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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子 南葯 9277 字 2023-02-11

要是真的能夠回來,齊慕陽早就回來了,又怎么會等三年都沒有消息。或許就像府里那些下人說的,齊慕陽已經被菩提寺後山的那場大火燒的屍骨無存,已經化作灰燼。

這么一想,蘇茉心里便疼得厲害,如同刀割一般。

依舊是這間屋子,依舊是這張床,沒有了喜慶的紅色,那一對喜燭卻還擺放在那,成雙成對,一切都仿佛沒有發生過,十分安靜,冰冷的氣息在屋子里面蔓延,一點一點侵蝕著四周,一陣陣寒意沖上來將蘇茉包裹住。

蘇茉覺得很冷,也覺得很累,緊緊裹著身上的那層被子,怔怔地望著桌上的那一對紅燭。

她是真的覺得累了,心里也後悔了。

當初她就不應該答應齊慕陽的求親,這樣齊慕陽也就不會被她克死。是她心里想著穿上那喜慶紅色的嫁衣,歡喜著齊慕陽對她說的那句我喜歡你。

就是因為齊慕陽的那份喜歡,她才會變得貪心,想著擁有她不曾有過的美好,只是那些美好的瞬間轉眼便消失不見,剩下的便是寒冷和孤寂。

蘇茉捏緊手中被子,使勁拽著,便是在這張床上,當初便是在這床上,齊慕陽握著自己的手,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手心都出了汗,心砰砰跳個不停,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我以後會好好愛你的。」

以後會好好地愛我?

以後?

難道這就是他們的以後,她的以後?如果真的是這樣,這份以後未免也太傷人了,那個人不在了,還談什么以後,根本就沒有了以後。

那個時候,她聽著齊慕陽這句話,只是覺得羞惱,心里同樣是欣喜,幻想著她和齊慕陽的以後,或許在齊慕陽和她說出那句話,許出那句承諾,在那一瞬間,她便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聽見齊慕陽的那句話,她是是真的很歡喜。

蘇茉擦了擦眼淚,願意為她不會再流淚,只是現在回想起齊慕陽和她說的那些話,心中還是覺得難受極了,若是可以那些她曾經不曾奢求的事就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如此一來,彼此安好。

彼此安好!

這樣便很好了,是她太貪心,想著齊慕陽說的那句喜歡她,想著齊慕陽上門提親求娶她,想著齊慕陽收買媒婆,為了求娶她,根本就不在乎她那克夫的命。

這或許都是她的錯!

要不然齊慕陽怎么會一直都不回來,或許齊慕陽也生她的氣了,也後悔了,明明知道她克夫,可還是要娶她,就連媒人說的那些話都不在乎。

這便是他們兩個懲罰!

「以後我們倆好好的,就只有我們倆。」

「不,不對,再等以後我們有了孩子,我們一家人好好的。」

蘇茉重新躺回床上,緊緊拽著手中的被褥,閉上眼睛,任憑眼淚從臉上劃過,就讓她痛苦地哭一場,這樣哭過之後心里便會好受些,便能繼續忍受這份寂寞和孤寂,便能依舊自欺欺人地等著齊慕陽回來。

眼中淚水不停地流著,沿著那臉頰,肆無忌憚,一直順著往下流,浸濕了蘇茉的頭發,也濕透了蘇茉自己的心。

齊慕陽說過的孩子,現在他們已經有了孩子,名字就叫做平安。

只是可惜齊慕陽連這件事都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

蘇茉咬著被子,拼命讓自己不要哭出聲,壓著聲音,閉著眼睛,痛苦地哭著,她不願在人前流淚,在人前她一直說齊慕陽會回來的,既然是會回來的,她又怎么能流淚哭泣。

現在這府里有她和平安兩個人,可齊慕陽所說的一家人卻不在。

她還記得她曾經和齊慕陽說過,她也想著他們二人以後的孩子,才曾說那個時候他們的孩子一定會長得和齊慕陽一樣好看。

平安長得很好看,只是和齊慕陽不一樣,根本就沒有和齊慕陽不像,也沒有齊慕陽好看。

當初齊慕陽頭一偏,目光灼灼地望著蘇茉,嘴角上揚,笑著問她:「那你是覺得我好看了?」

她很想,真的很想再親口聽齊慕陽問這句話,如果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告訴齊慕陽,在她眼里他便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這世上除了齊慕陽她就再沒有見過其他人有那樣精致的丹鳳眼,那一雙丹鳳眼讓她入了迷,也入了魔。

一定要親口告訴他,她心里所想。

只是會再有一次機會嗎?

蘇茉並不知道,三年都過去了,還會有機會嗎?或許有,只是那機會越來越渺茫,蘇茉心里清楚

沒有再一次的機會了。

當初她沒有把握住,便是錯過了!

錯過了?

「真的便錯過了嗎?

蘇茉松開緊拽著的被子,伸手輕輕撫摸身旁那空出來的位置,臉上的淚痕依舊清晰,伸手緊緊抱著那空處,就像是要保住那個人,抱住早就已經錯過的機會。

「太太,怎么了?可有什么事?」

門外的丫鬟甜兒隱約聽見蘇茉的說話聲,放心不下走進來瞧一瞧,便看見蘇茉緊緊抱著那空出的位置,像是在回憶什么人。

不用多想,那人自然是死了三年的少爺。

蘇茉聽見甜兒的聲音,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她不願被人瞧見她哭過,起身說道:「沒什么,我這就起來,你叫人准備一下。」

甜兒自然看見蘇茉紅著的眼睛,臉上的淚痕,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沒有多說,她知道自己的小姐性子最為倔,便是心里有委屈,覺得難受也不會輕易說出來,轉身吩咐小丫鬟打水進來,服侍蘇茉凈面。

哭過一場之後,蘇茉也醒了過來,從當初齊慕陽和她說的那些話中醒了過來,現在就她一個人。

她現在還等著齊慕陽回來,不管是還要等三年,還是六年,又或是一輩子,她就這么一直等下去。

即便沒有結果,那場夢,那些話也足夠讓她回憶一生。

······

······

蘇茉這邊剛收拾妥當,便聽見丫鬟過來傳話說安哥兒再鬧了。

蘇茉放心不下,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便感到安哥兒的屋子,進門便瞧見地上摔碎好一方硯台,小丫鬟正忙著收拾。

安哥兒耷拉著臉,瞧見蘇茉走進來,急忙跑了過來,面上帶著笑容,急急地說道:「母親,母親,我不想練字了,你就帶我去外公那騎木馬好不好啊?」

安哥兒拉著蘇茉的手,一臉期待的樣子。

蘇茉瞧了一眼桌上放著的幾張描紅大字,再一看被隨意扔在一旁的大筆,眉頭微蹙,沉聲說道:「安哥兒你不記得母親說的話,要將字寫好,母親才帶你去外公那玩。」

安哥兒一聽蘇茉這話,心里就很失落,小眼睛便沒了光彩,低著頭,囁嚅道:「可,可我就不喜歡寫字,喜歡和外公玩。」

甜兒等丫鬟都很清楚安哥兒的性子,靜不下來,正是鬧騰的時候,要不是有蘇茉壓著,還不知會鬧成什么樣,即便是這樣安哥兒鬼主意一個接著一個,最喜歡的便是騎木馬,舞刀弄槍的。

蘇茉倒是沒有反對,畢竟她小時候也是學過武的,只是就算是學武,也不能耽誤了認字,這一點蘇茉心里還是很清楚的,就算他心里再疼安哥兒也不會就聽安哥兒的話,任意為之。

「不行,安哥兒你要把你今日該寫完的字寫完,母親才能帶你去外公那。」

安哥兒癟著嘴,眼珠子一轉,那神情看著好不委屈,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瞧著蘇茉依舊板著一張臉,無動於衷,心里更是覺得傷心,只覺得母親都不疼自己了,委屈得哭了起來,說道:「母親不疼安哥兒!」

「母親不疼安哥兒!」

「他們都說我不是母親親生的,母親根本就不疼我。」

······

安哥兒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這幾句話意味著什么,站在一旁的甜兒等人聽見安哥兒的話,頓時嚇得不輕,擔心蘇茉生氣,忙不迭勸道:「少爺可別這么說,太太最疼的便是安哥兒你了。」

一同服侍安哥兒的丫鬟嬤嬤也都嚇得魂飛魄散,這樣的話從安哥兒嘴里傳出來,太太不會懷疑安哥兒自己年幼便說這樣的話,肯定是有人告訴安哥兒,要不然好好的安哥兒又怎么會說不是親生的這樣的話?

丫鬟嬤嬤忙著勸安哥兒不要哭,不要再亂說話,可蘇茉卻一動不動,只是站在那靜靜地瞧著哭得很傷心的安哥兒。

蘇茉對於安哥兒說的話並不太在意,她知道安哥兒過繼這件事根本就瞞不住,也沒有想過要瞞著安哥兒,等安哥兒長得自會知道。

她瞧著安哥兒委屈得哭了起來,那神情倒有幾分齊慕陽的神色,有幾分神似,一樣都是聰明,知道用心思。

蘇茉搖頭笑了笑,看見安哥兒一邊哭,還一邊偷瞧她,便說道:「我的確不是你親生母親,你若是覺得我不疼你,那我就走了。」

說著,蘇茉轉身准備直接離開,不曾想安哥兒一把抓住蘇茉的手,臉上還帶著淚水,昂頭問道:「那要是我寫完字,母親你真的就會帶我去找外公?」

蘇茉點了點頭。

安哥兒一看就算是哭也沒有辦法,便耷拉著腦袋,一句話也不說,老老實實地跑回自己的椅子上,認命地寫字。

蘇茉望著安哥兒的背影,目光一閃,轉過頭望著屋子里面的丫鬟嬤嬤,淡淡地問道:「是誰和安哥兒說那些話的?」

這話一出,屋子里面的丫鬟嬤嬤都心中一緊,知道這件事沒有那么容易結束了。

就算是蘇茉不想瞞著安哥兒一些事,可是現在有丫鬟不懂規矩,直接告訴安哥兒這些事,便是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里,故意在挑撥她和安哥兒之間的關系。

她自然不可能就這么輕易揭過這件事!

······

······

黑夜,依舊是黑夜.。

倘若不是那照在身上發熱的烈陽,齊慕陽只怕還會以為現在是黑夜,天還沒亮,一如既往的黑暗,如同那深不見底的陵墓。

齊慕陽半跪在地上,喘著粗氣,又奮力地站起身來,他知道他不能就這么停下來,必須要走,必須要逃,必須要躲起來,只要藏起來不被無塵的人找到,他就能安全,這樣他就有機會活下去。

只是齊慕陽覺得自己渾身骨頭都快要散架,為了避開驛站的那伙人,他特意沒有走官道,因為那條路太過明顯,繞過官道另選了一條路,摸索著前進,根本就不知道前面會有什么。

跌倒了,再爬起來,繼續往前走。

不管是頑石,還是荊棘,齊慕陽很清楚他不能停下,必須要一直往前走,只要認定一個方向,離那個驛站越遠便越安全。

驛站走水,滅火要一段時間,給那些客官一個交代又是一段時間,至於現在被關在柴房的自己,要是沒有人好心去送飯,根本就不會有人知道他已經從驛站逃了出來。

走出了驛站,齊慕陽便真正地成了一位瞎子,根本就看不見前路。

沿著那草叢之中,不斷地往前走,往前跑,想要甩開背後那間驛站,臉上又開始變得又痛又癢,他知道臉上的紅斑又重新出現,過了官道,另外的很是僻靜,可也並不安全。

在驛站的時候,他便聽過這一帶有土匪強盜出沒,便是因為揚州城是繁華之地,前往揚州做生意的人不少,在這必經揚州城的路上便有一股強盜,神出鬼沒。

手中拿著一根木棍,摸索著往前走,身後忽然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齊慕陽側耳仔細聽了聽,心里也有些緊張,不知道騎馬的人究竟是不是驛站的人,趕緊摸索著往一旁的大樹躲起來。

現在齊慕陽無比慶幸無塵並沒有廢了他的手腳,若不然就算是他學過武功,也根本就走不動,沒有一絲逃走的可能。

馬蹄聲漸近,又很快地消失。

齊慕陽心里松了一口氣,還好是過路人,起身繼續朝著前路走去,忽地聽見背後一個聲音,「你一個瞎子躲起來干什么?」

齊慕陽心中一驚,什么人突然跑到自己背後,居然一點聲音也沒有。

看見齊慕陽滿臉警惕,雖說看不見,可手中那根木棍指著的方向卻是他這邊,說話的老頭有些驚訝,看著齊慕陽臉上的紅斑,一身破爛,帶著傷痕,便問道:「怎么不說話?難道還是個啞巴?」

齊慕陽聽得出來這說話聲是個老頭,這聲音他在驛站並沒有聽過,想來也不是驛站的人,雖說還是有些不安,但還是點了點頭。

瞧見齊慕陽點頭,老頭倒有些驚訝,這又是啞巴,又是瞎子,可一舉一動卻又像是不對勁,實在是叫人疑惑。

「你要去哪?」

齊慕陽不想和老頭多說,心里估算著時間,現在驛站那邊的人說不定已經知道自己逃走了,這時候可能已經出來找他,必須要盡快離開這里,如果他能看得見自然不會和老頭多說,現在他想到一個辦法。

「你要去哪?」

老頭聽齊慕陽反問他去哪,不禁笑了起來,撐著拐杖直接從地上爬了起來,笑著說道:「老叫花子自然是去城內討飯吃。你若是要進城,我可以給你帶路,不過——」

「好!」

齊慕陽沒有多做猶豫,直接一口答應下來,只要有人能給他指路,他就能盡快趕到城內,早一刻倒,便多一分安全。

老頭更是奇怪,不過也沒多想,直接說道:「老叫花子腿瘸了,你背我,我就給你帶路。」

齊慕陽點了點頭,直接走到老頭跟前,摸索了一下,直接將老頭背在背上,快步朝前面走去。

「往左邊走三步便是大路,你現在是在草叢里面。」

聽見老頭的話,齊慕陽直接往左邊走了三步,便快步朝前面趕去,背著老頭齊慕陽並不覺得累,現在能有人給他指路,他心里終究是松了一口氣,便加快步子,朝著前路趕去,越來越快,到了後面齊慕陽更是直接背著老頭快走起來,近乎於小跑。

還好老頭並不算重,要不然齊慕陽只怕會十分吃力。

老頭瞧著齊慕陽這般著急,心里隱約猜到了什么,便說道:「走這條路到揚州城還要一個時辰左右,可若是走官道只要半個時辰。」

「要是那些追你的人在城門口守著,你該如何?」

聽見老頭這句話,齊慕陽腳步一頓,可也沒有多做停留,繼續往前面跑去,到了城門口,有城門的士兵,到時候便是他的機會。

只要想辦法能夠在城門口之前,甩開那些人,他便有機會。

哪怕是一線生機,他也要把握住,他心里很清楚他絕對不能再呆在驛站,性命把握在別人手里,那種滋味很難受,也很折磨人,可以說比裝瘋賣傻更加痛苦。

老頭一瞧齊慕陽是真的有人在追他,心里倒有些不安,也不知那些人究竟是誰,怎么會為難一個瞎子和啞巴。

老頭一雙眼睛望著四周,並沒有發現什么,又問道:「你要進城做什么?」

問完之後,並沒有得到回答,老頭這才反應過來剛才他已經問過齊慕陽,這人根本就不會說話,回答不了。

這么一想,老頭倒也沒有再說什么,直接趴在齊慕陽背上替齊慕陽指路,看著齊慕陽背著他一直往前跑,一直都沒有停下來歇息,便知道齊慕陽是真的遇上了大事,說不定事關性命,若不然也不會如此拼命。

「等下,後面來人了!」

說著老頭,便對齊慕陽急忙說道:「往右邊走二十多步,里面草叢,看著像是一個深坑,你要不要——」

還不等老頭把話說完,齊慕陽便背著老頭直接朝那深坑走去,背著老頭直接跳了下去。

老頭也被摔倒了,埋怨道:「我說讓你進來躲,有沒有說我也要進來躲。」

話不多說,老頭便聽見一伙人急忙從他們跟前跑了過去,朝四周張望著,並隱約聽見說話聲。一旁的齊慕陽自然也聽見說話聲音,這聲音不需要多猜,他很清楚就是驛站那邊的伙計,現在已經找到這邊來了。

「快些,要是真的讓他逃走了,主子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他一個瞎子能跑到哪里去,不用擔心,官道那邊已經叫人騎馬去守著,現在只怕也已經到城門口。」

「不過,你說他一個瞎子他是怎么從驛站里面逃出來的?」

「他會不會往荊州那邊去了?」

·······

後面的話,齊慕陽隱約聽不大清楚,還好旁邊有人幫著指路,若不然他也沒這么容易躲過這群人。

老頭瞧著那幾名人行色匆匆,看著不過是伙計裝扮,可他心里清楚事情絕對沒有那么簡單,居然還派人已經守在城門口,當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不怕折騰。

齊慕陽躺在深坑下面,喘著粗氣,根本就力氣去管老頭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現在只想好好休息一會,休息過後,他馬上就又要爬上去繼續跑。

老頭瞧著齊慕陽滿頭大汗,便說道:「我們現在這歇息吧,說不准後面還有人來,看這天也快黑了,說不定天黑了就好了。」

齊慕陽一聽老頭這話,仔細想了想,便點了點頭,雖然說天黑對他來說根本就沒有什么變化。

齊慕陽躺在地上,閉著眼睛,想著好好歇息一會,也沒在意老頭究竟是什么人,現在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他只能盡力而為。

閉上眼睛,睜開眼睛,都是黑夜。

齊慕陽忽然想到了當初菩提寺那場大火,就和現在一樣,無論是前後還是左右,都是一樣,不同的是當初是大火,四周都是大火,火紅色的一片,現在四周卻都是黑色,漆黑一片。

菩提寺的大火早就熄滅了,就是不知道蘇茉她現在怎么樣了。

當初他最後親吻蘇茉,止住蘇茉的話,告訴她,他一定會活著回來的,那么現在蘇茉還在等他嗎?

紅唇相碰,齊慕陽已經忘記了當初親吻蘇茉那一瞬間究竟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回京城的路,更加不知道自己究竟還不能回去。

茉兒,相信我,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齊慕陽記得他最後和蘇茉說的一句話,這便是他對蘇茉最後的交代,也是最後的承諾,如果真的是這份承諾,那么不管怎么樣他一定要平安回去。

蘇茉一定還在等著他!

一定!

他也一定要平安,活著回去!

齊慕陽想起當初他和蘇茉成親的那個晚上,嘴角微微上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那個晚上,拜堂成親的時候他的心砰砰跳個不停,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那么早成親。

十三歲,又或者說十四歲?

他和蘇茉都還只是孩子,便在一起,祖母覺得蘇茉比他大三歲,卻不知是他比蘇茉要大。

那個晚上,躺在床上,躺在蘇茉身旁他只覺得嗓子發干,腦子里昏昏沉沉,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好不容易鼓足了容易,伸手握著蘇茉的手,手心卻不知為何都出了汗,尤其是望著蘇茉的那雙眼睛,那雙明亮的眼睛,腦子里回想起當初他在菩提寺和蘇茉第一次見面,那個時候便是蘇茉出手救了自己。

蘇茉是他的救命恩人,可他卻並不是為了報恩才會決定娶蘇茉。

就是和當初蘇茉問他時候,他回答的一樣,他喜歡蘇茉,他是真的喜歡蘇茉,才會決定娶蘇茉做她的妻子。

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才娶到蘇茉做自己的妻子,他心里真的歡喜,明明有一肚子話要說,卻緊張的又不知道說些什么。

「茉兒,我以後便叫你茉兒可好?」

那似乎是他和蘇茉躺在床上,兩個人真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在那個晚上,他喊她茉兒,茉兒·····

茉兒,你還好嗎?

齊慕陽眼睛覺得酸澀,心里也很難受,明明他已經瞎了,看不見所有,眼前是一片黑暗,可他眼前卻是浮現出蘇茉的笑臉,笑顏如花。

蘇茉紅著臉,側頭望了一眼他,笑著點了點頭,他不知道蘇茉為什么會覺得好笑,但是他從蘇茉的那雙眼睛里面看得出來她心里的歡喜。

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他真的很緊張。

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人已經是夫妻,一對小夫妻,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親近蘇茉,生怕嚇到茉兒,讓她害怕。

他和蘇茉之間隔那么遠,他猶豫了片刻,才一點一點,偷偷地,悄悄地朝蘇茉那邊移過去。

一點一點地挪動,生怕嚇到蘇茉。

他知道蘇茉看見他在挪過來,蘇茉並沒有躲避,他心里很歡喜,這樣一來他和茉兒之間的距離就更近了,他甚至能聞到茉兒身上的香味。

那股香味多么遙遠,如果可以他很想再近近地嗅著蘇茉身上的香味。

他也知道蘇茉很緊張,甚至能看見蘇茉那輕顫的睫毛,一側頭便能瞧見蘇茉的臉,蘇茉的紅唇,蘇茉的那一雙明亮的眸子,他卻不敢嚇到蘇茉,只是緊緊握住蘇茉的手,緊緊握著,轉過頭望著那紅色綉花的帳頂。

他沒有說話,蘇茉也沒有說,屋子里面便安靜下來。

那個時候,他覺得那份安靜真的很好,彼此就算是不說話,也很好,一直握著對方的手,躺在對方身旁,安靜地享受這那一刻的美好。

他握著蘇茉的手,和蘇茉說,他以後會好好愛蘇茉的。

只是現在的他根本連以後都不知道還有沒有,這三年的以後也不知道蘇茉一個人究竟是怎么樣,會不會還在等他,又會不會已經離開了。

這一切齊慕陽都不知道,真的都不知道,他心里也很害怕。

害怕自己回不去了。

同樣也害怕蘇茉一個人一直等著他回去。

要是真的一直等著他回去,那對蘇茉來說也太殘忍了!

齊慕陽心里難受,他還記得那個時候蘇茉也緊緊握著他的手,眨了眨眼睛,輕聲對他說,她心里很歡喜,真的,很歡喜。

如果真的歡喜,那么現在蘇茉一定很傷心。

他還答應過蘇茉以後他們有了孩子,我們一家人好好的。

一家人?

孩子?

現在蘇茉一個人,他不知道蘇茉會怎么樣?如果他一直沒有回去,蘇茉會不會認為他還在菩提寺後山,會不會去找他,會不會傷心,會不會難受,會不會流淚?

他真的不想蘇茉難受,不想蘇茉流淚哭泣,蘇茉的那雙眼睛笑起來才最好看!

蘇茉說以後他們兩個有了孩子,一定會像他一樣好看,可她卻不知道在他心里,蘇茉才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

當初他拉著蘇茉說的那句話「天底下就你最好看」是真的發自內心的,他真的覺得蘇茉好看極了,無論是當初在菩提寺後山,那一身白裙翻飛,風中獨舞,還是穿著紅色的嫁衣,眼帶笑意,都是那么美,那般好看。

想著想著,齊慕陽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

笑著笑著,齊慕陽就忍不住落下淚來,臉上的淚水無情地劃過。

躺在一旁的老頭瞧見齊慕陽又笑又哭,滿臉疑惑,看著齊慕陽閉著眼睛流淚,望了一眼四周,笑著問道:「瞎子還能流淚?」

齊慕陽聽見老頭的話,一抹眼睛,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卻只能發出那咿咿呀呀的聲音,十分嘶啞,聽著叫人覺得刺耳。

齊慕陽擺了擺手,不願多費力氣,起身准備離開。

就算是為了茉兒,他現在都不能就這么放棄,三年都熬過來了,只有最後這一關頭,他怎么能放棄,絕對不能!

老頭瞧著齊慕陽神色堅毅,也不知道剛才他究竟是想到了什么,覺得好笑,喃喃自語道:「你剛才又哭又笑,莫不成是想婆娘了?」

齊慕陽一怔。

老頭也沒等齊慕陽回答,他知道齊慕陽說不出話來,繼續自顧自地說道:「說起來,我家那個婆娘是得病死的,最是愛嘮叨,死的時候還一直說個不停,叮囑著我要照顧好自己,啰嗦來啰嗦去,就是那幾個字,後面一蹬腿,閉眼了,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你家婆娘可也是這樣?」

老頭說著,又忍不住瞧了一眼齊慕陽臉上的紅斑,搖了搖頭,說道:「我看你長這樣也娶不到婆娘,想我那個婆娘可是村里的一枝花,最是好看,當年我也是村子的俊俏小伙。她一眼就眼中了我,死活都要嫁給我,沒辦法便娶了她。」

老頭一轉頭瞧見齊慕陽翻了個白眼,毫不掩飾的鄙視,覺得氣悶,急聲問道:「難不成你還以為我騙你。」

「想我年輕的時候可也是英俊瀟灑。」

齊慕陽聽著老頭的話,不禁閉上了眼睛,神情黯然,老頭看樣子和他的婆娘只怕也相互扶持了一生,大半輩子,可他和蘇茉才做了一天的夫妻,最後便是這樣的結局。

他和蘇茉最後分開的時候,他親吻了蘇茉,讓她開不了口,說不出話來。

如果蘇茉能說話,對他最後一句話究竟會說些什么?

究竟是和老頭的婆娘一樣一直說個不停,交代他要照顧好自己,還是——

「相信我,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齊慕陽默默地在心里對自己說了這么一句,這是對蘇茉的承諾,也是對他自己的承諾。

如果不能活著回去見蘇茉,他根本就沒有必要苟延殘喘地在無塵手里裝瘋賣傻三年!

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天還沒黑,可卻也已經黑了,根本就沒有天明的時候。齊慕陽知道他就要在這黑色之中一直前行。

就算是死,他也要見到茉兒!

不過,他現在瞎了,根本就再也看不見茉兒,哪怕茉兒站在他跟前······

茉兒,怎么辦?

再也看不見你了,如果真的回去之後,你會傷心難受嗎?

會接受現在這個瞎了眼睛,說不出話的齊慕陽嗎?

齊慕陽心里空落落的,握緊了手,他一定會活著,他還要去報仇。

無塵!

他一定會找無塵好好將他受的苦一一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