮外,運用浩然正氣,給予傳話。
「江寧郡之難,乃大夏之殤,臣望此圖,心中有萬千感慨。」
「商賈哄抬糧價之事,須徹查,但也不可太過於激進,免得打草驚蛇。」
李善開口。
倒不是為了給那些商賈開罪,而是涉及太多人,沒必要如此意氣之爭。
顧錦年一腔熱血,為讀書人,是少年。
這個他可以理解。
可很多事情,絕對不是看起來那么簡單。
身為宰相,很多事情他必須要出面,打一個圓場。
點到為止即可。
如今江寧郡已經平亂,實實在在沒必要再這樣鬧下去。
「臣等認可李相所言。」
「還望陛下三思而行。」
百官開口,他們能夠理解顧錦年心中之痛恨。
可更加明白是一點。
利益才是王道。
這些少年熱血,終究會壞事。
不能因為一時的情緒,而引來更大的麻煩。
此時。
宮內。
永盛大帝沒有說話。
這意圖很簡單,說服他沒有用,必須要說服顧錦年。
李善瞬間明白,而後他看向顧錦年,語氣之中帶著勸意。
「世子殿下。」
「江寧郡之災,我等百官,也是夜不能寐,如今江寧郡百廢待興,還需要他們。」
「如今應當讓他們修繕江寧郡,重建家園,等到徹底平定,再去懲罰也不遲啊。」
李善開口。
他看向顧錦年,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話雖然說的好聽。
可在顧錦年耳中,卻充滿著譏諷。
這種商人,指望他們重建家園?
他不是不懂,李善的想法,無非是不希望惹來更大麻煩,想要慢慢去開展工作,而不想如此激進。
畢竟江寧郡災情結束,接下來就是重建家園,李善不想再節外生枝。
他是宰相,這種事情肯定是他來做。
當然最主要的是,一但殺了這三個世家,會惹來很多麻煩,於朝堂局勢,於太子之位,甚至還有一些其他因素在其中。
至於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世子,你赤子之心,我等欽佩,不過死去的已經死去了,追責加罰,倒不如罰他們賠銀救災,這樣更好。」
「是啊,世子殿下,若真為百姓,李相所言,句句屬實,也是為大夏好啊。」
一道道聲音響起。
這些文官紛紛開口。
不過沒有一個儒臣。
站在儒臣的角度,他們支持顧錦年,所以沒有出面。
面對眾人苦口婆心。
顧錦年沒有說話。
而是緩緩抬手。
對於這些已經爛到根子里的人,顧錦年不想說什么。
他能夠理解,這些人為何如此。
不完全是因為利益關系,而是朝堂磨平了他們的菱角。
可官無作為,又何嘗不是一種罪過?
顧錦年兩世為人,他也沒了少年熱血。
可他有起碼的三觀,他做事不奢求替天行道,可卻求一個問心無愧。
倘若沒有古樹帶他感受江寧郡之難。
或許,顧錦年為了大利益,會選擇退讓一步。
可親身感受過江寧郡災難後。
他便沒有了個人恩怨,有的只是心中正氣。
眾人好奇,不知顧錦年為何抬手。
而此時,天穹之上,烏雲滾滾,只是一縷縷白色光芒,出現在他手中。
這是民心之筆。
他沒有廢話。
朝著虛空落筆。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
【望西都,意躊躇。】
【傷心秦漢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顧錦年落筆。
他神色堅定,每一筆蘊含自己的情感在里面。
他沒有做任何一字的修改。
雖大夏無潼關路,雖大夏沒有秦漢。
可這是一種擬化。
他不想抨擊朝廷,因為陛下沒有做錯。
眾人望著這首詩詞。
有些不解。
無法理解這是何意。
可當顧錦年最後幾筆落下後。
全場寂靜。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當最後畫龍點睛的兩句話落下之後。
璀璨光芒,再度沖天而起。
而這一次,不是鎮國之詩。
而是千古詩詞。
天穹上。
雷霆萬丈。
悠悠之聲,是百姓苦難。
天象之中,哭喊之聲,如雷霆一般,震動大夏京都。
所有百姓,在這一刻愣住了。
他們齊齊看著這可怕的異象。
也深深感受到顧錦年心中的悲苦。
大夏書院之中。
一些大儒更是瞪大了眼睛,望著顧錦年所寫的詩詞。
渾身麻木。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他這是在為生民立命啊。」
大儒們齊齊開口,他們聲音都顫起來了,不敢想象,顧錦年才不過十六歲。
竟然能這般。
書院之中。
蘇文景也不由感到驚愕。
他爲准半聖。
苦讀聖賢書幾十年,可今日,卻還不如顧錦年。
這一刻。
京都百姓。
紛紛跪下。
他們朝拜顧錦年,只因顧錦年為他們請命。
為江寧郡千萬不屈百姓請命。
為那些死去的百姓請命。
滿朝文武驚愕。
李善更是直勾勾地看著顧錦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這首詩。
代表著顧錦年堅定不移的內心。
皇宮內。
太子三人,也目光呆滯,望著這一切。
千里餓殍圖本以為已經是顧錦年最大的能力。
可沒想到,他在這個時候,竟然能寫出千古詩詞。
大夏京都的景象。
被天地映照,出現在江寧郡之中。
百姓們驚愕不已。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隨著千古詩詞所帶來的影響,百姓們也徹底明白顧錦年在做什么。
剎那間。
無數百姓跪在地上,為他們的家人,為他們的慘狀,為他們心中的不平與不屈跪下。
顧錦年。
不畏一切。
儒者風范。
為生民立命。
為冤魂請罪。
如此之壯舉,大夏立國至今,從未有過。
「學生。」
「顧錦年。」
「今日,三請陛下,殺貪官,斬女干商,還天地之朗朗乾坤。」
「請陛下,恩准。」
聲音再度響起。
皇宮外。
顧錦年緩緩跪下。
他這一跪。
不是跪帝權。
而是為難民所跪。
為那些死於非命的難民所跪。
若不殺商。
他心中的這口氣。
咽不下去。
若不嚴懲。
他不為儒者。
至於後果?
管他洪水滔天。
吾,問心無愧。
轟。
此時,雷霆大作。
大雨傾盆而墜。
皇宮內。
響起堅定之聲。
「朕,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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