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悔(1)(1 / 2)

天紫

斷壁殘垣的淺暢軒外,蕭予初跪著,淚流滿面。

三個月前的火光沖天,將淺暢軒焚燒殆盡,那火大的數久不滅,就像是怒濤的火浪,控訴著它的憤怒!

在殘剩中,侍衛們沒有找到容淺的屍首,想必是焰火太烈,那早已化成了灰燼,灰飛煙滅。

容匯遵守約定,放過了所有容親王府的人,並按照承諾,將容淺以衣冠冢的方式按親王禮節下葬!

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月,這三個月里,每一天蕭予初都來這里懺悔,來到這里痴痴的想著,如果當初,他沒有心軟泛濫,給郭芙銀兩,會不會現在,結果就不一樣……

呵,沒有找到屍身,他常呆呆的幻想容淺會不會是仙子,當初變成青煙飛走了?所以--

可是,沒有可是,因為他心知這其實不可能,七星砂,無葯可解,縱使是仙子吃了……恐怕也回天乏術吧?更何況是人!

記得曾經,容淺曾嚴肅的拒絕過他,告訴他,只有等哪一天他真正的願意拋開一切--到那時候,他才可以接近她,有資格靠近她……然可笑的是,明明那個時候,他在心里吶喊,他想!他願意!可是,因為他的觀念理念,認知信仰,讓他無法接受成為一個斷袖的事實--所以他錯過了,錯過了他這一輩子的所愛!

上天是常常喜歡和人開玩笑的,因為他的猶豫,他的怯懦,使得他一輩子懊悔終生!可是,這怪誰呢?這只能怪他自己,他一次次的錯失機會,一次次的親手將自己推入深淵,以導致如今……這萬劫不復之地!

上天其實是公平的吧,因為它曾給了他考驗了機會。只是他自己混賬的沒有通過考驗,還害死了容淺,害死他這此生最愛最愛的人!

從小女扮男裝,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可是曾經,他還那樣對她!他罵她,他不理解她,甚至一次一次他還推到她,傷害她,他該死!他該死!嗚--

紈絝不羈,斷袖龍陽,這一些,其實都是她做出來給世人看的姿態吧?目的為的就是不娶親,不再人前,暴露她女子的身份!

每一個人,都有她無法選擇的道路。既然當初容親王為她選擇了女扮男裝,那她便只有一直的走下去,不能回頭!

他愛容淺,可卻愛的從不了解;他喜歡她,可卻算是親手將她送上了絕路!他蕭予初這輩子,到底活著是為了什么?他有罪!他該死!

淚,流著,怎么也無法停止,這三個月來,每每想起,便痛不欲生,心如刀絞。他覺得他不能死,因為死對他來說太便宜,他要一直這樣的懺悔下去,日日讓悔恨侵蝕他的心靈,腐蝕他的靈魂--直到他生命的最終一刻!

對不起,容淺……對不起,容淺……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淚,肆意流著;手,緊緊握起,跪在淺暢軒前,蕭予初閉著眼,那消瘦的身形,落寞的神情,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憔悴失魂,落魄不已。

「予初哥,你跟我回去吧!容淺她都已經死了,你對著一個男人悼念這么久?值得嗎!」

身後,再次前來的郭芙看不下去了,一步上前,伸手去拉!那天的最後一刻她不在場,所以也根本不知道容淺的真實性別,於是她也自然想不通的看著蕭予初,難道如今,他真的已著了容淺的魔,從此遁入歪道,斷袖的喜歡男人了嗎?!

「予初哥,容淺她已經死了,回不來了,你再在這里待著又有什么用呢?她還能復活?起死回生?別傻了!」

心里很生氣,想著自己做這些事還不都是為了他?可他倒好,整個人心心念念還想著那個死人!這叫她情何以堪?怎能不動怒!

「予初哥,我--」

見蕭予初不動,郭芙還想去拉,可是這時候,「啪」的一聲,一記大力,她郭芙這頭還沒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呢,便下一刻臉上紅腫,火辣辣的,被扇倒在地,頭磕在地上,頓時血流如注!

「滾!不要用你的臟血來污染這個地方!滾--」

咬牙切齒,滿是猙獰,看著郭芙,雙眼痛恨的猩紅,蕭予初直指著手站起身來,聲音冰冷,冷冷而道!

從來沒見蕭予初發這么大的火,簡直毀天滅地!驚恐中,郭芙手捂著頭,滿臉鮮血的連連跳開,大聲叫道:「蕭予初,你瘋了!你敢打我!」

「我不僅要打你,我還要殺了你!趕緊滾,郭芙!這里不是你能來的地方,我不在這里動手,不是顧忌你,而是怕你的臟血會污染了淺淺!但如果要是你再繼續執迷不悟--我不介意在此送你一程!」

「當」的一聲抽出匕首甩在地上,此刻的蕭予初近似修羅,嗜血恐怖!

而雖然心里喜歡蕭予初,但性命要緊,自己也犯不著去為此丟了一條命!所以耐忍中,郭芙立刻轉身,毫無猶豫的走了,連頭都沒敢回!

然見之,蕭予初笑了,笑的諷刺,轉眼去看那焚燒過後的滿目瘡痍,心,頓時痛到無以復加!

容淺,淺淺,對不起,我對不起……

墨族

「少主這是怎么了?自從回來後,便終日沉默不語,一言不發!奇怪了,按理說他身上的血誓已解,他應該開心才是啊,怎么會……」

「不知道啊,真奇怪的。從回來後,三個月了,少主他始終沉默少語,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嗯,以前不管出了什么事,少主他都是滴酒不沾,可是如今,他一個人將自己關在房里喝悶酒,這酒瓶喝的是一堆一堆的,真是讓人看了心驚。」

「這少主也不知心里藏了什么事?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倒比以前更加難以接近!若是再這樣下去,這婚禮……」

「唉,老主子在天有靈,要是看到此……真不知道我們四個老東西還有何臉面向他交代……」

大廳之中,為了墨沉,四位長老彼此交談,皆面色凝重的嘆息搖頭。而廳後,絕顏靜靜的偷聽,心中擔憂,也不由的緊皺起眉來,滿是著急。

原以為將此事告訴了她師父,她便就能如願以償,可誰想這三個月過去了,墨沉卻依然堅持,不肯大婚。

原本她計劃好了,等婚後找機會將孩子打掉,不讓孩子出世有機會被人捉住把柄。可是眼看她肚子越來越大,再拖下去強行墮胎,恐怕大人和小孩都會有危險!

她本不要這個孩子,所以孩子怎樣她無所謂,但是如果為此而連累了她--那就是大大的不值得了!她還要嫁墨沉,還要當墨族的當家主母呢,所以不管怎樣,她必須盡快的想辦法,讓自己如願以償!

心,橫起,轉身往墨沉的房中走去,不管怎么說,她都必須要為自己爭取,不然的話,她功虧一簣!

少主房中,背倚著窗欄,喝著酒,墨沉身形凌亂。

照理說他不善酒,這么多酒下去,他早該爛醉如泥!可是沒有,一點也沒有,他意志清晰,神情清楚,他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知道自己心里此刻是在想著什么!容淺,容淺……

那一晚,是她救了他;那一晚,是她用自己的處子之身救了她!容淺是女子,容淺是女子,可是這一切,他都居然可笑的不知道?還四處猜忌,甚至是讓那絕顏--有機可趁!

他十四歲時跟著容淺,那一年,容淺十歲。此後的六年,他可以說離的容淺最近,他是她的貼身暗衛,是她寸步不離的守衛者!

如果……他用心,六年的時間,他一定可以發現端倪!可是沒有,他沒有,他在意外界對她的評論,在意她在人前表現出的樣子,所以這六年來,他雖說是在保護她,但是沒有一刻,他有將她放在心上,有真正的靠近她,了解她!

他誤會她,一味的鄙棄她,她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他為之不屑,輕蔑看不上眼的人,卻在危機時刻,將她自己毫無保留的給了他,為他解毒。

容淺從小女扮男裝,那必然是有她的難言之隱,不能告人。可是為了救他,她寧願冒著被識破的危險,舍去了她的處子之身,她對他,對他……

一個姑娘家的清白有多重要?他心里怎能不知道?尤其是容淺,在那樣的環境下--

他對她,從來都是不曾上心,甚至當初心懷不軌,他還故意的袖手旁觀,任人砸她沒有搭救!他欠容淺,太多太多,多到他今生都償還不盡!可是沒有機會,再沒有機會,容淺死了,死在了那場大火--此生此世,他愧疚一生,再無法被救贖!

「明明那么討厭你,可為何在得知你死訊後,我的心,會那般的痛……」

自嘲的說著,捂住胸口,既然猛灌了烈酒,也終難消退他那漫天的疼痛!為什么?

都說一醉解千愁,可不管怎樣,他就是醉不了!呵呵,這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吧,老天爺懲罰他,讓他不管什么時候都無比清醒的醒著,嘗自己所摘的苦果,喝自己所釀的痛楚,一口一口,鮮血淋漓!

痛,為什么這樣痛,仿佛是被人活生生的剜去了心臟,一半的心臟,從此以後,他的人生,不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