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沒關系。」衛章喝了不少酒,跟兄弟說話也從不繞彎子,有什么直接砸到臉上,「她是對我好。」
唐蕭逸失笑,轉頭看了一眼衛章:「老大啊!見色忘友不是好習慣。俗話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不過是蔽體之物,手足卻是血脈相連啊!」
衛章冷冷的睨了一眼唐軍門,笑道:「好啊。那你現在把衣服扒了,光溜兒的在這里站一天。」
「啊?」唐蕭逸立刻傻眼。
衛將軍已然轉身,去艙內睡覺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都平靜度過。
因為趕路要緊,而且在前面的碼頭上馮嬤嬤帶著人采買了不少蔬菜,而且有衛將軍命手下時不時的捉些魚送來,船上吃喝用度都不缺,所以小碼頭就不再停船了。
姚延意不再對衛章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大家的氣氛也和睦了許多。
只是姚燕語並沒有那么好運,這個月的月信晚了三五天,本來差個幾天也沒什么,但一來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疼的幾乎直不起腰來。
馮嬤嬤很是著急,偏生姚燕語幾乎不犯這個毛病,所以她也沒有准備相應的葯材。這會兒要燉四物湯,偏生船上沒有熟地黃。只好一疊聲的吩咐半夏去取了姜片,紅糖,紅棗一起煮了湯水送上來。
姚燕語忍痛勸道:「嬤嬤別著急了。許是這船上濕寒之氣太重,平時不覺得,到了這個時候就試出來了。艾條是現成的,叫翠微給我灸一下就會好。」
馮嬤嬤忙去找了艾條來點燃,翠微把船艙的窗戶都關上,帳幔等都放下來,半跪在榻前給艾灸。
灸了半個多時辰,姚燕語覺得身上暖暖的,小腹上的肌膚被灸的泛了紅,疼痛才減少了幾分才罷了。但到底還是不舒服,只抱著被子半靠在床上閉目養神,飯也不想吃。
至午飯時,姚延意依然不見姚燕語下來,因吩咐雪蓮:「你去瞧瞧二姑娘怎么了?早晨犯懶不下來吃飯也就罷了,怎么中午也不下來?船上本來就無事可做,別讓她再悶出病來。」
雪蓮是之前姚燕語買來服侍姚延意的兩個丫鬟之一,另一個喚作香蓮的留在了雲都城看守房屋,雪蓮跟著姚延意南下服侍。此時聽了吩咐,雪蓮應聲上樓來瞧姚燕語。
翠微見了她,忙抬手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雪蓮看了睡在榻上的姚燕語,拉著翠微至角落處,壓低了聲音說道:「二爺叫我來看看姑娘怎么沒下去用飯?」
翠微便伏在雪蓮耳邊說了幾句,雪蓮微微嘆了口氣,點點頭,下去了。
姚燕語兩日沒露面,雖然後來不怎么疼了,但依然懶得動。
馮嬤嬤便跟姚延意說了,等到了下一個碼頭一定要靠岸,她要去給姑娘買些必要的葯材來。並且感慨:「若是別人病了,姑娘肯定有辦法。但這會兒姑娘自己病了,我們只能看著干著急。」
這種事情姚延意也沒什么好辦法,只得點頭答應:「前面碼頭還有幾里路,等會兒讓他們靠岸,你即刻去買。」
本來衛章這兩天沒看見姚燕語在船頭晃悠,心里就覺得納悶。
正想要叫唐蕭逸去跟大船上的小丫頭打聽打聽,卻見大船調轉方向往岸邊靠,因問旁邊的唐蕭逸:「他們又想靠岸嗎?前面只是個小鎮子而已,怎么會選那里停?」
唐蕭逸笑道:「許是需要添置什么東西吧,大不了咱們也跟過去停一停,這幾天都呆在船上,兄弟們身上都跑脫皮了。也該上去散一散。」
衛章點頭道:「嗯,告訴他們,跟著大船,它靠岸我們就跟著靠岸。」
不多會兒的功夫,姚延意的船在名叫桃花壩的小鎮子停靠,這個碼頭挺小,碼頭停著幾艘半新不舊的漁船。許是農忙時分,也沒有人捕魚。河邊綠柳依依,倒是有幾個婦人在樹下洗衣服。
衛章和唐蕭逸率先下船,回頭見姚延意和蕭霖也跟了下來,卻不見姚燕語的影子。
唐蕭逸深知衛將軍的心思,因拱手向姚延意問道:「姚大人,怎么姚姑娘沒下來走走?」
姚延意微微皺了皺眉,說道:「她這幾日不舒服,不想走動。」
「病了?」唐蕭逸深感意外,一個絕世神醫也會生病?
姚延意對此事不願多說,於是岔開話題說道:「咱們去那邊看看此地有什么特產沒有。」
蕭霖一直住在姚家的船上,早把他自己那艘船當成了貨倉,對姚燕語的事情也略有一點耳聞,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多嘴,於是笑道:「好。走吧。」
看著這兩個人並肩而去,唐蕭逸咧嘴吸了一口氣:「嘶——將軍,你說這倆人什么意思?」
衛章眸色沉黯,眯起眼睛說道:「你去跟著他們兩個,我去那邊看看。」說完,衛將軍一閃身跟上了匆匆而去的馮嬤嬤。
馮嬤嬤一上岸便跟洗衣服的婦人打聽了這桃花壩上的葯鋪,便急急忙忙的去買葯,哪里知道自己身後還跟著個大尾巴。
桃花壩唯一的一家小葯鋪,葯材缺七少八的,好在四物湯的葯材都是常用的,馮嬤嬤給了銀子便買足了分量,另外還買了一大包黑糖。
馮嬤嬤一走,衛章便閃身進了葯鋪,里面趴在櫃台上數錢的老頭兒被忽然出現的漢子給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打劫的,忙捂著錢袋子,警惕的問:「你是什么人?來我這里干什么?」
衛章懶得跟這人廢話,只問:「剛才來的那個婦人買的什么葯?」
老頭兒兩眼一瞪,不滿的問:「你個男人家,問這個干什么?」
「說不說!」衛章一個冷眼掃過去。
「說……我說……」老頭嚇得渾身跟篩糠一樣的顫抖著,「剛那婦人買的是四物湯的配葯……有熟地黃,當……當歸,還有川……川芎和……和芍葯。」
衛章氣的咬牙:「誰問你這個?!我問你她買的葯是治什么病的?!」
「是……是治婦人月信不調,疼痛……的。」
「……」衛章一下子愣住了。哪個婦人月信不調?疼痛?姚燕語嗎?
從小葯鋪里出來的時候,衛章的臉色很不好看。唐蕭逸看了一眼就覺得脊背發涼。
他家將軍的神情不是憤怒,也不是焦急,更不是焦慮。
而是無奈!縱有屠龍之能也無可奈何的感覺。
「將軍?」唐蕭逸低聲問,「怎么了?」
「沒事。」衛章收了收思緒,又恢復了平時的冷靜。
「真的沒事?」唐蕭逸不放心。
「嗯,我先回去了。」你負責姚大人和蕭侯爺他們的安全。
「是。」唐蕭逸站在街頭看著他家將軍孤高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
能讓將軍有這種表情的人,除了姚燕語恐怕找不出第二個。唐蕭逸想著剛剛看著姚姑娘的那個貼身嬤嬤提著幾包東西從跟前走過去,那紙包里十有八九是葯材。於是暗忖,難道是姚姑娘病了?
可姚姑娘是什么人呢?這世上不管是什么事情讓她為難都有可能,最沒可能的就疾病啊!
唉!不想了,想不通,好復雜。唐軍門幽幽嘆了口氣轉身去找蕭霖和姚延意去了。
衛章回到碼頭直接上船,卻沒急著進船艙,而是坐在船頭靠在船篷上看看著湛藍的天空。
他幼年就沒了父母,被祖父撫養長大,那時候在他的眼里人分兩種,一種是好人,一種是壞人。
十四歲進了軍隊之後在他眼里依然是兩種,一種是敵人,一種是自己人。
至於男人和女人,抱歉,他知道,但從來沒在乎過。
壞人不僅有男人還有女人,敵人不僅有男人也有女人。所以男女在衛章這里,根本就沒有意義。
直到認識姚燕語,他才明白,原來總有一個人是與眾不同的。她的不同不僅僅在於好壞,敵我,或者說男女。她是不同於任何一種人的那一個,是唯一。
唯一一個讓他心疼的人。
是的,心疼。
這是衛章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父母去世的時候他很小,還不記事;爺爺去世的時候,他很悲傷,自己跪在爺爺的靈堂錢哭了一夜。之後被堂叔給送去了軍隊訓練的時候他只是覺得迷茫,前路不明,不知道以後自己會是什么樣子,該怎么辦,出路何在。
後來訓練,受傷,上戰場,殺敵……甚至也看見異族女人被踐踏在馬蹄之下。面對這些他有過各種情緒,好的,壞的,各種各樣的感覺,酸甜苦辣咸都有。
唯獨不知道何為心疼。
現在,他嘗到了這種滋味。
左胸,心臟的位置,像是有一只手在用力的攥著。有一種窒息的痛,緩緩地痛著。
並不劇烈,但卻綿長。
有笑語聲從斜上方傳來,衛章下意識的轉頭看過去。
姚燕語穿著一襲松花色的春衫站在船頭,沒有綰發髻,長發隨便編成麻花辮從肩頭斜著拉到胸前,有幾縷碎發被風吹散,在她臉側飛揚起來。幾日沒看見,她的臉色沒了之前的紅潤,而且本來圓潤的小臉居然有了尖下頜。
衛章微微蹙起了眉頭,心想這該死的月信疼痛!居然如此折磨人?!
姚燕語顯然也發現了他,微笑著看過來,二人目光相對,一時無言。
「姑娘?姑娘?」翠萍拿了一件披風尋了過來,走到姚燕語身邊給她裹上,「嬤嬤說了,姑娘最好別站在風地里。這河面上的風太涼了。」
「沒事了。」姚燕語輕笑著看了衛章一眼,抬手拉過披風的前襟,朝著衛章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回去了。
那一笑,便如皎皎明月出雲團,又像是朵朵花兒迎春風。衛章坐在船頭無奈而幸福的微笑。
姚延意和蕭霖很快就回來了,船也沒再多停留,離開碼頭繼續趕路。
夜色如水,晚風微涼,水面上映著斑斕細碎的月光。
抖落一身的的傷感和疲憊,輕松愜意,望著水中滑滑明亮的倒影,想著心愛的姑娘美麗的容顏,衛章只覺得有一絲淡淡的慵懶的思緒在涌動,好像那就是夜的影子,也是夜的靈魂。
衛章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只黑陶塤。開始的時候他只是把玩著,良久後才把塤放到唇邊,開始輕輕地吹起來。
悠揚的曲子似曾相識,姚燕語靠在榻上閉著眼睛,忽然笑了。想不到《天空之城》用陶塤吹出來竟然這樣好聽。
誰在遙遠的夜空,等飛過的流星,看它照亮誰的路,誰走入了誰夢中……
姚燕語開始輕輕地合著塤曲唱著歌詞,旁邊正在綉一個荷包的翠萍居然聽得入了神,半天沒動。
姚燕語只唱了一遍歌詞就停了。外邊衛章卻像是好不厭倦似的,把曲子吹完之後又從頭吹過一遍。
這次姚燕語不再跟著唱,只是安靜的聽。曲終,翠萍幽幽的嘆了口氣,喃喃的說道:「這是誰吹得曲子啊,把人的傷心事都給勾起來了。」
「他是吹得有些傷感了。」姚燕語微微一嘆,心想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讓他這樣的人吹這樣的曲子。於是她站起身來推開窗戶,隔著粼粼的水面看過去,見月色溶溶之下,一襲黑影獨坐船頭,安靜的看著水面。
仿佛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衛章忽然轉頭看過來。二人目光隔空對望,姚燕語微微抿了抿唇角,沒動,也沒出聲。
衛章也一動不動的回視著她,目光溶入月色,似潺潺水面一樣的溫和。
不過片刻,衛章便站起身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辦法,腳下的一葉扁舟竟緩緩地往大船這邊滑過來。然後在只有一張多遠的時候,衛將軍忽然縱身一躍,直接跳到姚燕語的窗外。
「好些了嗎?」衛章低啞性感的聲音和著夜風吹進姚燕語的耳朵里。姚燕語便覺得那份性感舉著絢麗的小旗子奔向了全身的每個毛孔。
但是,『好些了嗎』這是什么意思啊?
姚燕語微微蹙眉:「我一直都挺好的啊。」
「?」衛章有些莫名其妙的紅了臉,難道是自己猜錯了?那個嬤嬤不是她的奶娘嗎?她買那些葯難道不是給她用的?
月光下,一個英武俊朗的男子微紅了耳根兒,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其實姚燕語這會兒已經悟到了衛章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但就算她是現代人穿越,也沒有開放到這個程度,隨隨便便跟男人談那什么的事情?沒毛病吧?
於是她有些不厚道的笑了:「,你的塤吹得很好聽。」說完,她抬手扶住窗扇,又嫣然笑著補充了一句:「天色不早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