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三 冀州(2 / 2)

斗鎧 老豬 3928 字 2023-01-30

但問題是,對如何統御、管理一支數萬人的兵馬,如何讓數萬士卒歸心,打造軍隊的忠誠和凝聚力,前世只是個宅男的孟聚實在沒多少概念。根據他那可憐的知識,他平常也只能努力做到這幾件事:不克扣、不拖欠軍餉,犒賞公平,軍法公正,講道理通情理,說話算數,不隨意打罵部下,盡量多下部隊了解士卒疾苦——孟聚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么多了。

至於這樣的效果如何,孟聚自覺還是不錯的,起碼部下們對自己好像很忠心——但他也沒多少自信,因為歷史書上,便是眾叛親離的隋煬帝倒台前,臣屬們看起來也是很忠心的。

在輜重隊解衣推食地做秀,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孟聚才拖著沉重的步子回中軍縣衙。在縣衙的前堂里,王虎、徐浩傑、齊鵬、江海等將領已經在候著了,他們是來匯報各自兵馬情況的。

花了小半個時辰,孟聚就著蠟燭聽了部下的匯報。他眉頭輕蹙:連續半個月的yin雨天里的行軍,中路軍沒經多少戰斗卻產生了大量的減員。因為水土不服、傷寒、風寒、疫病等各種原因,迄今為止,軍中的病號已超過五百多人。帶著眾多的病號,軍隊的前進速度已經遭到了嚴重削弱。

江海都督直言不諱說:「看天se,這幾天還會繼續下雨。大都督。。。在雨季結束之前,我們不能再走了。這樣再走多十天,沒等出冀州,咱們兵馬的減員就要上一半了。」

孟聚搖頭:「必須繼續前進。」他抬起頭,看到部下們臉上流露出失望之se,他懇切地說:「我們可以休整三天,然後必須繼續走——我們得出了冀州才行,冀州太荒蕪了,養不起我們整整一路兵馬。我們得出冀州,找到有人煙的地方駐扎,這樣才能補充糧草。」

商議進行到深夜,部將們這才各自散去,孟聚還沒來得及換下身上那身濕漉漉的軍袍,親兵又來報,說文先生來了。

孟聚累得渾身骨頭都酸疼了,還是支撐著出門把他迎了進來。

隨軍同樣在泥水里跋涉了一天,文先生的神se看起來也很疲倦,但他有馬車坐,比兩腿走路的孟聚還是要強上很多。

「深夜到訪,叨擾主公休息了。」

「無妨的,先生請坐吧。不知有何要事呢?」

「今天在道上走著,看到城鄉蒼夷、白骨露野,文某心中有感。夜不能寐,是以特意前來打擾主公。」

孟聚苦笑,他心里嘀咕:冀州的慘禍不就是邊軍當年干的好事嗎?那時候你就在拓跋雄身邊當幕僚。要說這事,跟你也要扯上幾分關系的,現在又來感慨什么呢?

看出孟聚表情古怪。文先生已是猜出了緣由,他嘆了一聲:「鎮督,冀州的慘禍,文某當時確實是盡力勸阻了。無奈元帥當時太過憤怒,一意孤行,文某卻也是無可奈何——如此暴虐殺戮太傷天和,失民心,將來元帥只怕難逃劫報。」

「家國興亡。百姓多難,自古便是如此了。文先生深夜來找我是。。。」

「主公,看到冀州一地,文某忽然想到一事——如今已是三月了,但北國戰亂頻頻,各地烽煙四起,今年大魏各地的chun播怕是都要被耽擱了。農糧之事關系國本。主公不可不早作打算。」

孟聚點頭,他記得前世評論三國時期時,誰說過一句很jing辟的話:「三國開始時,軍閥們比的是誰更能殺人;到後來,大家比的就是誰更能活人了。」

<耕,勿誤時節。」

孟聚說著,自己也覺得心虛:那些新占領州郡,事務千頭萬緒,自己麾下的丘八說起殺人來個個拿手,但要真務實干起農桑來,他們哪有這個耐心。

勸農務耕,歸根到底,這種事還是要靠地方文官,但問題是現在自己轄地急速擴充,地方建制混亂得一塌糊塗,文官都是大魏朝的舊官投靠過來的,很多新占領的州郡,孟聚連巡撫或者布政使的名字都記不住。這種朝不保夕的混亂形勢下,還指望地方文官用心督促組織農耕,那簡直跟痴人說夢差不多,自己那道命令的效果——估計跟個屁的威力有得比吧。

文先生含蓄地微笑著,他說:「主公未雨綢繆,思慮深遠,屬下佩服,只是屬下擔心,諸位將軍專心軍務,在民事上只怕不會用心太深,效果難以保證。糧儲問題關系國本,主公不可輕忽。」

看文先生胸有成竹的悶sao樣子就知道了,這家伙肯定肚子里又憋著什么主意想獻寶了。孟聚在泥水里爬了一天累得慌,他也沒功夫陪文先生扮深沉了,直截說:「先生所憂甚是,糧食關系國計,某亦深為此擔憂,想來先生必有妙計獻我?」

看出孟聚隱隱有點不耐煩了,文先生也不敢再賣關子了,他沉聲道:「主公,當今天下大亂,兵亂頻頻,各地百姓紛紛離鄉逃難,無心務農。依學生淺見,解決之道只有一條,那便是軍屯。」

「軍屯?」孟聚眼光一閃,他霍然起立,雙掌一擊,低喝道:「軍屯!」

按照歷史書上的說法,軍屯的好處,那是說也說不完,迅速恢復生產力恢復社會秩序收攏難民之類。。。歷史上,三國的曹cao正是靠了軍屯,擁有了源源不斷的補給,硬生生地耗死了塞北江南的各路英雄。亂世中,「軍屯」二字簡直是軍閥爭霸的無敵殺器啊!

「主公,軍屯之意就是。。。」

「我知道,就是軍隊來開荒種糧食嘛!文先生,你這個獻策好!太好了!」

文先生一愣,他本來還做好了要費一番口水來具體介紹軍屯好處和勸說孟聚接受的准備,沒想到主公如此聰穎,自己剛說了個名字主公便馬上領會了——主公聰穎,真乃天授啊!

「軍屯也不單說是軍隊種地,還可以由軍隊來招募流民來開荒種地。其實在北疆之時,學生就有此想法了,但那時,條件還不是很適合。。。呃。。。直到下了冀州,學生才有了思路。」

文先生說得支支吾吾,孟聚卻也不點破:他明白文先生不好說破的意思,軍屯並不是想弄就能弄起來的。要想軍屯,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一是有大量的富余農業勞動力,二是需要大量的空余耕地。

勞動力好說,現在天下大亂,招募流民很容易,只要養得起,招上幾十萬都沒問題。但大量的農田就不是這么好找的了,在孟聚的大本營:北疆和朔州一帶,因為尚未受戰火波及。那邊的民眾尚安居樂業,孟聚也不能把老百姓正耕種著的糧田給搶過來做軍屯地。

但在冀州,當年邊軍南下時把冀州殺得十室九空。只留下了大片白地——這就是說,幾乎整個冀州的耕地都是無主之地了,任由孟聚處置。

孟聚和文先生對視一眼。用目光交流著:「拓跋雄胡作非為,還真干了件好事。沒有他把冀州的人宰光了,哪有那么大片空糧田來給做軍屯地?」——只是這話也太過誅心傷德,二人都不好說出口。

興奮之下,孟聚在屋子里急速地來回踱著步,他停住了步子,目光炯炯地望著文先生:「軍屯一事,先生能否為我主持起來?」

文先生堅決地搖頭:「只怕不妥。學生只懂空談。做起實務並不jing善,如此重擔,學生不敢貿然應下,以免耽誤主公大計。不過,主公,學生可以給您推薦一能員主持此事,定能克奏全功。」

「誰?你說!」

「赤城的江海江都督。江都督jing明強干。無論軍政兩務都甚是拿手。他文武雙全,善於統籌運謀,學生覺得,要在冀州開始軍屯的話,江都督該是最合適的主持人了。」

孟聚眼中jing芒一閃——文先生的眼睛也太毒了。他加入東平軍也沒幾天,平時不聲不響的,卻是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啊。

孟聚沉吟片刻,點頭:「先生所言甚是,江都督jing明強干,文韜武略皆是jing通,確實是主持軍屯事務的最佳人選了。但問題是,江都督已任了赤城都督,那里是抵御北魔的重要前沿,那里也是離不開江都督啊。」——說話的時候,孟聚自己都覺得心虛:江海這個掛名赤城都督,可有機會去赤城上過半天班嗎?

「學生也知道,江都督是主公身邊的得力臂助,深得主公信任倚重,若是等閑小事,學生也不敢勞煩他了。但軍屯事務關系我軍大計,好鋼要用在刀刃上,要想順利推行,非得江都督此等能干的重員主持才行啊!」

聽著文先生一本正經地說著反話,孟聚差點沒笑出聲。他強忍住笑,以同樣的嚴肅態度說:「既然先生這么說的話。。。無奈何,事關大局,我也只能忍痛割愛了。」

文先生笑笑,他起身深深一揖:「主公決斷英明,軍屯產糧,將來必然活人無數,此乃天下萬民之福,亦是主公的福德啊——主公,將江都督由赤城都督轉任冀州布政使,專門從事軍屯事務,主公意下如何?」

「先生之策大善,便是如此吧……說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孟聚便召了江海過來。當著江海,他鼓起腮幫子,先是把將來飢荒的恐怖預測說了一遍,接著又大力鼓吹了一通軍屯的好處和重要xing——總之,軍屯關系東平軍生死存亡,關系天下萬民福祉,那是無論如何重視都不過分的。

「國無糧不穩,軍無糧不安,這道理,不須我說江都督你也該明白的。如今,大魏連年戰亂,農夫拋鄉,良田荒廢,倘無得力措施,將來飢荒必現。

軍屯一事,利國利民,勢在必行,本座有意在冀州推行軍屯,只是尚缺一名能員主持此事,江都督文武雙全,目光獨到,可有什么好人選給本座推薦嗎?」

孟聚說話的時候,江海一直在安靜地傾聽著,他目光炯炯,眉頭微蹙,很專心的樣子。

待孟聚說完,他肅然起身:「大都督所言甚是,軍屯事關我軍大局,確實不可輕忽。請恕末將狂妄,末將自覺在政務上也是薄有心得,微有自信。倘若大都督允許的話,末將願毛遂自薦,擔當此任。」

江海自告奮勇,這讓孟聚松了口氣。他客氣了兩句,說是身邊少不了江都督這樣的得力臂助,沒有江都督在身邊,他簡直無所適從了,但為了大局,為了天下萬民,沒辦法,只能把江都督放出去主持此事了。<耕時節不等人,從今ri起,你就卸了赤城都督一職,專心於軍屯事務。江都督,你就此轉任——」孟聚微微沉吟:「——轉任冀州都督,兼我軍的軍屯大使!」

「是,謝大都督栽培!」

「好,江都督,你這就下去准備吧,盡快做個計劃,需要的人、財、物,你直接向本座報告。待軍屯告成,江都督你就為我軍立下大功了,屆時,本座對你將另有重任。」

「謝大都督栽培!請大都督放心,末將盡快推行此事,竭盡全力,使我軍再無飢謹之憂——末將這就告退了。」

江海興奮地告辭而去,望著他的背影,孟聚目光很是復雜。

昨晚,文先生的獻策是建議把江海轉任冀州布政使,去掉他的軍職,徹底斷絕他插手軍權的機會。但今天,江海的態度實在太好了,主動請纓,態度恭順,這使得孟聚實在沒法把布政使的任命說出口來——對方畢竟是東平軍的元老了,追隨自己時ri甚久,一直有功無過,又是態度配合,主動請纓,自己若是平白無故將他貶職了,這也太說不過去,難免讓部屬寒心。

「只是,江海,他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琢磨著江海離開時的表情,孟聚心中實在好奇得很。(未完待續)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