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 道路(1 / 2)

斗鎧 老豬 3524 字 2023-01-30

承受著葉劍心的視線,慕容毅忐忑不安。他咬咬牙,再度鞠躬:「孤確實是一片誠心,還望公爺能答應。」

葉劍心淡漠地點點頭,起身在屋子里來回走動著,最後停步在窗前。窗外,是那大片剛剛萌芽的樹林,呈現一片深沉的灰風吹進窗戶,帶著颼颼的寒意。

望著葉劍心挺拔的背影,慕容毅因為緊張而索索顫抖著,他口干舌燥,一股寒意蔓延全身。

「小女蒲柳之姿,能得殿下賞識,實在是她的榮幸,也是我葉府的榮幸。」

從窗前,葉劍心轉過身來,他的神情很嚴肅,慕容毅看得心底直冒寒意:「但是,太子殿下您也該知道的,葉某已與陛下有了約定,小女是要許配給您的弟弟南殿下的。葉某一向薄有清譽,說過的話素來不喜反悔。您這樣突然開口,倒是讓葉某很為難了。」

慕容毅懇切地說:「公爺一諾千金,舉世皆知。但梓君小姐無論是嫁我還是三弟,都是與我們慕容家聯姻,這不算您反悔婚約,對您的清譽亦是絲毫無損。」

「太子說得很是,小女無論是嫁您還是嫁給三殿下,都是我們葉家與皇室的聯姻。既然如此,我與陛下已有約在先,又何必更改呢?」

慕容毅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能否說服葉劍心,現在正是關鍵了。

「公爺。梓君小姐人品貴重,溫賢儀德,公爺您對她有很高的期望,孤也覺得。唯有母儀天下的皇後,才襯得起葉小姐的懿德。願天賜父皇長壽,但父皇百年之後。孤是儲君,將來將是繼承父皇大業的人。也唯有嫁給孤,梓君小姐才能極盡榮華。」

葉劍淡淡說:「太子殿下很有自信,但有些事。。。並不是說有自信就一定能做到的。

最近,葉某聽到一些流言,聽說陛下對太子殿下頗有微詞。。。當然,葉某也不敢確定,這到底是不是真的,或許空穴來風也是有可能。」

慕容毅爽朗地「哈哈」笑了兩聲:「古人雲。謠言止於智者,沒想到,如公爺這樣了不起的前輩,也會被謠言所惑啊。

沒錯,這陣子有些政務上的事,孤處置不妥,父皇確實有點不高興,但這只是小節而已。父皇英明睿智,怎可能為一些枝節瑣事輕易動搖東宮?

孤也聽到風聲,有人說父皇有意要更儲為三弟,那更是不可能了。

儲君之位,不單是權力。也是責任。孤在邊疆從過軍,親身打過仗,又在中樞歷練多年,但自從做了太子之後,尚且感覺才能不足,難以支持,公爺您想想,三弟一直身處宮中,與婦人為伴,又從未外出歷練過,未識世間凶險——當著公爺,孤不怕說句誅心的話,這副擔子就算父皇讓三弟來挑,他可擔當得起嗎?

三弟不通軍務,不懂政略,未經歷練毫無經驗,如今天下未定,把軍國大事交托他手中,這不是開玩笑嗎?父皇英明睿智,怎可能這樣做呢?」

「太子殿下說得很對,這事確實不合理。」

「公爺明鑒,由此可知。。。」

葉劍心打斷了他:「但世上的事,並非都是合理的,更荒謬的事,葉某都見過;更不可能發生的事,葉某也見過發生了。」

笑容僵在了慕容毅臉上,望著他,葉劍心淡淡道:「空穴來風,非是無因。竊以為,殿下還是應當重視,多多當心。」

慕容毅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是。公爺金玉良言的指點,孤銘記在心。只是,孤向葉小姐求親之事。。。」

「殿下,更改婚約,非葉某一人能定。先前,葉某是與陛下定的約,現在要改約的話,也是要陛下同意的——殿下,您的婚事,也是陛下做主的,由不得你我私定。」

慕容毅的心噗通一聲沉了下來,他沉聲道:「公爺不必擔心,只要你我議定此事,父皇那邊,由孤負責去說服——只要公爺您表明態度就行了。」

慕容毅相信,只要葉劍心明確態度,表示願意招慕容毅為婿,那剩下的都不是問題。對父皇來說,只要能與葉家聯姻抓住這個實力的強援就夠了,至於是哪個兒子跟葉家結婚,慕容毅相信父皇是不會太在意的。

但對於這個請求,葉劍心的回應依然是拒絕。他說得很委婉,說是既然已與陛下慕容破有約在先,在未與陛下商議之前,他若是擅自改變了主意「此非君子所為」。

「太子殿下還請稍安勿躁。等陛下回京了,吾會親自覲見,與他商議此事。只要陛下的心意明確,那一切都好商量的。」

慕容毅沉默了,他明白葉劍心的意思:什么「有言在先不好改。」都是托辭罷了,關鍵是對方確實不看好他的前景。

自己想挾葉家自重,需要葉公爺表態支持來給自己在父皇心目中加分,以葉家來影響父皇的態度,但葉劍心也看出了自己的意圖,不給自己任何機會,他一口咬定非要與父皇商議過之後才能定下此事,這就是他的表態——葉家只會與皇位繼承戰中的勝利者站到一邊。

自己想利用葉家,但這年頭,誰比誰傻多少呢?

慕容毅臉上露出了凄婉的苦笑,他站起身,點頭:「這樣啊,公爺的意思,孤明白了。這趟來得唐突,打擾公爺清凈了,孤先告辭了。」

「殿下國事繁忙,葉某也不敢留客。葉某送殿下出去吧。」

在走到門口時候,慕容毅停住了腳步。他呆呆望著那片蕭瑟的楓林,身形蕭瑟,散發著淡淡的悲傷。

「殿下?」

「公爺。我記得,迦南小姐在北疆離世,已是兩年六個月又三天了吧。」

葉劍心一愣,他點點頭:「是啊。不知不覺,已是兩年多了。」

「倘若迦南小姐還在世的話,此時。她已該是孤的妻子了,而孤已會是公爺您的半子了吧?說來說去。還是孤福分不夠,與葉家無緣啊。」

葉劍心掃了他一眼,年青的皇太子臉上並無半點做作,只有淡淡的、真切的悲傷。

葉劍心冰冷的眼眸中露出一絲微微的同情之se。看著一個自己親眼看著成長起來的優秀晚輩,現在卻墮入這般絕望的境地,他亦是心中有感。

「太子殿下勿要灰心,事情並未至絕望。」

「公爺,您所指何意?」

「殿下。您覺得,你與南殿下,孰更強?」

慕容毅一愣:「三弟雖然聰穎,但畢竟一直深居宮廷,托庇於梅妃之下,未曾外出歷練過,缺乏經驗。。。這個,孤也不敢妄自菲薄。無論是眼光韜謀,還是殺伐決斷,孤都比三弟略勝一籌。」

「也就是說,殿下所長,是在征戰殺伐;南殿下所長。是宮廷交際周旋,可是這樣?」

「呃。。。可以這么說吧。」

「殿下與南殿下所爭者,無非誰更能取得陛下寵信——宮廷周旋,交好婦人,此為南殿下所長。殿下您所長在於軍旅殺伐,卻與南殿下相爭於宮廷——以己之短搏人所長,殿下您豈能不敗?

求人不如求己,自救方能得救。殿下,我聽說,南殿下在行營那邊,經常只帶少數隨從就外出行獵,這是很危險的事——殿下好走,恕葉某無禮,這就不送了。」

車聲轆轆中,馬車載著慕容毅已經走得遠了。站在原地目送著馬車漸漸遠去,葉劍心臉上的笑容漸漸斂了,他的神情變得冷漠又孤寂。

「徐伯。」

徐伯從他身後走出來,深深一躬:「少爺,老奴在。」

「收拾東西,我們要去扶遂那邊的庄園住上一陣了。」

「是,老奴這就去辦——另外有件事要稟報少爺的,您在跟慕容少爺談話的時候,小姐一直躲在門簾後聽著。」

葉劍心微微蹙眉,然後,他嘆了口氣:「知道了,你讓她過來吧。」

徐伯巍巍顫顫地躬身離去,很快,他領著葉迦南過來了:「少爺,小姐來了。」

葉迦南扭捏不安地望著自己的父親,臉蛋通紅,她纖細的手緊張地捏住裙角的衣帶。跟著徐伯,她低聲也喊了一聲:「爹,您找我嗎?」

葉劍心望著自己的女兒,只有在這時候,他那如冰山般冷酷的眼眸中才會流露出一絲溫情。他點點頭,擺擺手:「徐伯,你先下去吧。我跟小姐說兩句話。」

「是,老奴退下了。」

徐伯退下了,還把周圍的佣仆們也遣開了。從父親那凝重的目光里,葉迦南感覺到了異樣。她隱隱地預感到,接下來的談話,對自己非常重要。

但葉劍心並沒有立即開始談重大的事,他先是問起了葉迦南的身體——最近可有什么異樣的感覺?還經常忘記事情嗎?頭還經常暈嗎?晚上還經常做打仗的噩夢嗎?還經常夢到被人追殺,夢到死人和流血嗎?

葉迦南一一回答:頭疼的狀態已好很多了,噩夢現在也少做了,事情都能記得清楚了,身體感覺很正常了——她疑惑地望著自己的父親,不明白他為什么要突然問起這些事。

葉劍心點頭,卻是松了口氣:用儲藏的瞑覺來替換失去的靈魂,即使在jing研瞑覺之道的葉家也一件很大的冒險,誰也不知道,這樣的融合會導致什么樣的後果,只是三年前的情形,已經容不得葉劍心來猶豫了:當時他甚至已有了這樣的覺悟,只要能把女兒救活,哪怕她就是變成一個jing神錯亂的瘋子也好。

能有現在的結果,只是失去了區區三年的記憶,這已經算是最完美的結局了。

只是,現在,是不是適合把真相告訴她了呢?這樣的大悲大喜,會不會造成她的恐懼和失魂,導致她再度魂魄失調呢?

但事情已經拖延了三年。以迦南的歲數,現在也確實拖不下去了。。。

葉劍心目光平視著前方,心中卻在猶豫。他凝望著遠處那片灰se的楓林,整個人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