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第二十章 六道惡滅(十)(2 / 2)

步劍庭 意縹緲 3573 字 2023-01-10

說罷,紀鳳鳴讓應飛揚坐下,手掌再度按在應飛揚天靈之上,口誦法訣道:「祭乾坤,衍萬法,識海元神游!」

應飛揚頓覺一陣天旋地轉,好像腦海中有一個漩渦,將他攜裹著吸入其中,不斷旋轉、下沉……

一陣漫長的暈眩之後,應飛揚睜開眼,驅散眩暈之感,眼前已煥然不同,到了一處前所未見的奇異境遇。

周遭是一片空白,無東西南北之分,只充斥飄散著淡淡的、茫茫的霧氣,霧氣不時變動,凝成各種形態,時如飛鳥,時如矯兔,時如雄鹿,空白的世界中各種霧狀的生靈馳騁,竟衍生出萬類生靈競自由的景象。

應飛揚心生好奇,想觸碰一只霧狀的蝴蝶,可手指剛一靠近,那蝴蝶便長出四肢,變作一只青蛙跳走了。

「不用好奇,這些都是你。」熟悉聲音從耳邊傳來,紀鳳鳴已不知何時手持折扇,站在了他的身邊。

應飛揚疑問道:「什么意思?這里是哪里?」

紀鳳鳴解釋道:「這是你的天魂深處,天魂者,古稱為『胎光』,,丹鼎派稱為『元神』,人有三魂七魄,身死之後,其余兩魂七魄消散天地,唯有天魂不會消散,而是承載著過往宿世再入輪回。」

應飛揚立時明悟,卻仍覺不可思議,看著周遭道:「大哥的意思是,這周遭生物都是往世的我?」

紀鳳鳴點頭,露出感慨良深之相,道:「確切的說,是你往世的殘余的魂識記憶,你輪回百世,初為天人,期間為花木、為飛禽、為蟲豸、為走獸,蒙昧混沌,朝生暮死,所以殘余魂識也是輕如煙霧,一觸即散……過往雖聽多了教誨,但我也是今日見你神魂,才切實知曉,生而為人,是何等有幸!」

應飛揚亦心有所感,問道:「大哥之前沒來過他人的天魂深境?」

紀鳳鳴搖頭笑道:「自然沒有,如你這般,能敞開神魂任我查探的人本就少之又少,更何況對常人而言,往事魂識浩瀚如海,我若貿然探入天魂深境,怕是自己也將迷失在的無盡識海中,好在你魂識中有那留下的『錨』指路,才助我不至於迷失。」

應飛揚又道:「那六道創主呢?他在何處?」

「不用問我,問你自己,現在的你能感受到那個錨,放空思想,順著它的引領……」紀鳳鳴聲音放輕,循循善誘,應飛揚也隨之他引導漸漸放松。「然後,就已來到了他跟前!」

紀鳳鳴語畢,應飛揚恍然回身,發現自己已出現在一處天梯之上。

那階梯蔓延向上,自一片空白處起,直向另一片空白延伸,不知來處,不見盡頭,唯見階梯之上一人負手背身而立,只給應飛揚留一個孑然蕭索的背影。

那人身形亦由霧氣凝成,頗顯模糊,但自有一股高高在上、曠古寂寥的氣度,見此背影,應飛揚便知曉他找到了要找的人。

「晚輩……嗯,姑且就算晚輩吧……」應飛揚在稱謂上略作糾結,便雙手抱拳道:「晚輩應飛揚拜見前輩,同屬一魂,隔世再見,也算緣分,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但六道創主依舊負手背立,恍若未聞。

應飛揚環視周遭,見天梯聳立,直達看不見的雲端,立時心有所感,魂境之中,周遭景色皆是由往事魂魄中殘存的記憶具現而成,只觀此景致,便依稀可知,六道創主並非像初代天女一樣心懷眾生平等的渡世大願,在他心中,依然有一種身為天人,高高在上的驕傲感,甚至心中深處,一直想延著這長長階梯,重回天界故土。

但他卻為一人而滯留。

留在他不屑踏足的人間,輪回百世,千年無悔。

應飛揚無法理解這是一種怎樣的執念,但他知曉,該如何喚醒這份執念,於是他又道:「晚輩此行,為救天女而來。」

「天女」二字一出,那負手而立的身影,氣息立時好似被激活了一般,如古老的雕像蘇醒。周遭原本凝滯的魂霧也隨著激盪、澎湃。與此同時,一陣威嚴滄桑的聲音在應飛揚神識中響起。「天女?她現下如何了?」

應飛揚誠摯道:「初代天女法身被奪,魂魄受創分離,一魂寄在了法身之上,其余魂魄在轉身的肉身之中,若不盡快將法身奪回,令魂魄合一,天女將魂飛魄散,再難輪回轉世,所以,晚輩懇請與前輩合作!」

應飛揚敘述天女遭遇之際,六道創主周遭魂霧亦如沸騰,翻滾不休,隨後,傳來的是他壓抑的聲音,道:「合作?好!那這便將你的肉身獻出!」

話音方落,便見六道創主周遭的魂霧陡然襲來,如潮如浪,如自九天之上傾瀉而下,只欲將應飛揚吞沒。

分明有魂無體,應飛揚卻忽覺周身一冷,一股靈魂深處涌現的戰栗蔓延無際,他雖不通神魂術法,卻能知曉此時六道創主正欲施那『奪舍』之舉。

「千年轉世,竟已孱弱如斯,你既無法護她周全,那邊將這千年時光交還與我!」

魂霧如六道創主怒意一般洶涌磅礴,應飛揚未料他話未說兩句,說動手便動手,足下本能急退,可魂境之內,距離並無意義。

眼看便要被魂霧吞沒,就在此時,忽見一道道扇面在應飛揚身前次第展開,如屏如障,又如攔海堤壩,阻住拍擊而來的魂霧怒海。

「十三重天絕塵陣!」

青城山上,此陣曾阻擋三惡道聯軍,此時在應飛揚神魂中再現,一扇一重天,阻住磅礴魂霧。

而比屏障更堅實可靠的,是擋在應飛揚身前的一道身影。

「當告閣下知曉,眼下他不光是你的轉世,亦是我的小弟。」紀鳳鳴輕搖手中折扇,折扇掩住下半臉,卻露出銳利的目光道:「想奪他軀體,問我准許了嗎?」

「大哥!」見紀鳳鳴擋在身前,應飛揚驚魂方定,頓覺心安。

而紀鳳鳴依舊注視著六道創主,道:「果然,你留下的是『錨』,亦是『鉤』,便是要釣我小弟來此!」

錨,本身就是釣巨大海獸的一種魚鉤,聽聞此言,應飛揚這才明白,六道創主在神魂中留下痕跡,從一開始,就是要引他找尋,讓他上鉤,伺機奪舍。

應飛揚視六道創主為前世,等同於曾經的「我」,這種比親緣更親近的天然聯系,讓他思維難免受限,全料不到六道創主執念竟深至如此,為了天女,竟能毫不留情對後世出手。

而紀鳳鳴橫生枝節,六道創主卻視若無睹,冷然道:「你的准許?對我重要嗎?」話音落時,魂霧肆無忌憚的沖擊著屏障,轉眼,第一道屏障轟然碎去。

紀鳳鳴卻面色不變,道:「魂境之中是你主場,我自無法阻攔,但消耗你的魂力,卻還能勉強做到,如此,以你本就不多的魂念,縱然一時奪了我小弟的軀體,也難久留世間,最終,將是前世今生一同魂飛魄散,這兩敗俱傷的結局,是你所願嗎?」

「魂飛魄散,對我重要嗎?」六道創主依舊反問,魂霧依舊攻勢不減。

「那天女對你重要嗎?」紀鳳鳴一語既出,魂霧頓時一滯。而見所言奏效,紀鳳鳴搖動乾坤扇,不緊不慢自信說道:「托你之福,你創立的六道惡滅,已成當世最強大的一方勢力,而如今的天道主帝凌天,修為更臻此界絕頂,縱然你是天人,立時天地之間,修為亦要受天地法則壓制,憑你一己之身,縱然不懼魂飛魄散,卻也斷無可能在魂飛魄散之前,挑翻六道惡滅,奪回天女魂魄!除非,與我們合作?」

「合作?與爾等下界凡人?」六道創主冷漠聲音,流露出天然的不屑。

「與我們,亦是與他。」紀鳳鳴折扇指向應飛揚,道:「六道惡滅非一人可敵,我們這些下界凡人,會開出一條血路,會擋住其他五道的惡徒,將他送至帝凌天面前,千萬人犧牲,只為制造一個讓你獨戰帝凌天的機會,而你要做的僅是將你的神魂印記交於他,讓他能在決戰之時將你喚醒!」

「僅是?」六道創主淡漠語氣中,都出現嘲笑之意,「你可知交出神魂印記意味著什么?」

紀鳳鳴坦然道:「交出神魂印記,便相當於你將魂識任人掌握,既可選擇在適當時機將你喚醒,也可選擇趁機將你徹底湮滅,而沖你方才所為,就算真選擇後者,也毫不為過!」

六道創主嘲笑之意已遮掩不住,「那,憑什么我要相信爾等這些下界凡人?」

「不是信我,而是信他!」紀鳳鳴指著應飛揚道:「你們魂念相通,你當能感知,論及拯救天女的執念,他,絕不在你之下!」

被突然提及到的應飛揚一愣,茫然道:「啊?我有嗎?」

六道創主卻沉默了,好似真在認真思考,靜立良久後,一揮衣袖,一道無形印記刻在了應飛揚眉心。隨著一起來的還有逐客的聲音,「時機若到,喚我蘇醒,現在,莫來相擾!」

「唉唉?這么容易就被說服了嗎?」應飛揚話音未落,又感視野一片白茫,如墜雲霧,和入魂境時的情形一樣,一陣天旋地轉後,在睜眼時,已又回到青城山居所之內。

「你這前世,真是難相處,說趕人就趕人,我本還想從他那里多探問些六道輪回大陣的情報呢……罷了,看他記憶殘缺的只能記起天女,料想問他也沒用……」紀鳳鳴將手掌從應飛揚頭頂收回,不禁埋怨道。

應飛揚亦有同感,那六道創主毫不拖泥帶水,一開始毫無遲疑的就選擇將要他奪舍,之後又毫無遲疑的將神魂印記交給他,轉變之突兀,實在令人難以適應,於是嘀咕道:「我開始感覺,他會和天女一起滯留人間,該不會是因為他在天上人緣太差,被其他天人排擠,借口讓他守護天女封閉天門,實際是想借機流放他吧……」

應飛揚正這么說著,忽感腦海深處一陣怒意咆哮而來,燒得他腦殼發熱。

紀鳳鳴見狀,忍笑補充道:「還未來得及告訴你,神魂印記會讓你們聯系更緊密,你所說所想,他感知得到。」

「啊?」應飛揚聞言,頓時面露苦色。任誰腦子里藏著一個能洞悉自己心思的老怪物,相信此時都笑不出來。

而紀鳳鳴收斂笑意,鄭重道:「還有一事,你需要注意,你與六道創主雖共有一魂,但畢竟是兩個意識,全憑的之前溯回流光之術才能令他蘇醒,但本質依舊是涇渭分明。便如我方才所說,他雖能將你吞噬奪舍,但意識魂體依舊彼此沖突,你們魂魄若合二為一,最終也難逃同時魂飛魄散的結局,所以,我方才在你魂境之中設下了十三重天絕塵陣,將你們兩個隔開。」

應飛揚閉眼,心沉識海,果然能隱約感受到層層屏障護衛著他的神魂。

紀鳳鳴繼續道:「但一旦對上帝凌天,便是六道創主,也勢必傾盡全力,而他一旦全神灌注,魂念也勢必不受控制的擴張,自發的沖擊十三重天絕塵陣,一旦沖破所有屏障,你們神魂意識將強行融合,最終同歸於盡。所以,在所有屏障破碎之前,不論勝敗如何,你都要設法結束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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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咔咔!」

連續聲脆響,將應飛揚思緒從回憶中拉回,而他抬眼,赫然驚見,帝凌天實力超乎預期,令六道創主全神應對,魂念也隨之迅速擴張。

橫亘在他與六道創主的屏障在魂霧沖擊之下,脆如琉璃一般,頃刻之間連碎三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