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浮世塵埃(1 / 2)

侯門醫女 滄海明珠 5100 字 2023-02-08

蘇光岺說完後,便帶著梁夫人和蘇玉康走了。

蘇玉平和蘇玉安兄弟二人送走了這位二老爺之後,站在廊檐下看著潑天雨幕,忽然各自回頭,互相對視了一眼。蘇玉安說道:「大哥,我覺得這事兒還是先不要報官。」

「為什么?」蘇玉平的眼睛虛了虛,嘴角閃過一絲淡然的微笑。

「我明天給你答案。」蘇玉安說完轉身看了一眼孫氏,沉聲道:「我們也回去吧。」

蘇玉平看著二弟和二弟妹夫婦撐著傘並肩離去,知道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他都沒動一下。

姚鳳歌收回目光,輕聲嘆道:「看來二爺並不知情。」

「知情不知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做。」蘇玉平說著,徐徐轉身朝著姚鳳歌笑了笑:「這件事情多虧有你。不然,也不能這么快就掀出來。」

姚鳳歌苦笑搖頭:「我也是為了這個家。」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讓老三留下來,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好。」姚鳳歌後退一步,福了福身,轉身往外走。珊瑚忙撐開大傘罩在她的頭頂,主仆二人踩著雨水慢慢地離去。

蘇玉平又看了一眼院子里被潑天大雨洗過的風燈,淡淡的冷笑一聲,吩咐身後的護衛:「去捉人。不要弄出什么動靜來。」

四個黑衣護衛一起應聲,轉身消失在雨幕里。

報官?蘇玉平冷笑,不是他不想報,恐怕人人都不想吧?再說,報官又能怎樣?豁出一家子的臉面去,最後也只是個不了了之——那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再說,害他兒子,害他妻子,這樣的仇恨若是輕易放過,堂堂七尺男兒將以何面目立於世上?!

安居院後院,小偏廳里,燭光搖曳,窗門緊閉,把風雨之聲隔絕在外。

蘇玉安把丫鬟婆子們都打發出去,屋子里只有自己和孫氏二人。

「說吧。」蘇玉安一撩袍角,在椅子上施施然坐下,「現在是四更十分,里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夠你把事情說清楚的了。」

孫氏看著自己丈夫一臉的平靜,心底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憤怒。她冷笑一聲,轉身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端起一杯涼茶來猛地喝了兩口,又把茶盞狠狠地放回去,方怒聲反問:「二爺要我說什么?」

「說什么?」蘇玉安不怒反笑,「你該不會天真的以為,我會以為封岫雲那賤婦是真的冤枉你,往你身上潑臟水吧?還有孫家的,她替你掌管著外面七八個鋪子,我不覺得封岫雲有什么本事能收買得動她。不過一個妾罷了,難道還比你這個正房奶奶更有權柄?笑話!」

孫氏藏在袖子里的手控制不住的抖著,半晌才又冷冷的哼道:「二爺說什么,我不明白。」

「好,你不想說。我可以幫你。」蘇玉安冷笑點頭,「鎮撫司那種地方我想你是不願意去的,不過我可以把那邊的家伙什兒拿回來給你享受享受。」

「我是你八抬大轎娶進門的正妻!」孫氏徹底的惱怒了,忽的一下站起來,指著蘇玉安斥道:「我一向以你為天,處處為你打算,你就這么對我?!」

「哈哈!說得好!」蘇玉安拍了拍手,仰著臉與孫氏對視,目光陡然轉為陰狠:「我倒是要聽聽我的好夫人是如何『處處為我打算』的!」

「你……你……」孫氏被蘇玉安殺人的目光盯著,膽子便漸漸地怯了,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又冷笑道:「二爺真是好壞不分!真是好糊塗!自從我進了這個家門,便看清楚了一件事——這個府里,老侯爺看重的是世子爺!而太太最疼愛的是三爺!大長公主卻只疼孫女!二爺你算什么?」

說到這里,孫氏忽然大笑幾聲,又壓下聲音來,恨恨的說道:「你就是掉在坑里的那一個爹不疼娘不愛,好事沒你的份兒,壞事從來少不了你的人!」

孫氏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尖聲質問:「我又算什么?我不過是她封岫玉的陪襯!連姚鳳歌那賤人在大長公主面前也能壓我一頭!就算我給你們家生了兒子,也於事無補!我恨!憑什么那個軟弱無能的封岫玉能成為侯夫人?憑什么我要仰她姚鳳歌的鼻息?!」

「就憑著她姚鳳歌是恆郡王喜歡的女人嗎?!」孫氏在蘇玉安幾近崩潰的時候,驟然拋出一記深水魚雷,把蘇二爺的理智徹底的轟了個粉粉碎。

「胡說!」蘇玉安猛然起身,揮手便是一記耳光,抽的孫氏一個趔趄倒在地上。他猶自不解恨,上前去一把揪起孫氏的衣領把她提到面前,咬牙切齒的罵道:「你想死的話請自便,我不許你扯上蘇家滿門!」

「哈哈……」孫氏此時已經忘了害怕,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妾身以為二爺是響當當的男子漢,卻想不到竟膽小如鼠,還不如我一個婦人!你以為三年前姚鳳歌為什么快病死了?還不是你的好母親下的手?哦,對了,當時太太可是親眼看見在太後的靈棚之後,還是三皇子的恆郡王握著姚鳳歌的手訴說衷腸!哈哈……天下丑事有十,你們蘇家便占了七七八八。我孫玉嬌嫁給你,也算是長了見識了!」

「混賬!」蘇玉安氣急敗壞,反手又是一記耳光抽過去,孫氏的另一邊嘴角也見了血,「你再胡說八道,我現在就把你打死!」

「好啊!來吧!」孫氏笑眯眯的看著蘇玉安,溫言軟語:「反正你們蘇家也不缺虐死妻子的丈夫,上行下效,這一點你倒是很像老侯爺。」

「你……簡直是找死!」蘇玉安抬手把孫氏丟到地上,轉身摘下了牆上掛著的寶劍。唰的一聲,寶劍出鞘,蘇二爺長臂一揮,劍尖如雪指向孫氏的咽喉:「你再胡說八道一句,我立刻送你去見閻王!」

孫氏干脆把下巴一揚,露出雪白的脖頸:「好啊!我剛說了上行下效。等二爺老了,是不是也想看著宣兒跟你學一學這殺妻的本事?」

「你也不用拿宣兒擠兌我。你死了,我自然會再娶繼室,難道我還愁沒別的女人給我生兒子?你這種歹毒的女人死了,這侯府之中還能安寧些,孩子們也還可以健康的長大!」蘇玉安冷冷的看著孫氏,說道。

「蘇玉安!」孫氏再也無法淡定了。每個人都有一塊軟肋,孫氏的軟肋便是她的兒子。一想到自己死了,兒子便會成為繼母的眼中釘肉中刺,孫氏的心便像是刀剜一樣的疼,「宣兒才是你的嫡長子!你怎么樣對我都無所謂,我罪有應得!可你不能虐待孩子!」

蘇玉安忍著心里強烈的不適,咬牙道:「我是不是該慶幸,你終於在逼著我把你殺死之前想到了宣兒?想要宣兒過得好?對吧?好——你跟我實話實說,你到底做過什么,只要你如實說,我就保全宣兒,就算你死了,我也再不續娶。」

「真的?」孫氏收起之前的放肆,綳著臉盯著蘇玉安,像是要盯進他心里去看個究竟,「你敢對天發誓,在我死後你不再續娶,一心只守著宣兒過日子?」

蘇玉安冷聲一笑,舉起手:「只要你能實話實說,把你做過的事情都告訴我。我便發誓你死後不再續娶,只有宣兒一個兒子。」

「好。」良久之後,孫氏點頭,「我這輩子願意相信的人不多。而你,是我的枕邊人,我殫精竭慮也不過是為了你。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又何妨?」

蘇玉安唰的一聲收回長劍,歸劍入鞘:「說吧。」

孫氏頹然躺在地上,仰面看著屋頂的雕梁畫棟,從封氏第一次小產說起,把自己做過的惡事一件一件的倒了出來。

這是一個不眠的雨夜,雨不厭其煩的下著,由大變小,由小變大,直到第二天早晨依然飄著蒙蒙雨霧。

輔國將軍府,燕安堂門外的一株粗壯的芭蕉被雨水洗過碧綠的葉子青翠欲滴,煞是惹人喜愛。

西里間,豆青色的帳幔中,翠色的薄被被踹到了床角,一身松花色薄綢睡衣的姚燕語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一甩胳膊,不小心砸在一個溫熱胸膛上。

「咦?」她詫異的睜開眼,看著睡在身邊的某人,奇怪的問:「你怎么還沒起身?」

衛章伸手把她拉進懷里摟著,眼睛也都沒睜開,只懶懶的應道:「好不容易可以休沐一天,難道不該陪夫人睡個懶覺么?」

「休沐?」姚燕語感慨的嘆了口氣,「真是難得啊!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將軍也能有休沐的時候?」

衛章低低一笑,睜開眼睛看著她:「唔……我好像聽見一個怨婦的聲音?這可不像是那位威風八面,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女神醫能說的話啊!」

「去你的!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那是菩薩。」姚燕語笑罵著從衛章的懷里掙扎著坐起來。

「外邊下雨呢,不如再睡一會兒?」衛章長臂一伸摟住了姚燕語的腰,人也隨之靠過去,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低聲說道:「讓我聽聽小寶貝有動靜了沒有。」

「還早呢!」姚燕語覺得癢,笑著往外推他,「胎動至少要四個月以後呢。」

衛章不依,依然貼著她的肚子細心地聽,並小聲反駁:「那是一般的孩子。說不定我的孩子天賦異稟,比別的孩子活潑好動呢。」

「胡說。」姚燕語笑著推開某人滿是胡茬的帥臉,「起床了!我都餓了。」

衛章忙欠身伸手勾住床頭上的一根細繩拉了一下。外邊有銀鈴聲響,接著便是屋門被推開的聲音,須臾,香薷等四個丫鬟捧著巾帕香皂臉盆等魚貫而入。各自把東西放好後,又上前來服侍姚燕語起身穿衣。衛將軍是素來不用丫鬟服侍的,自己穿好衣服便去洗臉漱口。

七月的天氣,雖然下雨卻只算得上涼爽。在家不出門,姚燕語也只穿一件薄短衫,薄綢褲外邊裹一襲月白綾子襦裙便妥當了。

現如今姚燕語已經熬過了最難過的時候,嘔吐頭暈什么的都過去了,新添的毛病就是嗜睡,一天十二個時辰,她總有七八個時辰在睡,好像八百年沒睡過覺似的,一旦沒人跟她說話,周圍你安靜下來,她一會兒就能睡著。

早飯後衛章陪她去後面花園子里看荷花,長矛大總管今年在花園的水池里種了大片的白蓮藕,此時蓮花有些已經謝了,接天蓮葉間多了許多青幽幽的蓮蓬,雨後微風拂面,荷香陣陣,甚是怡人。

姚燕語忽然有興致要在蓮池旁邊的小亭子里釣魚,衛章便叫人搬了一張藤椅來放在旁邊,讓她安安穩穩的靠著,手里執著魚竿,安靜的等魚兒上鉤。

安頓好了妻子,衛將軍也拿了一根魚竿,坐在旁邊,不為釣魚,只為了陪著她說幾句閑話。

熟料剛安靜了一會兒,衛章忽然想起個什么事兒要跟姚燕語說時,轉頭卻見他家夫人已經進入甜蜜的夢鄉了。手里的魚竿漸漸地脫手,落在她的腿上,那邊蓮池里魚兒已經咬鉤,為了不打擾夫人好眠,衛將軍也只能好笑的等著魚餌被魚吃完後歡快的游走。

香薷早有准備,忙把一條薄毯拿過來輕輕地蓋在姚燕語的身上。衛章朝著眾人擺擺手,丫鬟們悄悄地退了下去,只留下將軍一人陪在夫人身邊,安靜的釣魚。

當衛將軍釣到第七條紅尾鯉魚的時候,姚夫人終於睡醒了,她眼睛還沒長開便吸了一口口水,迷迷糊糊的嘆道:「哎!我的烤魚……」

衛章不由得笑出聲來:「哈哈……又夢到烤魚了?看,我釣了七條魚,夠你的午飯了吧?」

姚燕語睜開朦朧睡眼看了一眼旁邊木桶里活蹦亂跳的魚兒,又悠悠嘆了口氣:「這么好的魚,叫我怎么忍心吃?」

衛章輕笑道:「這就有些過了,難道非得死魚爛蝦才能吃?你願意我家寶寶還不願意呢!憑它多好的東西也不過是飯桌上的一道菜,生來就是給人吃的。」

姚燕語笑著搖了搖頭,跟這位戰神將什么『我佛慈悲』就好比『對牛彈琴』一樣好笑。

衛將軍說到做到,立刻叫人拿了炭爐來,支好鐵篦子,准備烤魚。姚燕語扶著香薷慢慢地起身,在蓮池旁邊慢慢地走,一邊欣賞這滿池疊翠,一邊撫著肚子等魚吃。

將軍烤魚的手藝大有長進,姚燕語吃的心滿意足。

「下雨天有些涼,湖邊濕氣也重,你吃了一肚子的魚了,不如再喝和一點點米酒。」衛章說著,遞過一只晶瑩的高腳杯,里面是熱水燙過的淡黃色米酒。

「只能喝一點。」姚燕語知道這酒是純天然無污染的,但還是不敢多喝,只抿了一小口。溫溫熱熱的液體帶著一點酒香和薷甜,緩緩地咽下去,唇齒間尚留淡淡的余香。

衛章自己喝了一口甘冽的梨花白,方問:「你今日還進宮么?」

「要去的。每天下午申時都要給皇上針灸。」姚燕語捏著酒杯,靠在藤椅上若有所思。

「皇上的身體……」衛章抬頭看過來,話沒說完,但姚燕語卻深知其中之意。

「皇上的身體無礙,只需精心照料即可。」姚燕語說話的同時又輕輕搖了搖頭,眼神撇過周圍的花草樹叢,對著衛章伸了伸手。比劃了一個手勢:大拇指和小手指伸直,中間三根手指攥進掌心。

衛章頓時明白,便沒再多說。

輔國將軍府里有皇上的人,也有鎮國公府的人,伸直誠王府,燕王府,謹王府的人都有。這對衛章來說不是秘密。他甚至很清楚身邊的那些仆從下人來自何處,目的何在,但聽了姚燕語的話,都沒動。

因為動也沒用,你動了這個,接下來還會有人以你想不到的方式混進來,或者燒火丫頭,或者挑糞的雜工,總之輔國將軍府里一二百個奴才,不可能都是主子的心腹。

衛章和姚燕語都不是天真的人,更不會相信皇上還有幾個權貴們能對他完全的信任。畢竟烈鷹衛這把長弓乃生殺予奪的利器,任誰都不得不防。

吃過午飯,姚燕語又休息了一會兒,便在未時換了朝服帶著香薷,烏梅,白蔻,玉果四人進宮去給皇上針灸,而衛章則策馬去了京郊校場。

從宮里出來的時候,姚燕語上馬車之前遇到了一個年輕的男子,面皮很是白凈,長得也聽瘦弱,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一開口是細細的公鴨嗓,可知是宮里的小太監。

「請問這位公公有什么事?」白蔻適時地上前一步,擋住來人,問。

「奴才是紫蘇姑姑派來的,有一封書信給大人。」說著,那小太監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遞給了白蔻。

姚燕語掀開馬車的車簾,朝著那小太監說道:「公公辛苦了,麻煩你回去替我謝謝紫蘇姑姑。」

香薷聞言忙從荷包里拿出一張銀票遞過去,輕聲道:「公公拿去吃杯茶吧。」

那小太監也不客氣,收了銀票朝著姚燕語一躬身:「大人慢走,奴才回去了。」

姚燕語點頭,看著那小太監往宮門的反方向走出很遠,漸漸地消失在那些小攤小販之中才吩咐香薷等人:「走了。」

香薷等人各自上車上馬,申姜揮動馬鞭子趕車前行。

姚燕語靠在車廂里,拆開信封取出一張雪白的信箋來展開,大致讀了一遍之後,又折疊起來放回信封里,吩咐香薷:「去首飾鋪子里瞧瞧我定的八月節帶的收拾做好了沒有。」

香薷答應一聲,挑開車簾子跟申姜說了,申姜答應一聲從前面的街口拐了彎兒。

姚燕語又扣了扣車窗,外邊騎馬跟隨的白蔻立刻跳下馬來,低聲問:「夫人有何吩咐?」

「你回一趟姚府,請二爺過來一下。」

「是。」白蔻應了一聲,拉著馬韁住腳,看著馬車離開後方轉身往回奔姚府而去。

半個時辰後,姚燕語的珠寶首飾商鋪後院隱蔽的雅間里,一襲青衫,朗逸俊秀的姚二爺徐徐落座,香薷奉上香茶之後悄悄地退了出去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