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二十三章(1 / 2)

訂閱率不夠「是啊, 還不錯。不過是誰給我包扎的, 用這么金光閃閃的布料, 是想要讓我也發光嗎?」

這是一年之後, 埃迪和吉爾伽美什進行的第一次對話。

吉爾伽美什的外表沒有變化, 略有改變的, 應當是外表之下的氣質。

還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但經歷了一年殫精竭慮的勤政, 他到底是沉穩了不少, 收斂了昔日肆意妄為的率性。

也就是說,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賢王了。

此時,賢王便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埃迪, 同時,用微挑的眉表達出了「你對本王的審美有意見么」的意思。

「意見大著呢, 我還是喜歡黑色,跟我一樣低調朴素。」埃迪說著說著, 自己就笑了出來,「算啦!看在勞煩王親自動手的份上,我心懷感激地接受了。」

吉爾伽美什:「哼。」

交談之間,埃迪似是想要和摯友碰一次拳。然而, 吉爾伽美什卻抬手, 從他的手臂下穿過, 直接扶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逞能了, 蠢貨。」王低聲說, 面上卻沒有顯露出絲毫擔憂或是同情之色。

除卻他本身就不能露出這些愚蠢的表情外, 吉爾伽美什無比清楚,任何憐憫,都是對這個男人的侮辱。

不需要多言,用這樣的方式來支持就足夠了。就像,一開始他們的那場比試過後。

埃迪也是像這樣將他扶起。

「……」

埃迪先是微愣,但明白過來吉爾伽美什的用意後,唇邊的笑意更盛,自然也不客氣地領了他的情,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壓在了他那邊。

「謝啦。」

他的眼簾微垂了一點,明明是這么簡單細微的一個動作,卻像是壓了千斤重物般的沉重,強行要讓他合眼。

最後還是抬起來了。這是肯定的。

「真不習慣啊,走個路都輕飄飄的,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倒在地上睡過去……」

「廢話!」吉爾伽美什幾乎是托著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臉色終於黑了下來,沒好氣地道:「身上還有那么大一個窟窿,你還能醒過來就已經不錯了。」

埃迪道:「醒肯定能醒過來,不是跟你們說過嗎,我是不會死的呀。只是……沒什么,反正就是這樣。」

後面的話他沒說出來,但吉爾伽美什早就明白了。

兩人一時陷入了沉默。

姍姍來遲的「雨」就在剛才停了。

他們從城外需要灌溉的田野回來,旁經干涸了一年終於重新流淌起來的小河,便一步步地向城內走去。

還沒進城,就聽到從城內爆發而起的歡呼聲,輕快雀躍的音樂也在奏響,比埃迪曾經親歷過的春祭當場還要熱鬧。

兩人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先登上城牆,從高處往里面眺望。

果真是這樣啊。

冰水化作的雨濕潤了皸裂的土地,其間似乎還蘊含著磅礴生機,讓嫩綠的細芽從縫隙中鑽出。

人們早已用各種器皿接滿了雨水,所有能看到的面龐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那雨水同樣洗去了壓在頭頂一年之久的陰翳,讓一切煥然一新。

「……不錯。」

埃迪看著前方,笑著道:「不愧是你的烏魯克啊。」

「所以當時才告訴你,不要小看我,也不要小看這里的人。」吉爾伽美什隨口道,目光卻近乎赤/裸地停頓在某一處,未能被目光向前的當事人察覺。

一年的時間,對烏魯克的人們來說,是相當漫長的。對吉爾伽美什而言,也是一樣。

可到了沉睡的男人這里,幾乎不能改變什么。

他的傷勢需要相當長的時間痊愈,這樣的程度,粗略算來,至少也要花費十數年之久吧。

然而,還遠遠沒有到時間,他就強行讓自己從休眠中醒來。為的是什么,已經不需要贅述了。

如今的結果是,男人被燒融的肺腑仍舊沒有恢復——即使在用一層布將駭人的傷處蓋住後,他還能像常人一樣說話,表面似乎並沒有大礙。

吉爾伽美什是最清楚埃迪現在情況的人。

吉爾伽美什也是最清楚埃迪在強撐什么的人。

而此時,王的赤眸映出男人的側臉,眼底深處浮現出的悸動卻激烈而灼熱,就像是要將他緊鎖在其中。

埃迪沉睡的模樣,這幾百個日夜就看了幾百遍,可以說是徹徹底底地記在了心里。

吉爾伽美什的想法始終都沒有改變,他認為這么安靜的埃迪雖然難得一見,但太平靜,失去了最吸引他的那股生機。

如今的這個埃迪好了那么一點,又變成了另一種風情。

因為要和繼續沉眠的本能抗爭,他幾乎耗盡了所有的精力,整個人都顯得疲憊不堪。

不僅如此,還有重到難以想象的傷勢影響,往日總是熱情洋溢、沒有一分一秒黯淡過的男人就算是稍稍動一下,也連帶出了纏綿之意。

若只看表面,他也消瘦了很多。

本就很白的皮膚更顯得蒼白,銀發在這一年內長了不少,已從原來過肩一點的位置快到腰部。烏魯克人民的歡笑讓他的眼神也略顯柔和,里面掠起的更多的是滿意。

不。

不,不,不……

想要說的是,此時的男人最吸引人的地方根本不是遭受重創後不得不顯露出的弱勢,而是——

除了他的心,他的意志,包括身體在內的所有外在因素都如同壓在背脊之上的沉重之物,要將他壓垮,要抑制住他前進的腳步。

然而,就是那顆心。就是那不畏懼任何事物的靈魂。

連「自己」都不願屈服,埃迪……就是這樣頑固的男人啊!

如何讓人能夠移開眼。

如何讓人不去正視自己內心真正的欲望,從而發現。

想要得到他——這樣的事實。

……

只在這里看了一會兒,埃迪就主動拉下了吉爾伽美什的手臂:「好了,力氣回來了一點,我自己可以走了。」

「先去里面轉轉,他們應該不會把我忘了吧。雖說現在喝不了酒,但享受一下氣氛,湊湊熱鬧還是——」

「埃迪。」

埃迪剛走出兩步,就聽到摯友不知為何低沉下來的聲音。

「怎么了?」

他這時還沒察覺出哪里不對,直到轉身之後,才從最先傳到腦中的一絲痛感感受到了一樣。

就在轉身的那一剎那,吉爾伽美什把他按在了牆上。

自傷處那里傳來的鑽心之痛成為了次要,埃迪的瞳孔頓時緊縮。

金發的王像是故意用牙齒咬破了他的嘴唇。

在血絲流出後,又用齒尖,粗暴地侵蝕著殘留淡淡血腥氣息的冰冷的唇。

「留下來吧,埃迪。」

「以我最愛之人的身份,留在本王的身邊。」

那吟誦一般的聲音,似從遙遠的天邊落下,帶著居高臨下的冷漠和對無知人類的嘲諷。

降臨,然後輕描淡寫地消散。

埃迪整個人都是懵的。

是他太狂妄了嗎?是他太無知了嗎?狂妄在對任何事情都懷以最大的熱情,無知在面對此情此景時,竟不知是為何原因。

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多想的習慣,也就根本沒有想到,這個世界的本質,和他的「老家」完全不一樣。

生活在這里的人是活潑的,他很喜歡。

這里還有外表和內心都無比美好的人,他很喜歡。

可他不知道,還沒有得到那般殘酷的認知:「美」也是脆弱的。

總有一些人……神,神,神!有著故意把美好之事物摧毀,讓它上一刻如鮮花般開得正艷,下一刻便枯萎凋謝。

埃迪聽不見神傳遞給違逆者的那番宣言,無法像吉爾伽美什那樣,先是錯愕,隨後怒至極致,赤眸中的陰翳幾乎要污染全部的眼瞳,再之後才是突然擴散的蒼白的沉痛。

但他看得見,看得很清楚,恩奇都的身體表面出現了裂痕。

最先僅僅是那只才將花兒放在他耳邊的纖細的手,突兀的黑紋在手背綻放開來,仿佛讓陰影尖嘯著沖出,將這具絕美的軀殼貪婪地吞噬。

「恩奇都……」

「恩奇都,恩奇都……恩奇都!」

「這是怎么回事!」埃迪問他。

不管此前有多么疲憊,身體有多么沉重,埃迪都在這一剎那猛地起身。他下意識地想把恩奇都拉起來,但指尖卻在快要觸碰到恩奇都之時突兀地頓住。

茫然的不解剛才恩奇都的眸子里散去,他現在竟顯得無比平靜,有一種恰是順應命運指引的安然。

「我是神造的兵器,如今因為觸怒了創造我的主,就要回歸泥土,變成我原本的樣子。」

「什么神不神兵器不兵器的……你給我起來!」

恩奇都身上已經有一部分變成了泥土,埃迪用力拽他起來,在同時用冰凍住了他還在不斷潰散的身軀。

「謝謝你,埃迪。但是沒用的。」

「少廢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