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狐狸尾巴(1 / 2)

侯門醫女 滄海明珠 4138 字 2023-02-08

當厚重的雲層吞噬了最後一縷霞光,整個南苑的廢墟便被黑暗籠罩。濃墨般的夜色像是一堵沒有門的牆,把人們隔絕在光明之外。

有護衛燃氣第一支火把,橘色的火光太弱,不足以驅散人們心頭的陰霾。接著,是第二支,第三支。火把一支一支的亮起來,倔強的人們無聲的和黑暗抗爭,和死亡抗爭,和黑暗抗爭。

姚燕語給張蒼北把臉,手都擦干凈,然後有人太過一塊門板來把他放上去,姚燕語又接過衛章遞過來的一塊白色的麻布把他整個都蓋了起來和之前那些搬出來的屍體都並排放到了一旁。

經過一天的努力,錦麟衛們已經搭起了幾十個帳篷,把那些使臣,大臣以及重傷的太監宮女們分別安置。另有人從御膳房找出了吃的喝的,已經支起鍋灶來准備飯菜。

明黃色的大帳里,皇上面色凝重的端坐在正中的龍椅上與幾位內閣大臣們議事。

地震這種天劫,絕不是一城一池之難。大雲文德七年的時候,也曾經發生過一次地震,那一場顯然沒有這一次這么嚴重,但也波及到一省五十四縣,死於災難者十幾萬,傷者無數,災民流亡,疫情擴散,大雲朝各地都深受牽連。

當年為了賑災救民,朝廷寅吃卯糧,連文德九年的賦稅都提前征收了。以至於後來還引起民變,弱化了海防,致使沿海地區海盜泛濫,民不聊生。當今聖上用了將近十年的時間才讓大雲朝從那場噩夢中醒來。

有宮里留守的燕王世子雲珩帶著護衛匆匆趕來,正跪在地上跟皇上匯報皇宮里各處宮殿及妃嬪的狀況:

太極殿主殿偏殿都無礙,只有御茶房存放茶葉的屋子塌了,糟蹋了今年進上的好茶葉數百斤。

紫宸殿主殿偏殿皆無礙,只有宮門口的石獅子莫名其妙的碎了,門口裂開一道一尺多寬的地縫。

鳳儀宮主殿無礙,西偏殿坍塌,後殿耳房坍塌,宮女太監死傷半數以上。

怡蘭宮主殿偏殿皆無礙,只是南院牆塌了,宮女太監幸無傷亡……

皇上聽到後來就不耐煩了,擺擺手說道:「夠了!你下去吧。說著,又轉頭問誠王爺,京城百姓的狀況如何?」

誠王爺拱手道:「回皇上,臣弟中午時派出手下四下查看,百姓們的房屋不夠牢固,十有八九都有坍塌的現象,死傷現在無法估量,鎮國公已經派出手下兵丁四散開來,幫著百姓們轉移安置。別的倒還好說,只是這吃喝葯品卻成了奇缺之物……」

「糧食的事情叫戶部的人想辦法!至於葯品——張之凌呢?讓他去找京城的各大葯商,告訴他們,誰能幫著朝廷度過這次的難關,過後朕可保他們封妻蔭子!」皇上說到最後,抬手敲了一下手邊的扶手,忽的一下站了起來,又道:「若是有誰想趁機屯糧屯葯,悶聲發財的,一經查出,朕誅他九族!」

「是。」誠王爺躬身領命,轉身出去招呼手下去辦事。

姚遠之從幾位大臣之中出列,躬身道:「皇上,臣以為,只有京都糧倉的糧食是不夠賑濟災民的。不出十日,雲都城外必然會出現大量的災民,臣請皇上早些下令調集江浙一帶的糧食北上,已解京城之難。」

皇上沉沉的嘆了口氣,說道:「姚愛卿言之有理。」說著,皇上背負著雙手在帳篷里來回轉了一圈,剛張開嘴要說什么,被帳外忽然傳來的聲音打斷:「回皇上!屬下找到豐宰相了!」

「人在哪里?」皇上立刻把調集糧食的事情放下了。

話說自從凌晨時分發生地震到現在已經七個時辰了,大臣們死的活的都已經扒拉出來了,卻唯獨不見宰相大人。皇上還因為此事發了頓脾氣,豐宗鄴再怎么樣也是兩朝元老,先帝在位時就很重用他,在當朝更不用說,文臣之首可不是誰都能當得起的。

可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這位文臣之首,一品宰相居然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讓皇上怎么想?滿朝文武以及外邦使臣們怎么想?!

「回皇上,人已經沒了氣息。」一身泥土的護衛跪在地上回道。

「在哪兒找到的?」不知為何,聽見人已經死了的消息,皇上心里居然莫名其妙的一松。

「在雲霓閣。」

「雲霓閣?!」皇上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雲霓閣是南苑的正殿後面一座空置的院落,二層的小樓,是臨時收拾出來給嬪妃換衣服的地方。而這次國宴皇上原本只打算帶皇後參加,所以雲霓閣里是皇後的人在當差。

國宴之後,眾臣借有七八分的醉意,身為文臣之首的豐宰相年高體弱,更是不勝酒力,按說應該回房沉睡才對,怎么會跑去雲霓閣?!就算雲霓閣是皇後放置衣物更換衣裳的地方,就算他是皇後的親爹,身為外臣也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去那里!

「跟他在一起的,還有沒有其他人?」

「有一個太監,屬下已經查明身份,乃是之前服侍四皇子的人,前年調來南苑當差,掌管南苑的杯盤器皿等物。」

這事兒一琢磨便知道其中必有貓膩。皇上雖然在萬分悲痛之時,但尚沒有迷了心智,當即便沉了臉色,怒聲喝問:「那太監呢?!」

「回皇上,也死了。」

「可有活口?!」

「回皇上,只有一個小宮女被砸到了頭,正在昏迷之中,尚有一口氣在。」

「告訴姚燕語,務必救活這個宮女!朕要親自審問她!」

「是!」護衛領命,轉身退了出去。

明黃色的大帳之側,描繪有鳳紋的帳篷里,因為受了風寒正在發熱而臉色緋紅的豐皇後裹著一襲貂裘半靠在一張胡床上,雙眸緊閉,嘴唇干裂,一臉的狼狽。

四公主雲瓊正坐在她母後的旁邊,拿著一方冷水浸透的帕子給豐皇後擦臉降溫。

富春悄無聲息的走進大帳里,看了一眼靠在斜對面胡床上閉目養神的賢妃之後,方走到豐皇後的榻前,低低的叫了一聲:「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雲瓊蹙眉轉頭,不悅的問:「什么事?沒看母後正在休息嗎?」

「公主恕罪。」富春給雲瓊躬了躬身,又看了一眼昏睡不知世事的豐皇後,無奈的嘆了口氣,俯身上前,在雲瓊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雲瓊皺眉道:「那該怎么辦?難道一個微賤的宮女還能往母後身上潑臟水不成?」

斜對面閉目養神的賢妃眼皮一動,眼睛悄悄地睜開一絲縫隙,默默地瞄著皇後跟前的四公主和富春。

富春自然也不會放過賢妃那邊的小動作,只是不經意的一瞄,就發現了賢妃身子僵直,捏著帕子的手指肚微微泛白,明明是全神貫注這邊的動靜,卻還偏偏裝睡。

「公主,一個微賤的宮女自然不敢往皇後娘娘身上潑臟水,但若是她背後有個心思縝密的主子,可就不一樣了。」

雲瓊直接回頭看向賢妃,然後冷冷一笑,說道:「憑哪個心思縝密的,也別想在皇宮之中妄稱主子。後宮之內,只有我母後才是主子。」

「公主說的是。」富春躬身應了一聲,又嘆了口氣。

「怕什么?」雲瓊冷聲哼了一下,把手里的帕子遞給富春,起身說道:「我去見父皇。」

「公主莫急。」富春忙勸住雲瓊,「現在千事萬事都不如皇後娘娘的鳳體重要,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就交給奴才去辦好了,公主且好生侍奉娘娘要緊。」

雲瓊遲疑的看著富春,富春朝著雲瓊點了點頭。

「好吧,你去吧。」雲瓊似乎明白了富春的意思,擺擺手讓他下去了。

……

姚燕語接到的皇命是無論如何要保住這個小宮女的命。所以她在給這小宮女診脈確定她是被砸到了腦袋而陷入昏迷之後,便毫不遲疑的拿過金針來給她施針。

只是這宮女受傷極重,頭顱里有大塊的淤血,而且前臂骨骨折,且有外傷造成失血,太快的活血化瘀會造成她失血過多,饒是太乙神針也不能在活血化瘀的同時又能止血涼血。

正在她全神貫注施針之時,一個穿著四品太監宮服的男子悄然靠近,圍在姚燕語旁邊的兩個六品醫官正在給小宮女包扎外傷,對身後之人全然沒有發覺。

說來也是湊巧,就在富春迅速出手,以光電般的速度把醫官手邊的傷葯換掉時,姚燕語剛好收回金針。

「你是誰?」姚燕語蹙眉看著忽然出現的陌生人,忍不住蹙起了眉頭。這人什么時候來的,她怎么一點都沒察覺到?

「奴才富春,是皇後娘娘宮里的掌案太監。」富春對自己的身份毫不隱瞞。他是誰,姚燕語或許不知道,但宮里的人誰不知道?說謊是沒用的。

「你來這里做什么?」姚燕語聽說是皇後身邊的人,心里多少有些厭煩。皇後一再刁難,她又不是菩薩,做不到心靜如水。

「皇後娘娘一直高熱不退,四公主命奴才過來請姚院判去一下。」富春拱手回道。

姚燕語輕輕地嘆了口氣,低頭正要想個什么借口推延一下,卻驀然看見那兩個醫官正在給小宮女塗的外傷葯有些不對,來不及多想便伸手拍掉了醫官手里的葯粉,低聲喝道:「這葯粉不對!」

「啊?」那醫官完全沒反應過來,被姚燕語憤怒的低喝給嚇傻了。

「這葯粉哪里拿的?!」姚燕語用指尖沾了一點地上的葯粉放在鼻息之間輕輕地嗅了嗅——沒有味道。但也正是因為沒有味道才不對,她配制的止血葯粉是有一股淡淡的腥味的,那是地蛹炒熟之後的特有味道。

「就在那邊拿過來的。」醫官指了指那邊臨時搭建起來的白色帳篷,那里面放的是錦麟衛從太醫院和國醫館弄來的各種葯品。

姚燕語的心頓時一沉,暗想難道那些葯品都被人動了手腳?

於是她立刻伸手搭上那宮女的手腕上,宮女的脈象較之以前虛弱了很多,生命正在迅速的枯竭。這葯粉的威力果然厲害!

姚燕語立刻取出銀針來對著宮女的天樞穴刺了下去。

源源不斷的內息順著金針注入宮女體內的同時,姚燕語且靜下心來,讓自己的氣息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烏雲涌動,寒風凜冽,她甚至可以感知到千丈以外從厚重的雲層里飄落下來的第一朵雪花的晶瑩。

「姚院判,皇後娘娘那里還等著呢!」富春看著老僧入定般的姚燕語,忍不住叫了一聲。

「你是什么人?膽敢打擾姚院判救人?」一記凜冽的質問從身後傳來,把富春給驚得一個哆嗦。他自問自己的輕身功夫了得,卻想不到山外有山,身後這位到了他的跟前他同樣沒有察覺——或許是剛剛分心了?

「奴才鳳儀宮掌案太監富春見過韓將軍。」富春一驚之後,便訕笑著朝韓熵戉拱手作揖,誇張的吸了一口氣,嘆道:「韓將軍悄沒聲兒的在奴才身後問話,可嚇死奴才了!

」你不做虧心事,有什么好怕的?「韓熵戉看了一眼全神貫注為宮女施針的姚燕語,又吩咐富春:」行了,你也別在這兒耗著了,皇後娘娘那里本來就沒人伺候,你還在這里磨牙。等會兒姚院判忙完了,我替你轉告一聲。「

」喲!那可真是謝謝將軍了。「富春諂笑一聲,又朝著韓熵戉做了個揖,方恭敬地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