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雪花肉7(1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4414 字 2023-02-14

四只洗凈切碎的鮮香櫞加水在鐵鍋里煮爛之後,加上五勺冬白蜜,然後與千山白一起煮沸後停火,放入細口美人聳肩瓶中,密封貯存一個月,就成了醇香可口的葯酒香櫞醴。

四郎回到廚房,一打開細口瓶上的軟木塞,就有一股植物奇特的芬芳伴著酒香飄散而出。

胡恪聞香走進廚房,他聳著鼻子仔細分辨:「好香啊,是香櫞。唔,還有千山白的味道。」

四郎點頭:「對啊,表哥鼻子真靈!這是我上個月釀的香櫞醴。」

胡恪聞言沉默了一下,才說:「香櫞醴可以治療久咳,是給那位姓陸的客人准備的吧?」

「對啊,一下子要叫陸大叔戒掉酒也難,所以我就用他最喜歡的千山白做了葯酒,這樣既有食療的功效,也不至於讓他一下子戒酒,唯一的缺點就是男子喝可能甜了點。」說著,四郎舀起一勺金黃色微微發黏的酒漿,舉到狐狸表哥的嘴邊:「表哥,你嘗嘗看這味道可還入得了口。」

狐狸表哥嗅了嗅空氣中彌散的酒香,微抿了一口後,半晌點點頭:「味道不錯,雖然未必十分對症,但是也的確有些止咳嗽,補肺氣的功效。只是需要再貯存一段時間,葯效才能更好地發揮出來。」

聽他說有用,四郎便眉開眼笑,喜滋滋地把那壇子酒漿再次封存起來。「表哥,你說這總咳嗽的話,得的究竟會是什么病呢?」

胡恪心里不喜陸天機,只說:「咳嗽的原因有很多。若是虛勞而咳嗽,病人常有胸背徹痛,咳逆、吐血的症狀,是臟腑氣衰,邪傷於肺故也,以肺腑調和為主。若是陰虛而成癆,癆症大抵伴有發熱的征兆,陰火銷爍,即是積熱做成,治法又有不同。若成了肺癆,則有五老、六極、七傷的說法,是從肺,心,胃一路勞損,過胃則不治。脾胃為精與氣生化之源也,故而治療這種病症倒不在補益肺氣,而已調和脾胃的食補為主。……所以雖然症狀都是咳嗽,卻也不可一概而論。有的需要補肺氣,有的需要補血氣,有的以養胃為要,有的卻要扶正祛邪。」

盡管胡恪大約已經盡力說得淺顯易懂,可是所謂隔行如隔山,四郎這個半文盲雖然很努力想要跟上狐狸表哥的思路,依舊聽得暈暈乎乎,不知所雲。好容易等狐狸表哥說完,四郎才期期艾艾的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那……那我這做的這些葯酒葯飲究竟有無妨克呀?

「你做那些正常人都喝得。我看那個姓陸的客人成日酒杯不離手,估計仗著自己是修道士從來不吃葯。既然如此,有什么妨克的?」

四郎聞言,面露擔憂之色,他低著頭仔細用麻繩捆好酒壇子,隨口吩咐旁邊的槐二:「我做了荷葉飲和秋梨白藕汁,以後每次陸大叔來了就用葯飲代茶代酒送上去。你給山豬精說一聲,讓他給做個方便攜帶的小葫蘆,等過段時日葯酒釀好了以後,用這小葫蘆裝好叫陸叔掛在腰間,這樣呢,說不定就能改變大酒鬼不良的生活習性了。」

槐大在旁邊嗤拉嗤拉的炸年糕,聞言不由得在心里嘆息,這大概就是父子天性了吧?可惜小主人的想法還是過於天真了——

像陸天機這樣年紀的修道士,如果他不想死,有的是辦法活下來。之所以沉痾難愈,不過是情深不壽、慧極必傷而已。然而,陸天機畢竟不是囿於小情小愛的男人——他在所愛離去之後,便過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將全部的生活重心放在了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和人生理想之上。

想到陸天機替自己選擇的結局,雖然槐大一貫對道士沒什么好感,也不得不在心下嘆服。

即使是對同一件事,不同的人也會有不同的看法。因為四郎母親的事,胡恪對陸天機一貫沒什么好感,加上他隱約知道一點那位大人的計劃,所以自然不願意四郎和陸天機太過於親近。

聽四郎陸叔長陸叔短的,胡恪就不動聲色地恐嚇自家小表弟:「上面我說的這些也都是凡人常見的咳嗽病因。姓陸的既然是修士,他咳嗽或許便也不是這些因由。更大的可能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導致蠱蟲相染或者傳屍之症,這些都是有很毒辣的,而且會傳染旁人,便是修為高深的神仙也難以幸免。更常有修士死後復傳同伴,乃至滅門的慘事並不鮮見,所以表弟你最好還是離他遠點。否則得了病可是自己受苦。」

四郎有點驚訝的抬起頭,很奇怪一向溫文爾雅的貴公子居然會說出這種幾乎算是刻薄的話來。

「表哥,你很討厭陸公子吧?」

胡恪避開了他的視線,低頭去看山豬精放過來的另外兩個壇子,語氣平淡的說:「也說不上討厭,我又認不得他。不過是看不慣那樣裝腔作勢的架勢罷了。」

要在四郎看來,陸天機真是他來古代之後,所接觸到的讀書人里面,學識品德胸襟見識最好的一個。狐狸表哥最愛勾搭書生,這回的反應有點奇怪啊?莫非以前有過什么過節?還是說連狐狸表哥這樣光風霽月的人也染上了文人相輕的毛病?

四郎摸摸頭,不知道該幫誰說話,只好轉移話題,指著右手邊的壇子說:「這是我做的荷葉飲,據說治療咯血吐血之症有奇效。表哥你嘗嘗。」

說著,四郎打開那個敞口壇子,壇中貯存著微微黏稠的青碧色汁液,好像是一塊水頭很足的翡翠。四郎抱住壇子微微晃動一下,然後舀出來一勺青碧色的凝汁,加入冰糖化在水里。

等到白瓷小盞里最後一絲碧色化開後,就有荷葉清苦的香氣幽幽襲來。

「不錯。色香味無一不佳,雖然不能與茗茶相比,但作為葯飲已是極好。」胡恪搖頭晃腦地稱贊道,大有想要吟詩一首的沖動。

「好香,我也想喝。」小水被餓得咕咕叫的肚子喚醒,揉著眼睛出來找四郎。一聽胡恪這么說,也吵著要喝。

四郎遞給他一個白瓷盞,特意沒在荷葉汁中放糖。大概是晨起的確口渴,小水一口氣喝完杯子里微苦的葯飲後,皺著眉頭嘟囔著:「苦苦的。還有股蒜味。」

「你小孩子懂什么呀。什么蒜味?分明是主人加的香料。再說了,葯飲本就是這種味道,茶不也苦苦的嗎?」說著,槐二就用手去撲棱小水的頭。

小水護著腦袋,躲到正在削蘿卜的四郎身後。

水蘿卜片被四郎雕成蝴蝶狀,連翩不斷的飛入調好的醬料中。這時節沒什么新鮮蔬菜,但水蘿卜卻正當季,切片來醬一二日之後,吃起來極為甜脆可愛。

「小水鼻子還挺靈的。」四郎把蘿卜削好,回轉頭笑著說:「荷葉飲是我用一張鮮荷葉洗凈絞碎,加入臘八節時取回來的冰塊,再放進幾瓣大蒜,用木捶一同搗成的原汁。大蒜的氣味霸道,盡管後頭我加了冰片香料和洋糖在里面,又裝在罐子里靜置七八天,到底還是壓不住那股味道。不過若是少了大蒜,雖然味道更好,葯飲的療效卻大打了折扣。」

如今看到四郎這幅殷勤用心的小模樣,狐狸表哥有種自家辛苦養大的小弟上趕著認賊作父的感覺,心里又是氣苦又是吃味,在一旁撇撇嘴:「醫能醫病不能醫命,我看那個客人面相生的沒有福氣,嘴唇削薄,耳骨外突,不太像能長命百歲的。能活到現在,說不定都是偷來的福氣和壽數。」

四郎不樂意聽人講陸大叔的壞話,又不想和自家表哥吵架,所以故意裝作沒聽見,不肯搭理胡恪。他接手了槐大的工作,把昨日剩下的那些挾進油鍋里去炸。而槐大在一旁支起一口鍋,打算把沒做完的蜜三刀生坯都裹上糖漿,這樣更好保存。

炸好一盤年糕,四郎轉頭看狐狸表哥在一旁猶自氣鼓鼓的,又覺得有點好笑,便招呼大家過來吃飯:「忙活了一早上,大家也都餓了吧。快過來吃早飯。狐狸表哥也快過來吃,我做了你最愛吃的白斬雞,用黃瓜絲和蘿卜絲做配菜,加了花椒油,香香的。」

早飯除了幾樣清新爽口的小菜,一道涼拌雞之外,還有昨天做的排骨年糕和蜜三刀作為主食和甜點。

排骨年糕是把打好的年糕捏成長條,然後每根里裹一小塊已經氽過的排骨,再入醬汁油鍋中,加排骨湯汁煮入味而成的。不論是下飯還是單吃,都十分可口。油炸之後外酥內糯,糯中有香,肉質肥嫩。

正月里清閑無事,有味齋的伙計又都很勤快能干,一大早起來就把前堂後院各處打掃得干干凈凈。此時沒有客人,四郎又不能出去,大家就都聚集在廚房里,烤著暖暖活活地炭盆,一起喝茶吃早點,不知不覺中,一盆排骨年糕就見了底。

四郎就站起來重新油炸一盤。旁邊灶台上,煮著糖稀的大鍋緩緩冒著糖泡。灶台上,一口大鍋中熬著澄亮的蜜漿。蜜漿是由飴糖加上山桂花蜂蜜熬制的。

坐在餐桌邊上的小水刨了幾口飯,忍不住抬頭看那口糖鍋,唔,又想吃糖了。不過他現在也多少學聰明了些,知道四郎爹爹不喜歡自己吃太多糖,就沒有直接說要吃,而是打算自己做了自己吃,邊做邊吃。再說了,學會做之後,以後又可以日日吃隨便吃。

於是小水叼著一塊排骨年糕,很積極地要求道:「爹爹,小水不餓,幫忙做蜜三刀。」

四郎忙著手上的事情,並沒有注意到小水的小心思,頭也不抬的說:「行,那你換你槐大叔叔去吃飯。」

看一眼糖鍋,四郎指點小水:「再放點米稀下去繼續熬,一直熬到糖漿中再沒有水的時候,拿起鏟子試一下,能拔絲的話,就可以停火稍微冷卻。」

小水點點頭,他站著鍋邊,著迷的看著冒泡泡的糖鍋,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四郎就在小水的旁邊,自然聽得一清二楚。雖然冒著糖泡的熱糖稀看上去很誘人,可是四郎卻一點食欲都沒有,也實在不能理解小水對甜味的痴迷。昨天吃了太多蜜三刀,到現在他嘴里還有一股甜到發苦的味道呢。

這孩子大概是前世吃了太多苦,天生就特別嗜甜,吃多少糖都吃不膩的那種怪胎。

想到這里,看小水幾乎滿臉都寫著「給我吃一點」,大眼睛里閃爍著渴望,四郎心立馬軟的像是鍋糖稀一般。

忍不住笑起來,四郎隨手拿一根甘蔗,伸進糖鍋里裹上糖汁,然後遞給小水:「拿著吧。等冷了再吃。蜜三刀的做法你都學會了吧?這鍋糖漿要好好照看著,吃完這根糖甘蔗,就不能再偷吃了。你今天已經吃太多糖了,小心晚上又鬧牙齒疼。」說道這里,四郎的語氣便冷硬起來。

小水鬧牙疼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時不時就會捂著腮幫子嗷嗷叫一陣,周公子費勁巴拉的給他找些靈葯,好容易不疼了,一開始吃甜食就沒了節制,下回又捂住嘴淚眼汪汪的撒嬌。身為一只妖魔,連具有殺傷力的牙齒都會蛀掉的話,還是真是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四郎也不期待小水有多大出息,可是繼續這么下去,就真是反攻無望了。

四郎有點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小水一樣。

小水不明所以,依舊咧著嘴對他笑:「嗯。爹爹最好啦,我就吃一根。」小水重重點頭。

養兒方知父母恩,果然是這個道理。不過,因為四郎的便宜爹娘都是管生不管養的,所以四郎想的就是饕餮和華陽這些把他養大的妖怪。

「二哥最近忙什么?整天神神秘秘的?華陽姑姑他們也不在……」

槐大吃完飯走過來給四郎幫忙,他聽到四郎的小聲嘀咕,就說:「小主人不必擔心,大人走的時候知會過我,今晚必定會回來的。現在山里不太平,大人估計實在是脫不開身。小主人你最好也不要離開有味齋半步。外頭危險的很。」

「哦。」四郎點了點頭,他本來也不是喜歡東跑西跑沒事瞎折騰的性格。既然饕餮希望自己留在有味齋里,那么就順從他的意思吧。就算自己很想要和他並肩戰斗,也等他回來之後,親口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偷偷跑出去,然後被抓被打拖後腿那才是真傻子吧。

妖怪生性喜歡自由,也就是四郎脾氣好,因為重活一世,自制力比較強。若是別的小狐狸,被拘在有味齋這么巴掌大的地方,還不早就鬧得雞飛狗跳了啊?

因此,槐大有些過意不去,他木雕般的臉上扯出一個勉強能和慈祥搭邊的笑容:「真是難為小主人了。」小主人雖然是只狐狸精,卻實在深明大義,的確是唯一有資格站在饕餮大人身邊的妖怪。

四郎搖搖頭,並不覺得有什么難過的。不過,雖然心寬,但四郎並不想做個睜眼瞎,想了想就問槐大:「對了,二哥今天收到一封信就十萬火急的出去了,是外面又發生了什么大事嗎?」

除了關於四郎父母和身世的事情饕餮嚴禁眾妖泄露之外,其余族中要務,饕餮從來不瞞著四郎。

於是槐大自然也是知無不言:「上次有味齋里不是清出來一塊蛇蛻嗎?大人剛找了蛇族問話,結果昨晚他們的族長就死了。又是被吸干精元,剖取內丹而死。我看堃多半和那幕後黑手有聯系,現在見我們懷疑到堃頭上,就先下手為強。只是蛇族不知受了誰的挑唆,一口咬定是一個天狐族族人殺了堃,吵鬧著要去狐族搜查呢。天狐族本就人丁稀疏,在人家行走的一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這樣一來,華陽大人就在風頭浪尖之上,自然不好回有味齋。」

的確,蛇族可是說的很清楚,他們看到一個天狐族的美人進了他們族長的房間,然後族長就死了。若是被眾妖密切關注的華陽姑姑回了有味齋,讓大家注意到這里還有一個天狐族人,那可對四郎沒什么好處。

說起正事的時候,狐狸表哥也恢復了穩重的賢臣模樣:「是啊,姑姑可記掛著你哩。還讓我看著你別亂跑。主公今早也帶了大批侍衛回來,就散在有味齋門外,所以現在有味齋很安全,表弟你不必太過擔憂。只是最近我們最好都不要外出,有什么事情全交給侍衛們去辦。也不是大人要拘著你,只是那妖物留下的氣息,實在是太過相似。都說像四郎,我看更像是……」最後一句話,胡恪說的很小聲,近乎自言自語,仿佛他自己也有什么事情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