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1 / 2)

第 76 章

重新入席後, 太後湊過來笑著問:「老定北侯夫人跟國公夫人說什么說了這么久?」

賀老夫人微微一頓,聲音低沉蒼老:「我跟國公夫人閑聊幾句, 都是些家長里短的事, 太後定然是沒興趣聽的。」

太後下意識看向宋朝夕,今日宋朝夕穿著一品誥命夫人的次等服飾。太後入宮數十年了,這數十年間, 一品誥命夫人來來回回有許多個, 早些年的一品誥命中,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顧氏了。顧氏二十多歲得了一品誥命, 是老國公爺親自來向先皇求的, 彼時顧氏年輕貌美, 冠絕京城, 穿著一品誥命的衣服站在那, 大氣端庄, 颯爽難言。她原以為顧氏那樣的已經算好命了,年紀輕輕得夫君疼愛,家庭和順, 對內對外都是頭一份的, 卻不料, 宋朝夕這個年紀卻已經是一品誥命了。

這身衣服頭一次穿在如此年輕美貌的女子身上, 由衣裳帶來的端庄大氣被宋朝夕的容貌化解了一些, 使得太後第一次發現,這身衣服和頭飾竟如此耀眼。原來不是衣服不好看, 是穿的人出了問題, 要是各個都長宋朝夕這般, 再難看的衣服也能穿出風味來。

誥命服是皇家賜的,太後見自家賜的東西穿在宋朝夕身上好看, 不免也覺得欣喜。

宮女給宋朝夕倒了杯茶,宋朝夕沖她笑了笑以示感謝,那宮女受寵若驚,臉都紅了。

「賀老太太說她的簪子丟了,許是臣婦救她命時,無意中碰掉了,賀老夫人說那簪子對她來說很重要,臣婦思來想去,想賠一個簪子給賀老夫人,誰知賀老夫人卻不要了。」

不僅是太後,皇後和其他女子都是一愣。

她們都以為賀氏拉著宋朝夕說悄悄話,是要感謝宋朝夕。賀氏老了,一把年紀了,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對小輩感激涕零,確實容易拉不下臉面,所以她們都配合地走開,誰曾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賀氏非但不感謝宋朝夕,還不顧兩家的姻親關系,找宋朝夕要簪子?

這賀老太太也太不講理了點!命比天大!人家救了你一條命,你就是把全部家當送給宋朝夕也不為過!結果她不僅不感謝人家,還反咬一口要發簪,誰知道那發簪是不是宋朝夕弄掉的,說不定是賀老太太自己弄掉地上去的,若真是這樣,這賀老太太實在太不要臉了!

好歹也是簪纓世家,區區發簪都要拿出來說事,這定北侯府也沒落魄到這種地步吧!

這種人以後可要離她遠一點,訛你東西事小,被她賴上潑一頭臟水那可就滿身臭味了!

一時間,眾人看賀老太太的神色都有些復雜。

賀氏沒想到宋朝夕竟然會戳破她的話,氣得差點吐血!

「國公夫人!」賀氏勉強崩住臉,氣道,「我那簪子本來好好戴在頭上,被你摔碎後我又沒說什么,更沒有讓你賠償的想法,你年紀小說話不過腦子,我不跟你一般計較,但你怎么也不該在太後面前搬弄是非!」

宋朝夕挑眉,她原本不想計較的,畢竟兩家是姻親,容媛還要回定北侯府過日子,若惹怒了賀氏,賀氏暗地里給容媛穿小鞋,她這個嬸嬸總歸過意不去的,可賀氏也太不要臉了點,一把年紀了沒臉沒皮的,還好意思說她搬弄是非?

「賀老夫人此言差矣,敢問賀老夫人可有確切證據說那簪子是我摔碎的?」

賀老太太一頓,竟說不出一個是來。

宋朝夕也不怕她,聲音冷淡:「就算那簪子是我摔碎的又如何?方才賀老太太吞下異物,差點噎死,我若不出手,如今賀老太太只怕很難待在這跟眾人閑聊了。我救你一條命你不知感激便罷了,竟還問我要簪子,難道這就是定北侯府對待恩人的態度?我建議下次賀老太太嗆到之前,先立個字據,列出身上衣服首飾的價格,窮的人就別湊熱鬧了,畢竟就算把人救回來也賠不起!」

賀老太太雖則背地里胡攪蠻纏,卻一直在外人面前維持著基本的體面,現在當面被戳破,羞憤難耐,老臉都丟光了。最後還是太後出來打圓場,以宋朝夕救人為名,賜了宋朝夕一根翡翠簪子,又以賀老太太受驚為名,賠償了她一根上好的白玉簪。

宋朝夕很快被其他太太們拉過去閑聊了,宮宴本就沒人是奔著吃飯來的,初一那日命婦入宮,宋朝夕沒來,這是她第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一般女子若是單純的艷壓,很難讓人有好感,偏偏宋朝夕從游醫那帶來這個急救的法子,引得貴人們爭相學習,如今,她眾星捧月,被人圍在中間,儼然是人群焦點。

顧顏在一旁看得不是滋味,宋朝夕怎么那么好命,竟然湊巧救了賀老太太。她甚至忍不住想,自己從小就覺得宋朝夕是個威脅,把人攆去杭州的姑母家,若去姑母家的是她,是不是她也會有宋朝夕這般好命,次次都能出風頭,人緣還這樣好?她還幾次想和宋朝夕一樣跟人交談,卻發現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到了晚間,皇後帶著各家貴人去平台上放燈,這是上元節必備的環節,女子總要放燈來寄托自己的情思,皇後帶著大家一起放,寓意卻要更深遠一些,自然是希望國泰民安,家庭和樂,夫妻和睦。

暮色四合,宮里點燈了,廊廡、屋檐、宮門、樹上,綾羅綢緞的宮燈點亮了夜幕,更有燈龍纏柱,使得肅穆的宮殿多了幾分祥和安寧。太監們拎著花樣繁多的燈供貴人們觀賞,宋朝夕很喜歡蟾蜍燈,雖則不算雅觀,卻有幾分奇巧。

到了放燈環節,宮人們拿著燈過來,宋朝夕接過丫鬟遞來的一盞,這燈有她半個身子高,點火後就要往天上飛,被幾個宮人拉住了。

這幾個宮人今日都幫賀老太太拍過背,後來宋朝夕救了賀老太,免了他們的責罰,他們不免感激。為首的宮人笑道:「夫人可以在燈上寫詩,或是對著燈許願,聽聞上元節的燈許願很靈的。」

宋朝夕笑了,自小姑母告訴她對著星星許願就能實現,可她一直在想,世間這么多人都對著星星許願,星星又能幫誰實現心意?若真靈驗就不會有人間百苦了。不過她也不想掃興,作詩不成,干脆在燈上寫了個字,誰知剛寫好,便看到皇上帶著幾個大臣來了。

人群中,容璟穿一襲麒麟紋路的官袍,冷肅持重,哪怕百官圍繞,也讓人難以忽視,一眼便瞧見了。夜色下離得太遠,宋朝夕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到他立於皇上身側,面色沉沉,威嚴氣派。

在皇上與皇後說話間,容璟環視四周,視線准確地落在她身上。

眾人的眼睛都好像長在他身上,隨著他的視線齊刷刷回頭,看到宋朝夕的瞬間,都是了然一笑。萬萬沒想到國公爺竟然還有寵妻的一面。

眾人揶揄羨慕的笑讓宋朝夕有些赧,她握拳咳了咳,故意不看他。

容璟笑笑,撇下皇上走到她身前,「夫人沒看到我?」

「呦,是國公爺啊,好巧啊!」宋朝夕故作驚訝地捏著毛筆,挑眉輕笑,「那么多人在,我沒看到你不是正常的嗎?」

說的好像不認識他一樣,容璟失笑,「但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宋朝夕眸光瀲灧,眉頭輕挑,「哦?國公爺怎么看到我的?」

容璟想,她真是太好認了,這里的太太們年紀都不小了,就她,嬌艷一朵立於眾人之間,容貌又昳麗,想忽視都難。燈火映得她臉頰微醺,讓這上元節的傍晚也染了酒氣,有點醉人了。他今日出來得早,沒看到她穿這一身衣服,尋常人家的一品誥命夫人至少也有四五十歲,只有她,年紀不大,穿這么嚴肅正統的服飾,難得沒顯得老氣。

依稀記得,年少時父親為母親求誥命,見他好奇張望,便摸著他的頭笑說:「以後你妻子的誥命也由你去掙。」

細細一想,那似乎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他和父親的回憶多於戰場有關,有一年初戰告捷,那日正巧是上元,父親無意感嘆,說竟沒陪母親過過上元。

模糊的燈光把他從記憶中拉了回來,他看向她的燈,她已經在燈上寫了字,她字一向不好,卻依稀看得出是個「容」字。

容璟眼中閃過融融笑意,從她手中接過筆,在他的姓氏邊上寫下幾句詩,乍看下便是普通的情詩,但是細看卻發現,這是一首藏頭詩,把她的姓氏藏於詩句的首字,還把他的名字也藏於詩中。

宋朝夕咳了咳,瞥他一眼,「國公爺要是想給我寫情箋便直說,何必這么迂回曲折嗎?難不成還怕我笑你不成?」

容璟失笑,他此生沒寫過情箋。

她今日穿得單薄,他便站在風口替她擋風。

宋朝夕原以為今日會和他一出放燈,誰知最後卻是在皇宮中實現了。太監在容璟的命令下,將手中的燈放飛。二人並肩而立,高才女貌,任誰都看得出二人間壓抑的情愫,以至於站在不遠處的皇上又看酸了。

皇上雖然有不少妃子,可這些女人每次就知道哄他上床,各個嘴上說愛他,行動卻跟不上,沒一個真心的!她們為的根本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那根東西,是他的龍種!床笫間也帶著目的,簡直無趣極了!

皇後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他身後,順著他的視線,打趣道:「看來傳言不假,國公爺和夫人果真恩愛,我竟不知國公爺還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身著龍袍的皇上高大俊朗,看著遠處二人,笑了笑,「老夫少妻難免疼愛了一點,世欽能得一個攜手放燈的人,也是他的幸事。」

皇後笑了笑,她和皇上堪稱琴瑟和鳴,卻也僅限於琴瑟和鳴。當初進宮時父母曾對她說,當皇後不求夫妻恩愛,皇後與其說是皇上的妻子,倒不如說是皇上的下屬,這宮中便是她就值的地方,要把皇後當成職位去謀劃。皇上是仁君,後宮只有數人,與普通人家無異,皇上對她也算不錯,向來給足她顏面,從不因為寵幸別的妃子而冷落她。

只是看到容璟和宋朝夕這般耳鬢廝磨,皇後還是會覺得有些遺憾,她少年時期也曾期望過有一個男子這樣對自己,只是這天家的夫妻終究是少了點什么。她欲言又止,忽而笑道:「老夫少妻縱然和美,可原配夫妻也不差什么,若皇上願意,臣妾願意做那個陪皇上放燈的人。」

皇上眸中閃過愕然,他已經很多年不把情緒流於表面了,卻還是在聽到她那句話時,怔忡許久。他與皇後相敬如賓多年,粗略一算,二人成親也有十九年了,公主都已經及笄了,二人雖則沒紅過臉,卻一直平淡如水。皇後含蓄婉約,溫婉大方,她像是為皇後之位定制得一般完美,他從未想過,她會說出這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