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六 來投(2 / 2)

斗鎧 老豬 5076 字 2023-01-30

最後,孟聚下了逐客令:「劉軍師遠來,道上辛苦了,我吩咐下面安排了住處,軍師不妨先去歇息吧。其他瑣事,我們改日再詳談,如何?」

劉斌失落之意形於顏色,但他還是從容地道:「叨擾鎮督大人了。秦玄,你是鎮督的舊識了,不妨留下與鎮督多多敘舊。」

知道劉斌是打算打親情牌了,但與秦玄離別已久,孟聚確實也很想和他詳談別後經過。他客客氣氣地送劉斌出門jiao給shi衛,然後回轉回來。秦玄站在門口,對著孟聚深深鞠躬:「大人,很久不見了。」

孟聚站定了腳步,仔細端詳著少年英俊的臉。良久,他出一聲感嘆:「秦玄啊,你可是長高了很多呢!」

他走過去並肩比了下,當初只到自己肩頭的少年,如今已經高到自己耳際了。

秦玄確實長大了,身形ting拔,目光明澈而堅定,氣度沉穩。看到他,孟聚就不禁想起秦玄的父親和爺爺,雖然只見過一面,但秦家男人的傲氣和忠貞給孟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看到秦玄已經長大netg人了,他們也該含笑九泉了吧?

在孟聚的注視下,秦玄1u出了靦腆的笑容:「是啊,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個頭長得特別快,好多舊衣裳都穿不下了。孟大人,你還是一點沒變啊!」

「來,xiao玄,坐下,跟我說說,這一年你都去哪了?從洛京回來後,我去找過你,但你卻不在原來的住處了。你還是在跟黑山軍那幫人東奔西跑嗎?」

秦玄微笑著,嘴角彎起了好看的弧線:「這一年,我出去游歷了,最近才回來跟軍師他們會合的。」

兩人坐下,秦玄說了最近的游歷和見聞,孟聚聽得很認真,贊許道:「xiao玄,你還年輕,多走些地方增長見識是好事來著。但現在世道很1uan,你最好還是回來我這邊吧。現在跟以前不同了,你在我這邊不必再擔心了。現在局面大了,我很缺信得過的人手幫忙,你回來得正是時候。」

秦玄搖搖頭:「大人,我不可能做陵衛的。」他微微躬身:「您的好意,我只能心領了。」

少年依然在微笑著,淡淡的哀傷徘徊在他的臉上,象被風吹過的雲靄,一閃而逝。

孟聚醒悟:秦玄全家被滅門,雖然不是東陵衛所為,但卻是因東陵衛而起。身負血海深仇的他,怎可能會加入陵衛呢?

「孟長官,您不必介意。事情過去那么久,我也想通了,爺爺他們當時想的是通南朝造反,干這種事,身死族滅那也怪不了誰,只能怨命不好罷了。孟長官,您是個好人,救了我的命,一直待我都很好,這些我都是知道的……只是,要做陵衛,我實在沒法接受,只能辜負您的心意了。」

「xiao玄,你不做陵衛的話,也有很多事做的。秦玄啊,你家里都是世代商戶,你可以繼承父祖遺業。你回東平來吧,我把秦家的宅子和酒坊還給你,只要用心經營,相信也能做出一番事業的。」

少年微笑著,言辭卻是十分犀利:「孟長官,您堅持要我回東平,是否不高興我跟軍師他們來往呢?」

秦玄把話說透了,孟聚倒是覺得輕松:「不錯,我確實有這個意思。」

秦玄要說什么,但孟聚舉起手攔住了他:「你聽我說完——xiao玄,我不是有成見,也不是說劉軍師如何不好,相反,我很佩服劉軍師的氣度和才干,如果是朋友,他是很可jiao的。但是要作為晉身事業的話,黑山軍絕不是一條好出路。

xiao玄,黑山軍出身草莽,這些江湖人物,視人命如草芥,粗豪不羈,卻是目光短缺。現在恰逢天下大1uan,他們折騰得厲害,看起來也有幾分聲勢,但始終只是為王前驅的氣數罷了,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xiao玄,你還年輕,有很多出路。加入這幫1uan軍,對你將來前程並無好處。」

「孟長官,您一直堅持不肯接納義軍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嗎?」

秦玄提起了正題,孟聚倒也不回避:「確實。黑山軍匪氣過重,難以馴化。論起武勇,他們是確實有一些能打的戰將,但沙場廝殺,講的是規矩和陣型,黑山軍這幫人野慣了,見了大陣仗就要垮台的。」

「大人,您擔心的怕不止這個吧?您難道就沒想過,他們有可能鳩占鵲巢?」

孟聚笑笑,他拍拍秦玄的肩頭,很含蓄地說:「xiao玄啊,這么久沒見,你可是長進了。」

「大人,黑山軍誠心來投,您若是無緣無故地拒絕他們,只怕會讓您的聲望有損。我有一策,可以兩全齊美。」

「哦?xiao玄,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辦法其實很簡單——只招安,不收編!」

孟聚聽得心念一動:「這是什么意思?」

「大人,黑山軍來向您求援,只是求有個安身立足之地罷了,並非一定要到北疆加入陵衛的。只要您給他們一個官軍的名義,讓他們能在中原地區生存下去一樣也可以的!」

一言驚醒夢中人,孟聚一拍大tui,喜道:「沒錯!」

大魏朝雖然動1uan兼內訌,但官軍和流寇那是水火不相容的天生死敵。那些依然鎮守各方的朝廷將領和官員,他們可以降慕容家,也可以降拓跋雄,但與黑山軍這樣的流寇,那是沒有妥協沒有談判,唯有一個字:「打!」哪怕慕容家跟拓跋雄開戰呢,他們兩家在鎮壓農民軍的立場上也是一致的,黑山軍現在四面招打,就是因為他們是流寇出身。

秦玄說得更具體了:「大人,只要您給他們一個官軍的名義,比方說,北疆東陵衛總署派駐並州分署……」

「會不會敷衍了些?這樣能騙過人嗎?」

「大人,這法子能不能奏效,這是黑山軍擔心的事,無論如何,您是毫無損啊!」

孟聚釋然了,是啊,騙不過又如何?只要自己放風出去,說黑山軍已被自己收編,是東陵衛的兵馬了,就算並州當地官軍不滿,他們又能怎樣?黑山軍雖然慘敗,但依然有數千戰兵,有能力收拾他們的,無非是慕容家、拓跋雄等寥寥幾家罷了。

拓跋雄現在擔心自己抄他後路還來不及呢,他又怎么敢主動招惹自己的人?那不是給自己翻臉的借口嗎?慕容家就更不用說了,他們也在盼著自己南下增援呢,又怎會為這點xiao事得罪自己?這兩家不動的話,孟聚就不信並州官府有這么大能,靠那些郡縣兵就能把黑山軍對付了。

只是還有一件事,這樣公然包庇黑山軍的話,自己好像沒什么好處啊?

突然,一個念頭掠過腦海,孟聚猛然想到了一件事。按耐住內心的ji動,他不動聲色地說:「xiao玄,麻煩你把劉軍師再找來吧,我跟他再談談。」

在第二次會晤中,孟聚的態度坦誠了很多。他直言不諱地告訴劉斌:「劉軍師,貴部要投靠我,這不是不能商量的。但先,你們得先易幟。從今以後,你們就不再是義軍了,而是大魏朝的東陵衛官兵,應天王、滅絕王等那些匪號,那也得去掉了。」

劉斌很痛快:「孟大人放心便是。既然我們決心投奔大人麾下,那自然就是再無2心,往日那些犯禁的名號,那自然是不會再提了。」

他懷疑地望著孟聚:「但是,孟鎮督,您真的打算從此一心一意做大魏朝的忠臣了嗎?」

孟聚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說:「其次,我聽說,江湖規矩,入伙的新人都要干下一樁案子來證明自己確實是誠心加入,這叫投名狀是吧?我們東陵衛不是開寨的,但也要講規矩,尤其你們黑山軍一直是扯旗造反的,不表示下誠意,我也沒辦法跟朝廷jiao代。」

「不知大人要我們如何表示誠意呢?」

「朝廷如今正在與南下的拓跋叛軍jiao戰,倘若黑山軍能助朝廷一臂之力的話,我接納你們也就順理成章了。」

劉斌眼中精芒一閃:「孟大人您是要我們參戰幫助慕容家?」

「就是這個意思了,劉軍師不妨考慮下?」

劉斌望望孟聚,想說什么卻是yu言又止。

「軍師,我知道,你大概是在擔心,一旦參戰,慕容家那邊會把你們當炮灰消耗了吧?」

「炮灰是什么東西?」

劉斌微微一愣,但他也是天分極高的人,立即猜出了這個詞的意思,很認真地點頭:「大人說得很是。我們不是慕容家的嫡系,很難取得他們的信任。我們參戰,大概會被他們派去打頭陣當前鋒吧?對慕容家來說,我們這些賤民,死了對他們豈不是更有利?」

「鮮卑貴族一向驕橫又漠視漢人,你這樣擔心是情理之中的。但你既然來投奔孟某,那就說明你們黑山軍對我還算有幾分信任……」

劉斌點頭:「我們當然信任大人。」

「那就好。吃糧當兵,那是要死人,這個誰也免不了。但我可以給劉軍師和黑山軍諸位當家的做個保證,你們投靠我以後,無論在我這里也好,慕容家那邊也好,都不會接到那種必死無疑的任務。在作戰期間,黑山軍會作為一個獨立作戰單位參戰而不被拆分,你們會和大魏朝的正規兵馬一樣得到補給和糧餉——就這樣了,你覺得怎樣?」

劉斌蹙著眉,目光游離著,沉yin良久,最後點頭:「我覺得,這個條件不算過分。但此事重大,我得和徐天王和諸位當家商議一下才能答復大人了。」

孟聚站起身:「商議是應該的,我這邊時間也很緊,還請劉軍師要快些決斷才是。」

他望向秦玄:「對了,還有件事:xiao玄的長輩是我的故友,臨終前曾囑托我照顧xiao玄的。前陣子,他離家出走游歷江湖,我很是擔心,現在他終於回來了,我總算是放下心來了。xiao玄承門g軍師和諸位當家的照顧,在此謝過軍師了。」

劉斌是聰明人,當然聽得出孟聚的言下之意,他微笑道:「大人與故友重逢,實在可喜可賀。xiao玄,你就留在孟大人這里吧。」

這些天以來,孟聚就一直身處兩難處境的煎熬中。他曾給慕容毅許下承諾,答應會給慕容家增援,但現在北疆正是被胡人兵馬威脅著。雖然入寇赤城的胡人兵被打退,但草原上的胡人兵馬多如牛mao,被打退的吞狼部只是一個xiao族而已,只要戍守的東陵衛一調離,邊塞空虛,他們勢必將重新乘虛而入。

所以,孟聚就很為難了,北疆軍若是大規模南下增援慕容家,自己的根據地就有被人端掉的危險;若是不增援的話,且不說自己以前欠過慕容毅的人情,就是從現實利益來說,自己偏據北疆抗拒北魔,若沒有中原政權的支持,自己很難撐下去的。

今天,劉斌代表黑山軍來投靠,經秦玄提醒,孟聚突然醒悟:「原來還可以這樣玩!」主力留下來鎮守北疆,而自己則親率一部偏師會同黑山軍一同南下增援慕容家——雖然質量如何還難說,但黑山軍裹脅流民數萬,數量上絕對是夠分量了。再加上自己親自過去,誠意也是足足的,料來慕容家也說不出啥來了。

當然,這個只是孟聚的謀劃,要真正實踐,還得看黑山軍肯否配合,還得看慕容家那邊的態度——但孟聚有種感覺,這個計劃一定能成功的。

劉斌軍師快馬加鞭地趕回並州去了,孟聚也沒閑著,他要班師回東平了。返程之前,他喚來李豹子叮囑了一番,委任他出任赤城都將——雖說是赤城都將,但實任的赤城都督江海並不在赤城,李豹子實際上就是赤城的最高軍事指揮官了。

得知自己將執掌赤城邊軍之後,李豹子甚為驚愕。他沒想到,孟大帥身邊良將如雲,最後竟是選擇了自己這樣一個剛剛加入的外系軍官來執掌赤城。

猶豫了半天,李豹子最終還是開口問出了心中疑huo,孟聚哈哈一笑:「李帥過慮了。本座一直知人善用,既然李帥你御邊得力,深得眾望,本帥為何不能將赤城拜托於你呢?」

李豹子盯著孟聚看了又看,他實在看不透面前威名顯赫的北疆大帥到底是真白痴還是裝白痴——難道世上真有這么大公無si一心為國的人?這樣的1uan世,或許這樣的人真有,但一定早死了,絕對hun不到軍閥的份上。

最後,他也只能放棄了猜測孟聚心意的努力,肅容道:「既然大帥信任,末將才德淺薄,也只能勉力挑起這副擔子來了。請大帥放心,末將定然盡心戮力守護好赤城,全心效忠大帥!」

「好好,有李帥這番話,本座也可以放心離開了。李帥你就安心做事吧,本座雖然返程,但東平與赤城不過數日馬程,李帥若有為難的事,可以遣人前往東平告我一聲便好,增援數日便至。」

孟聚說得大方,實質心里還是有著xiao算盤的。李豹子秉xing忠良,把赤城jiao給他,孟聚覺得很放心——起碼覺得比jiao給江海放心多了。但這樣還不夠,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或者說政客——孟聚從來不敢把信心建立在他人的品德上,這次也不例外。所以,名義上是李豹子負責赤城軍務,但實質上,李豹子自身的嫡系兵馬損失慘重,論起實力來,他是比不上赤城的另一個軍頭米歡的。他們互相牽制著,最後都只能倚靠孟聚。

太昌九年元月二十五日——因為造反成功的慕容家也沒公布新年號,所以大家依然沿用太昌年號,東平陵衛完成了增援赤城的行動,班師東平。在道上,孟聚便派出了信使,召喚武川都督呂六樓前來東平商議大事。

二月五日,當孟聚班師抵達東平時候,他眼前一亮,看到呂六樓已經站在迎接的人群中了。歡迎儀式之後,遣散了迎接的東平軍政頭面人士後,孟聚便拉上呂六樓:「走,我們回家詳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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