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木鶴領著孟聚進去,領著他介紹宅院的情況。這宅子表面很平常,但進去才能感覺到它的豪華——不是那種鑲金嵌銀的暴戶式的顯露,而是一種很清雅很內斂的奢靡。
院落間,臘梅的枝條婀娜舒展。窗明幾凈的書齋,一式紅檀木的家具。牆壁上懸掛著前朝畫聖沈寬的字畫、文案上擱著名貴的台州玉硯。散著清香的雲山墨、檀木筆筒里還裝著沒開封的名貴狼毫小筆,書架上琳琅滿目,擺滿了孟聚聞名已久卻一直不得見的各種孤本珍品書。他看得眼睛亮,又是驚訝又是歡喜:這樣的書房,分明是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天堂了!
看著孟聚臉上的歡喜表情,南木鶴淡淡一笑:「聽說孟督察人,中過秀才的,我們為您選了(看不清,猜的)這套宅院——不知可合您的心意?
「很滿意,有勞南木大人費心了。」
「呵呵,那就好。孟督察你在洛京逗留期間,這個崽子您都可以用的,這是這里的管家忠叔。孟督察,今晚你現在這邊歇息。缺什么,只管跟忠叔他們說就是。我就先告辭回去了。」
再送南木鶴出去的時候,孟聚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南木大人,有件事,卑職也不知道該問不該問:這次卑職入獄,到底是誰在……」
「不該問的就不要問了,孟督察。」
南木鶴輕聲打斷他:「你被關在黑牢里十幾天,受了委屈,心里有怨恨,這很正常,總署也理解,自然會有所補償。但,身為東陵衛軍官,經受住內部審查,接受上級的考驗,這本身就是我們應盡的義務;而考驗下屬軍官的忠誠,這也是總署的職責,對此,你不該有什么抱怨的。」
「是,卑職不敢有怨言。不過南木鶴大人,請問總署下一步對我有些什么安排?」
這種問題,樹下本不該直接向上官提出的。南木鶴猶豫了下,心想這家伙受了大苦,不妨給他透露點:「孟督察,那日你也該聽出來了。總署本是想讓你單人東平的同知鎮督,但後來出了點變故——孟督察你也不必擔心,總署已經查明,你完全是清白的——對於你這樣的有功人才,總署無論如何都會提拔重用的。當然,孟督察你自己有些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來,只要條件允許,總署也會加以考慮。」
「這樣的話,卑職有個小請求。」
「嗯?孟督察但說無妨。」
「卑職請求從東陵衛退役——卑職希望能辭職,現在就走。」
這次的黑牢事件,著實給孟聚一個深刻的教訓。莫名其妙地被抓進去,又莫名其妙地被放出來。對事情的前因後果,他都是一無所知。
但唯有一件事,他是確定的:東陵衛總署懷疑到了自己身上。
懷疑就像種下一顆種子,遲早會生根芽的。總署已經開始猜疑自己,有心人以後會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這次運氣好,總署沒有抓到自己的證據被放了出來,萬一下次沒這么好的運氣了,那可怎么辦?
當上一省的同知鎮督是很爽。但在生死邊緣走了一趟,孟聚卻是著實嚇壞了,這種朝不保夕、命懸人手的感覺著實讓他心里寒。
他已經打算好了,辭職以後,立馬卷包袱帶著銀兩跑路會南唐去,讓白無沙追都追不及,放跑了自己這條大魚,讓他跺地後悔去吧!
南木鶴聞言一驚,他嘆氣道:「孟督察,看來你還是對總署有怨恨啊!」
孟聚板著臉:「卑職並無怨恨,只是因為在打仗時受過傷,如今傷病交加,是在無法堅持工作,不得不請求辭職。」
南木鶴深深望著孟聚一陣,心頭感慨。
葉迦南厚待此人,他以忠誠回報,至死不改;總署猜疑他,他立即就要走人——這是真正的國士啊。在如今這個道德淪喪的年代,這種錚錚鐵骨的風格已經很少見了。
對待這種人,只能跟他講交情,講人情和面子,不能談論家園大義的。南木鶴很後悔,當當初白無沙下令抓捕時,自己該勸阻一下的。現在,眼看著一個難得的人才就要離東陵衛而去了,也不知他會投入邊軍還是葉家的懷抱,南木鶴很是不甘。
「孟督察,你剛剛出來,想事情還不是很清楚,還是不要倉促下決定吧?」
看著孟聚還要再說,南木鶴擺擺手:「好好休息一晚,輕松一下。明天我過來接你去見白總鎮——白總鎮親自接你出來,這么給你面子,你不見一下他就走,這不好吧?與總鎮談過以後,你再決定去留吧,好不好?」
南木鶴的姿態放得很低,幾乎是在哀求了,孟聚只好點頭:「全憑南木大人安排了。」
南木鶴松了口氣。他很親熱地攬著孟聚肩頭,老友般眨著眼:「孟督察,告訴你個事:你在宅院里的花銷,都是總署報賬的,是朝廷的錢,你不用幫我們省。反正,你想什么都可以跟忠叔說,他知道怎么安排的——有些洛京的風情,邊塞可是未必見識得到啊!」
南木鶴說得很隱晦,但他曖昧的笑可是一點不隱晦。同為男人,孟聚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只能尷尬的地笑笑:「南木大人說笑了。」
「呵呵,今晚休息,放松一下,明天中午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