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六 來投(1 / 2)

斗鎧 老豬 5076 字 2023-01-30

二百三十六來投

孟聚率領援軍進駐赤城,雖然不用打仗了,但日子還是過得很忙碌。

東平軍即將入主赤城的風聲放出去了,北胡兵剛剛退去,赤城鎮中有頭有臉的大天里的蟲子一般,紛紛從凍僵的泥地里爬出,一直爬到孟聚跟前來,來人五hua八門,官府中人、士紳、商會代表、地方名望大儒,短短兩天里,孟聚應接不暇。

見的人雖然多,其實事情挑白了也就一句話:大家知道孟老板以後是赤城的老大了,現在趕來打個招呼hun面熟。但華夏是禮儀之邦,士大夫素來講究含蓄和風度,來投靠新主子時赤1uo1uo跪下來喊效忠孟大帥,那是丘八們才玩的套路,咱們可是讀過書的士紳,這樣干未免也太過自輕身價,沒的讓自己在孟大帥面前失了分量。

所以,這幾天里,孟聚會見客人的套路一般都是這樣的:雙方自我介紹,介紹表字、號、書齋名,孟聚道久仰先生大名,士紳說素仰大帥威德——喝茶,jiao換茶道經驗,品評龍井——談論當前局勢,搖頭晃腦地哀嘆戰火四起,生民塗炭——士紳盛贊孟大帥千里馳援赤城,拯闔城居民於生死危難中實乃功德無量之舉,如此急公好義世所罕見,孟聚則謙遜此乃應盡之責——繼續喝茶,品評山西團茶……

這兩天里,光是茶水孟聚就喝了半噸,聊天聊得口干舌燥,但更苦的事還有:來者中不乏懷才不遇的高人,這些書生個個腹有良謀,有包含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捋著長胡子搖頭晃腦地擺足了架子,一副孟大人你若是不聽我指點的話明天就要大禍臨頭的架勢。

看到這幫窮酸書生的架勢,孟聚總有一股chou人的沖動,但他還是不得不按捺住脾氣,禮賢下士地虛心求教——盡管他明知道對方這輩子都沒出過赤城,不可能有什么dong察天下的見識,但這幫讀書的大爺得罪不起啊!自己趕他們走的話,這幫家伙本事沒有,嗓門倒是很響亮,能嚷得把半個赤城都聽見,若讓他們到處說新來的孟大帥剛愎自用、不近賢良、不納善言——總之就是很蠢很沒前途的那種,那自己也不用hun了。

自己還只是個xiao軍閥,還在積攢聲望值,經不起這幫大爺抹黑啊。

太昌十年的一月初,孟聚終於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入寇赤城的突厥吞狼部已經退出了邊關,逃進了茫茫草海中。在太昌九年年末的這次北魔入侵,就像以往生在邊塞的無數次大xiao的戰事一樣,開始得轟轟烈烈,結束得卻是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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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十年,一月十日,大雪紛飛,滿城盡白。

孟聚站在窗前,通過窗格,凝望著紛飛的漫天白雪出神。

每當下雪的時候,他都想起了葉迦南。也是在同樣紛飛的大雪中,就在那皚皚雪地中,自己心愛的女子躺在自己的懷中停止了呼吸,那一刻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過去了。葉迦南離世,已經兩年了。

雖然名為「葉梓君「的葉家獨女依然還活著,她的音容笑貌一般無二——但自己所愛的,卻只有那個已不存於世上的少女。回想起她臨終前留戀而不舍的眼神,孟聚心中泛起了難以言述的悲慟,不知不覺間,他的眼睛已經微微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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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鎮督,江督察奉命過來了。」

孟聚沒有轉身:「請他進來吧。」

過了一陣,屋里響起沉穩的腳步聲,江海的聲音響起:「是——末將參見鎮督大人。末將聽說,鎮督找我有事吩咐?」

孟聚轉過了身:「江海來了?來,先坐下。好大的雪,喝口熱茶暖暖身,再說正事。」

兩人相對茶幾而坐,孟聚親自cao壺倒茶,江海連連謙遜,孟聚則是笑而不語。看著上司的笑臉縈繞在熱騰騰的水氣中顯得高深莫測,江海忽然覺得心里很沒有底,他尋了個話題:「鎮督,這雪下得真不是時候啊,我們剛趕跑了北魔,正是千頭萬緒要料理的時候,一場大雪,什么事都得擱下來了。」

孟聚笑笑:「還好,這場雪下得晚了兩天,若是我們趕路的時候下了雪,那才是真正要命的。江海,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孟聚問得隨意,江海卻不敢隨意答:「按您的吩咐,末將這兩天正在整理赤城邊軍的營盤和武庫,還有收編赤城第三旅的殘兵。米鎮督那邊也常常叫末將過去商議事情,都是一些瑣事,營房、勤務、壯丁和給養的問題,末將也沒敢來驚動鎮督。」

「江海,你覺得當下赤城最要緊的是什么?」

江海心念一動,知道孟聚這么問必有用意。他很謹慎地說:「鎮督,以末將淺見,赤城當務之急,無非軍政兩面而已。軍務方面,此次北魔入侵,赤城邊軍損失巨大,收編殘兵,重新招募壯丁,修理殘破斗鎧,重組第三旅,這些都是當務之急;而文政方面,則需盡快派員安撫失陷郡縣,收容各地難民,整編土地,抓緊時間耕,誤了來年的收成——末將思慮淺薄,倉猝之間,也只想到這些了,還請鎮督指點。」

「不錯。江海你身在行伍,但你的眼光卻能考慮全面大局了,很不錯——把赤城jiao給你,我也放心得很了。呵呵,從今後起,江海啊,你就是赤城的江都督了。」

江海吃了一驚,他急忙起身:「鎮督,末將才淺德薄,這如何使得……」

「你不急,先聽我說完。江海啊,你跟我日子也不短了,知道我這個人做事,最是公道,有功必賞。你隨我日子不短了,幾次大戰你都是身先士卒,為東平陵衛建功不少,尤其是這次赤城的事,你更是立了大功。倘若不是你當機立斷……」

江海下了黑手,謀害了前任赤城都督元正斌,這件事畢竟說來不甚光彩,孟聚也沒有詳說,只是含糊道:「這個,我們是不可能這么順利就拿下赤城的。我們干陵衛的,行事必得公道。你立下大功,那就得賞,否則我如何服眾?所以,你來當赤城都督,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孟聚這般坦誠說來,江海也放下了心。他跪倒在地:「末將謝大帥栽培,末將必全心效忠大帥,不惜肝腦塗地!」

「好好。不過江海,雖然你任了赤城都督,但我這邊還不能放人啊!現在正是我們創事業的關鍵時候,還有不少硬仗要打的。我身邊,還真是少不了你這個善戰先鋒啊——那你覺得李豹子如何?」

孟聚突然轉移話題,江海愣了下:「鎮督,末將平時有關赤城的事,都是跟米鎮督商量,跟李帥來往得少些。對李帥,末將不是很熟,但聽聞李帥行事公正,素有威名,料來為人也不會差吧。」

孟聚點頭:「李豹子這人,我也看著還行。這次守東平,他出了大力,咱們也不能讓老實人吃虧,這樣吧,我看,給他一個赤城都將銜,也給你當助手幫忙吧。」

能當上赤城都督,江海已是意外的歡喜,對於李豹子的任命,他並不在意。孟聚勉勵了他一通,勸誡他即使當了赤城都督之後也不能懈怠,還要繼續努力,江海連連稱是。

談話最後在皆大歡喜的氣氛中結束,江海歡天喜地地告辭走了,看著他那掩飾不住的雀躍喜意,孟聚笑笑,自顧把盞里的茶水喝完——他已經打定了主意,有生之年,絕不外放江海。

孟聚可以很放心地任命呂六樓擔任武川都督,卻不敢對江海有絲毫懈怠。當初,自己只是派他去當個使者,赤手空拳的他就能干掉了赤城都督元正斌,倘若自己真的把整個赤城jiao給他,天知道他能玩出什么hua樣來。

有些人天生就是要舞動風雲的,只要稍給他機會,他就會坐大。這樣的人物,最安全的辦法就是不讓他離開自己視線,不給他任何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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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注定是多事,孟聚送走江海,shi衛又來報告說有人求見了。孟聚有點懶不想理,問:「是什么人啊?又是哪位名流士紳嗎?」

「啟稟鎮督,來的是兩個人,一個是位很儒雅的書生,還有一位是位富家公子。他們不肯報自家姓名,只說是大人您的舊識,您肯定是樂意見他們的。」

孟聚來了興趣:來求見自己,卻不肯自報家門——自己的熟人里,有這么有架子的人物?

「喚他們進來吧,我倒看看是哪位舊相識?」

很快,shi衛領著兩個人進來,來人遙遙就朝著孟聚拱手行禮,笑聲爽朗:「孟大人,我們可是又見面了!」

看見來人,孟聚心中一凜,他亦禮數周全地起身回禮:「原來是劉先生,難怪說是故人,真的是好久沒見了!」

進來的年青書生一身白衣,相貌俊朗,氣質大方,令人一望便生仰慕之心,嘆道好一位儒雅的翩翩讀書郎——誰能想到,這位長身yu立、文質彬彬的書生,竟是中原大寇黑山匪幫的第二號人物軍師劉斌?

劉斌身邊還帶著一個少年,這卻是孟聚的真正熟人秦玄了。秦玄笑yinyin地望著孟聚,微笑著點頭。

雙方寒暄一通後入座,劉斌先恭喜孟聚:「還在中原時,在下就聽到孟大人您的威名遠揚了。大人風雪三百里急援赤城力拒北魔,此番壯舉已是傳遍天下了。恭賀大人名揚四海啊!」

孟聚舒服地喝了口茶,慢條斯理地答道:「運氣罷了,孟某的些微xiao事,何足掛齒呢?最近中原風雲變幻,想來此番天下大1uan,黑山的諸位當家想必定是如魚得水,興旺達了?」

孟聚似笑非笑,態度很是悠然——以前跟黑山軍打jiao道時,自己只是個xiao軍官,既怕朝廷現又怕黑山軍翻臉,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現在時移勢乃變,自己成了獨霸一方的軍閥,再無畏懼,他也就從容起來了。

劉斌苦笑著搖頭:「孟大人這是取笑我們了。實不相瞞,最近,我們黑山的日子過得……很是艱難。」

孟聚微微詫異:「不會吧?現在中原大1uan,朝廷和官府自顧不暇,你們豈不是正合心意?」

劉斌再次苦笑:「這個,開始時候我們也是這么想的。」

孟聚聽得來了興趣:「軍師,我窩在北疆消息閉塞,還真是毫不知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妨與我說說。」

劉斌嘆口氣,把事情說了。黑山軍的兵馬,歷來是在天河郡一帶活動的。吸取了被北疆邊軍慘敗的教訓,這次復起後,黑山軍的眾位頭領都很低調,不打郡城也不扯旗造反,只在偏僻的地區招兵買馬,緩慢地積攢實力。但是當洛京驚變的消息傳來,黑山軍上下人等都是精神大振,都以為是大好時機到了。

應天王徐良布檄文,大肆招兵買馬,黑山軍的規模如滾雪球般迅膨脹,然後,他們先是攻陷天河郡,隨即攻陷上黨郡,地盤迅擴充,人馬也擴充,很快突破了十萬之眾,黑山軍之名再次響徹中原。

「十萬兵馬——這是好事啊!」孟聚聽得咋舌,心想這幫土鱉還真敢1uan吹,真有十萬兵馬,還不把天河郡的草都給吃光了:「貴寨如此興旺達,當真可喜可賀啊。」

「好事是好事,但……唉,接著禍事就來了!」

拿下了天河和上黨郡,手下又是兵強馬壯,應天王徐亮躊躇滿志,開府封將,設壇誓師正准備向洛京進軍呢,但這時,京畿之變中被慕容家擊敗的御前都虞侯曹鋒被慕容家擊敗,領著幾千敗兵逃了上黨郡。很自然地,一山不容二虎,黑山軍正是意氣風之時,自然也容不得這些喪家之犬踏足自己地盤,於是開打。

jiao戰之前,黑山軍還覺得對方不過是幾千殘兵敗將,很容易收拾呢,不料剛jiao手,他們立即就感覺到壓力了:洛京禁軍人數雖少卻全是精於廝殺的軍人,他們動作迅,攻擊凶狠,比起他們,黑山軍那些剛丟下鋤頭轉職的士兵就顯得太「業余」了,人數雖多卻是缺乏訓練和組織,排隊列陣都要拖拉上半個時辰,指揮官得來回奔走,象趕牲口一般把那些哇哇1uan叫的農民又哄又罵地趕到陣前列隊,精疲力竭。

前鋒jiao戰,黑山軍已是應付得很吃力了,曹峰眼看是機會,立即出動了主力斗鎧——拿劉斌的話來說是:「當時布置的三路伏兵還沒動呢,只聽到嘩啦啦一陣吼,喲呵,前面的兵馬就哭爹喊娘地垮下來了,連那些布置在後面伏兵都一起跟著逃了。」

「這個,勝負沙場常事,xiao有挫折,倒也不必太放心上。」

劉斌搖頭苦笑:「孟大人,我還沒說完——壞運氣還沒走完,被曹峰擊敗以後,我們放棄了上黨,退回了天河郡。但隨即,天河太守王齊降了慕容家,請來了慕容家的援兵,我們又被金吾衛都將肖南風擊敗,被迫退出天河郡城,不得不向北方的並州撤退。但沒等我們撤到並州,北疆兵又南下了,我們又被北疆拓跋雄的前鋒,沃野都將李赤眉擊敗……」

劉斌說話的時候,孟聚低著頭不看他,否則他實在難以控制自己,要抱住肚子爆笑了——盡管他知道這件事一點都不好笑。只是他nong不明白,劉斌這么千里迢迢地跑來自爆家丑,到底是為什么。

「劉軍師啊,你們最近的運氣差了點,兄弟我也很同情。這么說吧,你跟我也是老jiao情了,秦玄也是我的xiao兄弟,有什么能幫忙的,您不妨直說就是了。」

劉斌很爽快一拍巴掌:「孟大人快人快語,果然痛快。這樣的話,在下也就直說了:應天王徐頭領跟眾位兄弟商議了,都覺得這樣被官兵趕來趕去,到處逃跑沒個落腳地,實在是沒出路。倘若孟大人不嫌棄的話,我們黑山軍想投奔您,希望您能收留我們。

孟大人,我們黑山軍雖然屢遭慘敗,但善戰之士還有三千多人,想來對您還是有所助力的。只要大人您有所驅使,吾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聽到這話,孟聚立即頭就大了,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要堅決拒絕。你們黑山軍hun得這么慘,看在過去jiao情份上,贊助你們些糧草甚至斗鎧都不是不能商量的,但說投過來大家合伙?那還是算了吧。

孟聚敢收編招攬李豹子、米歡等朝廷軍將,但他是萬萬不敢招惹黑山軍這幫老大的。——開什么玩笑!

老子歷史學得不是很好,但李自成走投無路時候數次詐降官軍的例子還是記得的,那些造反起家的流寇頭目都是一路貨色,嘴上義薄雲天,哪個不是心黑手狠翻臉無情的狠人?看你們的幾個頭領,應天王、滅絕王,一個雄心壯志得牛bi死了,又怎是甘於人下的角色,真要過來,等你們這幫白眼狼緩過氣活過來了,不跟老子火拼搶地盤老子跟你姓!

孟聚把手擺得象chou瘋:「劉軍師說笑了,黑山軍的諸位頭領都是當世豪傑,孟某何德何才,如何敢居諸位之上?此事萬萬不可,軍師也不必再提了。」

劉斌再三懇求,一再保證黑山軍確實是誠意來投,並無他意,但孟聚咬緊了牙關不松口,劉斌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