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 歸來(1 / 2)

斗鎧 老豬 5489 字 2023-01-30

衛月二十二日。蕭聚正在署里外置公務呢。王十就來報二丁「蕭鎮督,靖安署的劉侯督察領著一個人來求見。」

「劉侯督察?」孟聚想了一下,才醒悟對方說的是劉真。想到好久沒見那搞笑的胖子了,孟聚心頭不覺泛起了一陣暖意。

「劉胖子是不是最近賭輸錢了手頭緊想來打秋風?要錢的話,你找蕾蕾要錢就是,就說我說的,借一百兩銀子給他好了,不用見我了。」

「大人,劉長官沒說到借錢的事,他只說帶了個朋友來見您。」

「朋友?」孟聚微微詫異。他猜想,多半是劉胖子找到了哪路的肥羊,跟人吹噓自己跟東陵衛孟鎮督交情深厚吧,想讓自己幫他撐面子吧?反正現在自己有空,這也是舉手之勞,見見他到也無妨。

「讓他進來吧。」

劉真進來時,孟聚壓根沒注意到他,他的目光全投在跟在劉真身後的男子身上了。

這男子身形高大粗擴,腰桿挺得筆直,穿著陳舊褪色但是洗刷得很干凈的粗布衣裳,頭上戴的斗笠壓得低低的,讓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那男子的右手微曲,擱在在空盪盪的腰間,像是隨時做好了拔刀的准備。他站在那里,整個人就象一把銳利的刀,殺氣畢露一倘若這不是在東陵衛省署里,而且這人又是劉真帶來的,孟聚會以為他是長孫壽找來對付自己的刺客。

很顯然,並非只有孟聚一個人有這種想法。劉真領著這漢子進來時,幾個衛兵也跟著進來了。衛兵們手持沒出鞘的刀劍,不出聲地散在房間的角落。目光如鷹隼般般警懼地盯著那漢子平時,孟聚接見來客時,衛兵們都是只在門外守著而已,這次卻破例跟了進來。

孟聚盯著這漢子,眼中有點疑惑,這漢子身形和氣質讓他很眼熟。

他笑笑:「劉胖子,今天有空來找我玩?你帶來的這位朋友是誰啊?」

劉真得意洋洋,一副向有寶要獻的表情:「孟老大,今天我帶過來的可是一位老朋友啊!你猜猜,他是誰啊?」

孟聚哭笑不得:「劉胖子,你今年貴庚了?還玩猜謎游戲?有話直說好了這位朋友,你是誰啊?」

那漢子站前一步,掀開了斗笠,於是屋子里響起了一片倒吸氣的聲音,幾個衛兵沖前一步,擋在了孟聚身前。

那漢子的模樣太恐怖,黑色的眼罩罩住了右眼、從眼眉一直斜到了嘴角處的紅色刀疤、胡子拉碴的下巴他的模樣,實在太符合江湖殺手的形象了!

幾個性急的衛兵已經操刀在手,厲聲喝道:「你是誰?來這干什么!」

那漢子笑笑,那笑容比鬼怪還恐怖,嚇得衛兵們退了一步。

孟聚霍然站起,驚喜地喊道:「王柱兄弟,你可是回來了!」

看到王柱的一瞬間,無數的往事潮水般涌入了孟聚的腦海:

在那個秋夜,自己與王柱第一次見面,那個大胡子集兵莽漢勒索了自己和劉真的銀兩;

自己與葉迦南的第一次見面時,葉迦南在裝腔作勢地侗嚇自己,威脅自己接下了追緝滅絕王的任務;

追求歐陽青青不成,失戀的王柱導同樣失戀的自己同病相憐。一同揮淚高歌;

在那個悲慘的風雪夜,被人追殺的王柱凄涼地逃離靖安,兩人黯然道別;

看到葉迦南昔日的親兵隊長,孟聚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她。那些情景,在當時看來是平淡無奇的,但在如今的回憶里,卻是充滿了溫馨的氣息,令人懷念。

往事歷歷,如煙般消逝。我願傾盡所有,換那一幕的重現。

他推開了衛兵,上前一把抱住了王柱:「兄弟,我好想你!」

王柱也緊緊抱住了孟聚,他完好的左眼里不住地流淌著淚水,順著粗糙的臉頰一滴滴地滾落。

看出鎮督與這漢子是朋友,衛兵們都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激動過後,孟聚請王柱坐下詢問別來情形:「王兄弟,你回了東平,怎么不直接來找我,卻是找這死胖子?」

劉真搶先說道:「孟老大,王兄弟不是沒來找你,但這幾天。省署警戒森嚴,王兄弟連門都進不了!他只好來找我,然後讓我帶他來見你了。」

「真是豈有此理!王兄弟,那個不讓你進來的警衛是誰?你告訴我,我收拾他去!」

王柱平靜地笑道:「算了吧,這不是什么大事。我以前也是干保衛的,知道這行的難處。我這副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家不讓我進門也是正常的。」

王柱心胸開闊,對於受窘的經歷一點不在意,這反而讓孟聚更過意不去。他寬慰道:「王兄弟,你怎能這么說自己呢?大丈夫只愁功業不立,何患容貌不佳?何況王兄弟相貌堂堂,只是因為英勇戰斗破了相傷疤這玩意,邊塞戰士誰沒有?王兄弟不要這些事看得太重了!」

「嗯,孟兄弟說得是正理,我也明白,這種事,都是上天注定的,沒辦法。

我也習慣了,人家怎么看,早不介意了。」

比起那晚逃離的傷悲凄慘,現在王柱變得從容而開朗,堅強又開朗,這讓孟聚很高興。果然,人都是要經歷磨難才能成長的啊!

他問:「王兄弟,上次走的時候,你不是說要回家安心務出了嗎?這段日子,你都去哪了呢?」

「慚愧,那日受了孟兄弟厚贈,我回老家買了二十畝田地,本想著殘疾之人,就這樣耕躬農田了此余生算了。但不料在鄉里碰著點事,一時不忿出頭殺了人,被官府通輯,不得不再次避走。

在外面游盪了半個月,我算想明白了,我這種人,既然已經習慣了廝殺流血了,快意恩仇,再回去摸鋤頭曬日頭,受那鄉族的齷齪氣,這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了。

我在外面游盪了一陣,後來機緣巧合,又加入了幫派。看我武藝不俗,上面讓我做了刑堂的執事,我干了兩個。月,覺得在幫派里始終不是一個正途,但又沒個好去處,心中煩躁不安。

後來,我聽到消息,說北疆東平的新鎮督姓孟。孟這個姓少見,我想莫不是這么巧的事吧?再一打聽,才知道孟兄弟你果真當了東平新鎮督。

當下,我就回去跟幫主請辭了。說來也好笑,那幫主本還想留我不放的,但聽我與孟鎮督你有舊,他立即就同意了,還擺酒席歡送、贈我金銀上路。於是,我就這么從豫南直奔東平,投靠孟兄弟你來了。

孟兄弟,我是無處可去了,請你收留。」

不愧兄弟一場,王柱對:,:很坦誠。連殺人被瀝緝和曾加入翼幫的經歷也毫不品過,在孟聚看來,這幾個月的流浪生活,看著倒象對王柱幫助很大,他的談吐、氣質和舉止都變得爽朗了不少。

「王兄弟莫要這樣說,你本來就是我東陵衛軍官,只是受人迫害不得不暫時離隊而已。如今你回來了,歸隊是天經地義的事,說什么收留。

王兄弟,你回來得恰恰好,我這邊正缺人手,省署的情況你也是熟門熟路,你看著想去哪全部門,只管跟我說就走了,我來安排就是。」

見孟聚顧念舊情,毫不顧忌自己被通輯的殺人犯身份,王柱心中感動。

「孟兄弟,我也是署里面出來的老人,也知道規矩。我這種殺過人的在逃犯,已經不是良家子了。要錄回現役軍官名冊里,這怕是不好操作,也讓你為難。我也不要什么身份,就當是省署的雜役好了。你看著有什么事讓手下不好出面的,就吩咐我去辦好了。我想,我老王還是有點用處的。」

孟聚沉畢不語,其實他也在考慮這個問題。王柱在老家殺過人,他已經上了通輯海報,自己要任用他的話,東陵衛的軍官檔案要上報總署和朝廷存檔的,確實是不好過關。

想了一下,他問:「你在老家殺的是什么人?」

「唉,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說起來也丟人。老家一個鄉伸的田與我田地交接,那廝是個貪貨,常常半夜偷挪界石侵占我的糧田。本來我都不想理會的,但那廝實在過分,一畝地都占了我三分。我跟他說了幾次,但那廝仗著族里有人是縣里衙門的師爺,嘴臉好不囂張,竟是欺上臉來了。說著不合,兩邊就動起手來。

那邊仗著人多,欺我孤身一人,帶著三個兒子和佣工亂棍打我。我也是火爆脾氣,當即就拿起鐮刀將他們砍翻了,砍死了他的兩個兒子,又砍傷了那鄉仲和幾個幫工,也不知道他們死沒死,當天我就跑路走人了。」

孟聚心想,殺兩人以上,該算得上大案了,應該夠資格讓當地的東陵衛接案了吧?

他喊道:「來人!」

王九應聲出現:「孟長官?」

「你去刑案處查一下,有沒有一份豫南東陵衛的通緝海報,通緝的人是殺人犯王柱,時間是

王柱適時地補充道:「這是去年十二月的事了。」

「去年十二月到今年二月,這段時間都有可能一查到了立即告訴我。」

王九很快就回來了,說:「啟稟孟大人,省署的刑案處確實收到這份通輯海報,是今年一月出的,那時您才網上任。」

孟聚頓時輕松,笑道:「既然案子在豫南東陵衛手里,這就好辦了。王兄弟不用擔心,豫南鎮督劉文輝是個貪財的人,我托人跟他說就走了,讓他想辦法撤案好了。不是什么大案,大不了塞點銀子罷了,想來這點面子,他該肯給我的。」

王柱喜道:「多謝孟兄弟再造之恩!」

「王兄弟,我們之間的交情,你說這個不是見外了嗎?只是運作這個集要點時日,王兄弟你就先住下,靜候佳音就走了。」

在孟聚和王柱對話的時候,劉真一直插不上話來。此時,他插話說:「孟老大,王兄弟,你們想撤案,這事,怕不是那么簡單的。」

「呃?」孟聚望過去,他和王柱說話時一直沒避劉真,反正量這死,胖子也不會出去亂說。

「胖子,你想說什么?」

「孟老大,我做了那么多年刑案官,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路了。這種人命官司,苦主還在的話。陵衛也好,官府也好,都不敢輕易撤案的。哪怕十年八年都抓不到人,官府也照樣把案子掛在那,表示案件還在追查中兩條人命的官司不是小事,撤案的話,這擺明是有貓膩!苦主只要告個詢私枉法草管人命,那是一告一個准。除非孟老大跟豫南鎮的劉鎮督關系很鐵,否則他怕是不肯幫孟老大擔這個風險的。」

孟聚和王柱對視一眼,看到王柱眼中的失望之色,孟聚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胖子,你既然知道這個套路,那你說,怎么解決?」

劉真猶豫了下:「解決的辦法,到不是沒有孟老大,王兄弟,這個我也是聽那些前輩的刑案官說的,可不關我事。」

「少廢話,你說來就是!」

「我聽說,以前有個陵衛官處理殺人案時也碰到這樣的事。凶犯家給他許了銀子,想洗白,苦主卻死死不依。他又想拿銀子,又怕被苦主控告,左右為難。最後,他干脆教那凶犯,把苦主一家全宰了一沒了苦主糾纏,刑案官拿了錢撤案,事情就這么解決了。」

孟聚叱罵道:「劉胖子,你凈胡鬧,出的什么餿主意!殺人滿門,這是人做的事嗎?你還是朝廷的軍官呢!給我滾出去,回家好好反省去!」

劉真皮厚,反正他被孟聚罵著罵著也是習慣了,渾不當回事,他笑嘻嘻地起身,作個揖:「孟老大,王老哥,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待劉真出去後,孟聚轉向王柱,已是換了笑容。他說:「王兄弟,你別管劉胖子,這廝滿口胡說的,一點譜沒有。來,跟我說說,你闖盪江湖時的見聞吧。

我以前可是聽說了,你們游俠子萊馬揚鞭,揮刀殺人,美酒佳人,過得是快意無比啊!」

王柱不好意思地笑笑,提起了那段幫派生涯,他顯得很不自在。

「孟兄弟,江湖上那些齷齪事,其實也跟官府差不多,老大們個個裝出義薄雲天的樣子,其實打打殺殺不是為了權勢就是金銀。我在陵衛里混過的,一眼就把他們看透了,那些爛人老大,說真的還不如我呢!我覺得沒意思,干脆就回來了。

倒是孟兄弟你,怎么突然當上了鎮督?我記得,朝廷的規矩,我們華族軍官是不能當鎮督以上官職的吧?」

孟聚謙虛道:「這也是機緣巧合罷了,朝廷不想拓跋雄在北疆一人獨大,總得往北疆摻點沙子一說起來,在朝廷大佬們眼里,我就是惡心拓跋雄的泥沙罷了,沒什么了不起的。」

王柱艷羨道:「孟兄弟,你可真了不起啊!當年第一次見面,我就看出了,你日後一定大有作為的,卻也沒想到你這么快就一飛沖天了。

唉,葉鎮督要是還在,你們兩個搭檔,一個做鎮督,一個做同知鎮督,那該多好!」

說起葉迦南,孟聚頓時心頭一疼,他匆匆岔開了話題,問起王柱江湖流浪的見聞起來。

兩人聊了一陣,看得出孟聚事務:」王柱垂動提出告聚也不留他,喚來了王九禎著圭柱去找行政處的人,給他安排一間館舍先住下來。

在王柱出門的時候,孟聚送他到門口,他漫不經心地問:「彥君,你老家跟你結仇的那個鄉伸,他叫什么名字?是哪個地方的人?」

王柱頓住了腳步,他望望孟聚,慢慢說:「豫南省常平府常寧縣劉家鄉的李富萬,他在那里很有名,走出名的鄉伸,那邊的人都知道他。」

「李富萬嗎?好的,我知道了。王兄弟,你安心休息一陣好了。有什么事,你直接到家里來找我,沒事也可以來找我聊天喝酒嘛!我不在,你找江蕾蕾和蘇受清也兩個小妮子雖然怕你,但她們還是很感激你的,她們也知道。當年是幸虧你救了她們。」

王柱笑笑,神情有點羞澀,像是有些話羞於出口。猶豫了一陣,他對孟聚點點頭:「我過去了。

謝謝你,兄弟。」

回到官衙里,孟聚在紙上寫上了「豫南省常平府常寧縣劉家鄉李富萬」一行字,看著這行字。他若有所思,緩緩地點頭。啟程返回了前線。兩旅的官兵們都是滿頭霧水,不明白為什么十萬火急地被調回來,卻是什么都沒干又被差走了。

士兵們不清楚緣故,高層的軍官卻是都心里有數。

在御邊旅、關山旅啟程之前,孟聚特意在天香樓擺了一桌酒席清白御邊和關山河吃飯,肖恆、易小刀都出席作陪。

知道是孟鎮督親自請客,四位旅帥都會光臨,這是靖安少有的高規格宴席了。為這場宴會,天香樓的杜掌櫃使出了渾身解數,酒席擺得極其豐盛,東平是內陸邊塞,但不知杜掌櫃是怎么弄,竟有新鮮的恰勢魚湯出來,大家都吃得贊不絕口。

酒宴當然是以孟聚為主角,他談笑風生,說起洛京的風土人情和官場的見聞,讓一輩子沒出過北疆的邊將們聽得大開眼界。大家最感興趣的是孟聚那次面聖的經歷,讓孟聚說了再說,尤其是談起傳聞中神奇得不得了的大內高手們,邊將們都是浮想聯翩,問得尤為詳細。

孟聚笑說:「大家別把他們想得太神了關起門來說話吧,那伙人,就我看也就是賣大力丸胸口碎大石的本事罷了,一副倚老賣老的架勢。全身上下就嘴皮子最厲害,我看了就討厭。要不是白總鎮攔著我,我當場就撿塊石頭開了他們瓢!這種貨色,拿到我們邊關來,見到魔族怕是走不了兩個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