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2)

程冬轉過身去,張開手臂朝天空嚎了一嗓子,很快對面山上摘草葯的人就用山歌跟他呼應起來,程冬這幾天來學的不多,但基礎的幾個音節還算熟悉,就跟著一通亂唱,很快有不止一個聲音參與進來。程冬大概能聽懂,那是一首呼喚遠赴他鄉的戀人的歌,在勞作中偶爾興起的思念,夾雜在其中的埋怨。

要不要這么應景,程冬想。

我也剛剛開始想他啊。

邱余歡等人在隔天到達了村寨,先遣人員帶來的設備也派上了用場,這座四面環山的村寨突然多出了好多黑匣子。

卡在樹杈間的、粘在屋檐下的、安安靜靜呆在蘑菇旁邊的,村民都很好奇,上手敲敲摸摸,後來消息就傳開了,說這是那幫城里人帶來的錄音機,咱們當沒看到就好,防著點兒羊啊狗啊的去把東西踩壞了,畢竟人家是來幫忙做供水的。

知道是錄音機以後,就會有人故意在旁邊制造聲音,村民都愛唱歌,這些天里寨子里的歌聲比以往更甚,組里的人講錄音取出來聽了,效果比預想中還好,現在是夏季,蟲聲鳥鳴都十分豐富,這些天然的背景音經過剪輯,會成為好材料的。

程冬跟隨邱余歡和崔忠世每天跋山涉水,觀察人文和自然,起初還真是沒什么大收獲,難免對這樣的取材過程感到倦怠,直到有一天他登上山頂,濃密的樹冠猶如可踏足輕舞的原野,他聽到了一聲大象的長嘯。

野象極其罕見,哪怕是圈養起來的大象也因為生活方式的改變而銳減,程冬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此起彼伏的三四聲嘯叫乘風而來,他看不到它們,這種龐大的動物正穿梭在林木間,卻不露出哪怕一小片耳朵尖給他,程冬想象它們噴鼻子的聲音,如柱的足踩進厚厚一層腐葉的聲音,悠閑甩動尾巴和蒲扇般耳朵的聲音,和它們似乎在互相召喚的聲音。

程冬那一瞬間想到的不是要怎樣在舞台上呈現這樣的原始音律,而是非常普通地,想到了原殷之。他想跟那個人一起體會這樣罕見的情景。

而遠在數千公里外的原殷之,此時正開車趕往機場。他本來正在開會,中途被電話打斷,按掉以後卻收到了短信,預覽欄顯示了短信內容:

「直霖機場二層,預計到達時間15點37分,帶上口香糖,我的吃完了。」

原殷之立刻感到了頭痛,他皺著眉抬手中止了會議,拉開門就走,路過辦公區的時候還留意了每個格子間,找到一張桌上放了木糖醇的,就順手拿了,不過沒忘記撕了張便簽留言。

等他趕到機場,准時在15點37分見到了拉著行李箱的原縝,對方走過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伸出手,原殷之把木糖醇遞到他手上。

「不是口香糖。」原縝垂眼說,雖然面無表情,但原殷之曉得他是在嫌棄。

「別那么多事兒,這個比口香糖好,防蛀牙。」

原縝盯了手里的瓶子一會兒,抬頭找到垃圾箱,規規矩矩地扔到了可回收箱。

原殷之懶得理他,只出去開車。

原縝是原殷之的小叔,強迫症患者,對一切信息都要求精准,酷愛口香糖,原殷之小時候跟他比過誰先把口香糖粘滿媽媽的化妝桌反面,誰就贏,並且每一塊口香糖都要嚼到脫色。結果原縝贏了,也被原殷之的媽媽提溜到爺爺面前挨了頓揍。

原縝只比原殷之大兩歲,從小就性情古怪,卻耐不住有商業天賦,在國外早早拿了mba,管理原家的海外項目多年,但原家的老爺子卻一直對這個小兒子保持著固有印象,認為根據地還是在國內,他這么整天板著臉死磕規矩,怎么能做好生意人呢,於是硬把人招回來歷練。

而原殷之就變成了那個倒霉的……

「我已經列了景點行程發到你郵箱了,帶我去。」

變成了那個倒霉的導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