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同族上門,鳳歌支招(1 / 2)

侯門醫女 滄海明珠 4558 字 2023-02-08

還真的是擠滿了人。

姚燕語進了春暉堂一看,正廳里烏壓壓的坐了一屋子,老老小小的,上到五十來歲下到四五歲的,一眼掃過去,差不多有二三十個。這些人的穿著也不一樣,有的是綢緞,有的是粗棉布,還有個小孩子身上的衣服摞著補丁。

這都是什么人啊?姚燕語轉頭看長矛。你個死奴才怎么大年初一放進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人來?當我這府上是慈善堂啊?

「夫人。」翠微上前來在姚燕語耳邊低語:「這些都是衛氏族人。」

「族……人?」姚燕語嚇了一跳,不是說衛章父母早亡沒有兄弟姐妹扶持嗎?哪兒一下子冒出來這么多族人?不會是八百年前連了宗的也冒出來做親兄弟了吧?

「大總管,想必這位就是嬸娘了吧?」

姚燕語還沒反應過來,一位四十多歲穿著深灰色府鍛五福抱壽團花對襟長襦的男子已經率先站起身來,朝著姚燕語深深一躬,「侄兒給嬸娘拜年了,祝嬸娘新年大吉大利,福星高照,步步高升。」

這位一口一個嬸娘叫的那叫一個自然親切!

姚燕語聽得滿身雞皮疙瘩長了一茬又一茬,我去!本夫人才二十歲!哪里來的這么大的侄兒?!

只是,他這一拜,旁邊的幾十口子人都跟著紛紛拜下去,還有的直接跪在地上叩頭。過年的話雜七雜八的喊著,姚燕語也聽不清楚,但卻能聽見這些人里面有的喊嬸娘有的喊祖母,不一而足。差點沒把姚夫人給震到門外去。

長矛忙低聲回道:「夫人,這位是老太爺庶出的堂兄的玄孫,按照輩分派下來,是將軍的大侄子。」

姚燕語尷尬的咧著嘴笑了笑,暗暗地吸了一口氣,點頭,又不得不端起架子來,對著滿屋子彎腰下拜的人抬了抬手:「諸位,且先起來吧。」

「謝嬸娘。」大侄子滿臉堆笑,站起身來。

馮嬤嬤已經叫人預備好了大紅荷包,只等這些人起來之後,便吩咐小丫頭們一個個遞上去。並笑道:「這是夫人給諸位的壓歲錢,不過是個小心意,大家都別嫌少。」

眾人接過荷包後都暗暗地掂量,這里面的銀錁子至少也是三四兩,於是幾人歡喜幾人不屑,一時間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

姚燕語心里苦笑,今兒我這是賠上多少壓歲錢啊!

但不管怎么樣,人家來給磕頭拜年也絕沒有空著手回去的道理,這若是易地而處,姚燕語是打死也不會只為了這幾兩銀子就跑去給人家磕頭的。

於是賠錢的事兒暫且不能想,姚夫人在主位上端坐後,吩咐長矛:「把南邊送來的好茶給侄兒們常常?再把那些南邊產的果脯點心多盛上些,讓孩子們嘗嘗。」

這里面還有叫祖母的呢,咱居然也有孫子了!想到這些姚燕語又忍不住想笑。

「是。」長矛趕緊的答應一聲轉身下去,不多時十幾個丫鬟魚貫而入,香茶,點心,干果鮮果,整整齊齊的端了上來,每張小幾上的種類都各不相同,卻都是干鮮四樣。

一時間那些十來歲甚至五六歲的小孩子們撒開了歡兒,這邊桌子上抓一把,那邊桌子上再拿幾塊,還有孩子抓了果子往袖子里塞的。

那位大侄兒見了不由得皺眉:「好了好了,小孩子們都出去玩兒吧。」

「是。」有聽話的孩子答應著出去了。

但也有沒拿夠果子的小孩忙著抓果子,對那位的話像是沒聽見一樣。那位大侄兒的臉上有些掛不住,開始呵斥。姚燕語卻只是端著茶盞安靜的品茶,但笑不語。

那位大侄兒又朝著姚燕語歉然的賠笑:「還求嬸娘不要笑話!這些孩子們從小受苦,哪里見過這些好吃的好喝的,哎……這也是侄兒的錯,侄兒我沒多少本事,縱然使上吃奶的勁兒,也不能幫襯不了族里多少。這些年,我叔叔常年帶兵打仗在外,難得在家里過個年,平日里更是面都見不上。所以侄兒想著,今年家里有了嬸娘,所以不管怎樣,好歹帶著這些孩子們來給嬸娘磕個頭,省的將來大街上一家人走個對過也不認識。侄兒怕嬸娘不耐煩,但又想著嬸娘是大家出身,最是知書達理的,想來也不會笑話這些窮孩子們沒見識。說起來……都是侄兒慮事不周,竟忘了嬸娘也是要進宮的。」

他一個人嘮嘮叨叨說了這么多,姚燕語只聽明白了一個意思:咱們是一家子,你不能嫌棄我們窮。

於是輕笑道:「說起來也是我的不是,整天就知道瞎忙,家里的事情竟沒能管什么。再說,我年紀輕,也不怎么知道這些事。將軍也是三天兩頭的不著家,家中的事情更不過問。將軍不說,我也不知道家里還有這么多侄兒們,這事兒說出去,怕不被人家笑掉了牙?」

姚夫人的意思也很明白,本夫人嫁進門的時候就不知道諸位的存在,所以你們窮也好富也好,都不是我該操心的事兒。

旁邊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朝著姚燕語欠了欠身,笑道:「嬸娘這話說的有道理。我也知道咱們府中與別家是不同的。別家的夫人只管主理中饋。咱們家的嬸娘還是三品醫官,國醫館那么大一攤子事兒都是嬸娘一個人操心,聽說皇上對嬸娘十分的倚重。嬸娘公事繁忙,家里的事情自然就顧不上了。」

「說的是,多虧了大家明白。」姚燕語淡淡一笑,繼續喝茶。

「夫人為公事操勞,十分的辛苦,趁著過年這些日子閑暇,也該好好地休息休息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說道。

姚燕語微笑著看了這少年一眼,心想這孩子還不錯,最起碼他稱呼自己『夫人』而不是『嬸娘,祖母』什么的。

其實姚燕語在姚家生活了十多年,早就習慣了這邊的規矩。就算是親祖母,親爹娘,在大戶人家也是要稱『老太太』『老爺』『太太』的。只有在非正式場合,也就是只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才偶然稱呼一聲『祖母』『父親』『母親』。

像是老太爺的庶出堂兄的子孫們在自己面前稱呼『嬸娘』什么的,這絕對是不合規矩的。

姚燕語知道這些人絕對不會連這點規矩都不懂,他們故意的叫『嬸娘』什么的,無非就是想提醒自己,他們是衛家人,是衛章的族人,老祖宗埋在一個墳地里,衛章夫婦不能撇下這些族人不管。

跟這些死皮賴臉的族人比起來,這個少年倒是有幾分骨氣。不過這點骨氣能支撐他多久,姚燕語覺得還有待於觀察。

「小堂說的是啊!嬸娘再累也得多保重自己的身子。」那位大侄兒忙接過話來。

姚燕語微笑著點點頭:「多謝你們關心。」

那位大侄兒又笑呵呵的吹捧:「嬸娘,今兒侄兒們是真高興。自從太爺爺去世之後,咱們這一大家子就沒像模像樣的聚在一起過個年了。之前叔叔常年在軍隊里,家里要么沒人管,要么只有幾個下人在。這些人只管看家打掃,別的事情也不明白。今年有了嬸娘,這家才像個家嘛。」

姚燕語依然是淡淡的笑著。其實她都快累死了,但卻不好下逐客令。這些人雖然無官無職沒什么大不了的,但卻都姓衛。出去後如果亂說亂講,壞的是衛章的名聲。反正坐在這里聽這些人拍馬屁也不算太累,就勉強撐一會兒吧。

下手,那位為首的大侄子七繞八繞,說了一籮筐的話之後,終於繞到了正事兒上:「嬸娘和叔叔為公事勞碌,我等身為子侄輩兒的若不能為叔叔和嬸娘分憂,心里著實不安。不知嬸娘可有用得著侄兒們的事情,就請嬸娘盡管吩咐,侄兒們必竭盡全力為叔叔和嬸娘效勞。」

姚燕語淡淡的笑了笑,說道:「你們有心了。你們叔叔的事情想必你們也知道,連我都插不上手的。我這邊呢,國醫館雖然小,但皇上卻很看重。啊,對了,你們家里若有想學醫的女孩子,倒是可以送過來。別的,也沒什么了。」

「侄兒們愚鈍,公事上自然是幫不上的,倒是嬸娘外邊的鋪子,場子什么的,侄兒們或許還可以跑跑腿什么的。」

姚燕語看了一眼說這話的人,三十來歲的年紀,八字胡,三角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忠厚老實之人。看著這個人,姚燕語忽然想起蘇玉蘅跟自己說過,衛章有個堂叔,在他祖父去世之後不但把人送去了軍隊,還霸占了他所有的家產。後來又在衛章立功回京時,把這些產業賣的賣,典的典,在准備卷著銀子跑路的時候被衛章給送進了刑部大牢。

這會兒那個叫衛二斗的堂叔應該還在大牢里吧?姚燕語想到這個,忽然笑了。經過衛二斗那件事情,這些人如今還敢來算計,而且是如此明目張膽的來,倒真是勇氣可嘉啊。

「是啊。」那位那大侄兒見姚燕語不說話,也笑著附和著:「聽說嬸娘在城郊又開了一家玻璃場?那玻璃如今可是熱銷貨,相比那場子里一定很忙,正是用人之際。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侄兒們雖然愚鈍,但一顆忠心是錯不了的。還求嬸娘能看在同族同宗的份上,對我等落魄之人提攜一二。」

此話一落,眾人全都紛紛離座,齊刷刷的在姚燕語面前跪了下來。之前那些跑出去吃果子的小孩子們不知是聽到了什么,也都紛紛回來,跟著大人跪在地上。

姚燕語沒想到這些人說跪就跪,而且看著架勢還大有自己不答應他們就不起來的意思。於是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今兒我也給你們透個誠實話兒。城郊那玻璃場不是我一個人的。這事兒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

姚夫人的目光從跪在地上的眾人身上掃過,在那個叫自己『夫人』現如今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腰都不彎的少年身上停了停,又笑了,「況且,今兒你們不是來給我拜年的么?怎么大年初一的就說到了生意上的事情?難道你們是想讓我一年都要勞心勞力,不素凈么?」

「不敢。」領頭的大侄子忙道:「侄兒們絕沒有那個心思。請嬸娘不要怪罪。」

「好了!」姚燕語把手中的茶盞放下,抬手理了理官袍那寬大的袖子,款款起身,「將軍還沒回來,今兒我就不留你們用飯了。想必你們一大早來這邊,還有很多家的年都沒去拜呢。你們先去忙,好歹等忙過十五去,再說那些雜事吧。」

說完,姚燕語也沒等這些人怎樣,轉身就走。她是三品官,身上穿著三品朝服,架子端起來,足以唬住這些人。剛剛一直忍著,不過是想看看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罷了。

長矛見夫人往後面走了,便趕緊的上前來招呼大家:「諸位爺們,請吧。」

眾人紛紛起身,雖然有人猶豫,有人不高興,但正主兒已經走了,他們再呆下去也沒意思。撕破了臉皮對大家都不好,再說,人家不是說了嗎,過了十五再商議這事兒。

見好就收吧!於是眾人各自交換了眼神,便鬧哄哄的走了。

卻說姚夫人行至後面燕安堂,翠微和翠萍兩個人上前服侍著把官袍換下來,穿上家常衣裳,姚夫人托著酸痛的身子靠在榻上,皺眉問:「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兒?去把長矛給我叫進來。」

「是。」翠微見主子面有怒色,不敢怠慢,忙應聲出去。

香薷端著一碗參湯進來,低聲勸道:「夫人,喝口參茶吧。」

「不必了。」姚燕語剛在春暉堂喝了一肚子的茶,這會兒哪里還喝的進參茶。

馮嬤嬤見狀忙擺擺手讓小丫鬟們都退出去,自己則上前來蹲坐在腳踏上給姚夫人捏腿。又低聲勸道:「這種事情在所難免,夫人也不要因此氣惱。」

「我沒惱那些人。」姚燕語生氣的說道,「我是惱長矛這狗奴才!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么?居然連這個都應付不了,還當什么總管?」

外邊剛進門的長矛剛好聽見後面這句話,一時嚇了一跳,忙轉頭看翠微。翠微斜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徑自挑簾子進去,回道:「夫人,長矛來了。」

長矛忙隔著簾子在外間跪下去:「奴才無能,請夫人責罰。」

姚燕語還沒說話,馮嬤嬤忙低聲勸道:「大過年的,夫人也別動真氣。做不過是些小事罷了,不值得。」

大過年的!姚燕語無奈的嘆了口氣,也知道今兒這日子的確不該亂發火,於是朝著門外說道:「你且起來吧。」

「是,謝夫人。」長矛抬手擦了一把額上的汗,他認識夫人這么久了,還是頭一次見她發火呢,這事兒若是讓將軍知道了還有自己的活路嗎?

「我問你,往年這些人也來拜年嗎?那個自稱是太爺的堂兄的玄孫的又是怎么回事兒?」

「回夫人,往年咱們都不在家過年,他們自然不會來。也就前年將軍剛好在家過年,那些人倒是遞了名帖進來,但將軍不見他們,他們懼怕將軍的厲害,也沒敢來。今年……他們應該是想著將軍娶了夫人進門,家事由夫人料理,所以才大大小小的一起來了。奴才原本想著他們也不過是圖那幾兩銀子的壓歲錢罷了。反正過年也是圖個熱鬧,便沒執意的趕他們出去……奴才也想不到他們竟然是打了這個主意。奴才該死,求夫人饒命。」說完,長矛又趕緊的跪下磕頭。

姚燕語長出一口氣,知道自己這是遷怒了。因為兩天累的厲害,又被這些人給纏了半天,心里有火沒出發,所以朝著長矛去了。於是長嘆了一口氣,說道:「罷了,這也怪不得你。是我太累了,心里煩躁,遷怒了你。你起來吧。」

「謝夫人。是奴才辦事不利,應該想辦法打發他們先走的。」長矛聽了這話心里一酸,暗想夫人真是仁善,居然跟自己說這話。

「有句話叫過得了初一,過不了十五。他們早晚都會找上門來,借著初一拜年的由頭,大家還能留些臉面。也算是個不錯的契機。」姚燕語淡笑著擺擺手,「罷了,你先下去吧,我今兒乏了。過幾天再說這事兒。」

「是,奴才告退。」長矛又躬身行禮,之後退了出去。

翠萍轉身去把窗前的帳幔拉上,屋子里一下子暗了許多。

姚燕語疲憊的躺去床上,翠微和翠萍近前來把被子蓋好,帳幔放下來,又取了一把薰衣草干花丟進了銅鼎里,二人方悄悄地掩好門簾退了出去。

衛章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長矛大總管總結經驗教訓,所以在衛將軍一進門的時候便把族人過來拜年的事情如實匯報給他。

「夫人怎么說?」衛章皺著眉頭問。

長矛趕緊的回道:「夫人好像不怎么高興,但也沒說什么,只說反正他們早晚都會來,趁著初一拜年的由頭,大家也省的撕破了臉皮。」

「嗯,家里的事情雖然都是夫人做主,但你這個總管也不能徒有虛名,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能處理就處理了!」衛章說著,又轉頭看著長矛,「是不是這兩年在京城里混,你小子有些心軟手軟了?」

長矛低了低頭,慚愧的應道:「是,奴才是覺得,爺現在已經官居二品了,若是奴才再跟以前那樣做事顧前不顧後的,怕是會招人閑話。」

衛章微微皺著眉頭,哼道:「怎么做官是我的事兒,怎么料理家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是你的職責。」

「是,奴才明白了。」長矛再次躬身。

衛章回到燕安堂的時候姚燕語已經醒了,只是懶得動,便躺在被子里睜著眼睛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