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雪花肉20(2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2830 字 2023-02-14

「呆行者?」四郎假裝沒聽見婆子最後一句話,紅著臉轉頭看殿下,目光中似帶著詢問。

知道他在想什么,殿下點點頭,心情頗為愉悅地說:「對,就是趙家那個叫水生的養子。本來他走了大運道,先是被寶光寺里的主持看中收為弟子。接著,臨濟宗里鼎鼎有名的高僧妙蓮法師稱他有慧根,要帶回宗里培養。誰知趙大公子帶著一群道士上廟里鬧了幾場,臨濟宗大大的丟了顏面,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這件事以後,水生便辭別山門,發下誓願,要翻遍山里每一寸泥土找到哥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一直沒有放棄追查失蹤少年下落的呆行者,特意送來在送子娘娘廟供過的咸金棗?子孫娘娘……不就是鬼子母嗎?

四郎沒吱聲,垂下睫毛掩去目中神色,然後打開那壇咸金棗。

「這蜜餞是金棗,食鹽,甘草湯加了沉香,五加皮,益母草等中草葯制成的吧?」

「胡施主真是太厲害了,聞一聞就能猜出來。」躲在戒嗔背後的小和尚戒吃再次探出頭,既驚訝又不解。

四郎忍不住被這憨態可掬的小和尚逗笑了:「這有什么,我又不做別的,平生只跟吃食東西打交道,對他們漸漸便熟悉得了如指掌起來。就像小師傅天天念經,不夾雜、不間斷,專注的念個幾十年,再晦澀的經文也能背個滾瓜爛熟。」

「戒吃你這么愛吃,聽聽胡老板的話?果然師父平日的教訓是對的。」戒嗔看著穩重些,把探頭探腦的師弟按了回去,恍然大悟般說道。

「你師傅教你們什么了?」四郎感興趣的問。

「師傅說,雖然我和他一樣,都不識字,更讀不懂經文,可是世上無難事,只要心誠,就能夠一修到底。哪怕只念阿彌陀佛,也能證得靈山。」戒嗔和尚雙手合十,有模有樣地說。

四郎看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就笑著和他打機鋒:「對呀,靈山何須證,本來就在每個人的心中,只是我們**凡胎看不見而已。」

戒嗔和尚大驚失色,瞪大眼睛佩服的看著四郎:「想不到胡施主也是這樣有慧根的人,怪不得師父對你另眼相看。專程叫我送咸金棗過來,說是你肯應允的話,就能了結他那段前塵往事。」

四郎覺得這個小和尚實在有趣,笑著搖搖頭:「我都是胡謅的,哪里有什么慧根?再說,你師父給我送金棗,也不是因為我有慧根……總之,今日有勞二位小師傅。雨天路滑,在我這里吃些齋飯再走吧?」

「謝謝胡施主。」戒嗔也不推辭,禮貌地向四郎道過謝,就拉著師弟戒吃四處張望,想要尋一張桌子坐下。這戒嗔雖然長在野廟里,卻比山里孩子文氣得多,無野相,舉動間看得出有貴氣,既然沒人教導他,只能說是血脈的作用了。

店里客人稀稀落落幾桌。多數是些高談闊論借以消磨時間的閑人,有不得志的窮書生,也有年節里不上工的泥腿子,這些人只點些檀香橄欖,蜜餞嘉應子,苔菜小麻花,茴香豆一類的占住嘴,偶爾幾個趕路的客人,進來要些包點湯餅、饅頭冷肉打包帶走。

一碗老鴨子熬出來的豬血湯,一盤炸成章魚觸須形狀的血腸,外加幾個酥黃的韭菜肉餅,一盤牛干巴。劉屠戶獨自坐在桌邊,也不和旁人搭話,只低著頭吃。

戒嗔的目光在他身上略作停留,就拉著師弟在離劉屠戶最遠的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

跑堂的活計過去問他要吃什么,不顧身邊師弟對著劉屠戶跟前的桌面投過去的垂涎目光,戒嗔雙手合十道:「有勞施主了,來三個白面饅頭就好。」

跑堂很快就把饅頭送上來,還額外加了一疊虎皮毛豆腐,一盤炸熘素魚。

毛豆腐用菜籽油煎得表皮金黃起皺,不用五辛之物,只加鹽,糖,秋油燒熟後,顛翻裝盤端上來的,正吱吱叫著直冒油。

素魚是將豆腐皮,薯泥,香菇絲,筍尖絲,香干絲等包卷成型,經炸呈金黃色後,以素汁勾芡熘制而成。為了逼真,四郎還用南瓜泥點了魚眼睛。

戒吃小和尚年紀還小,看見這噴香的素魚,歡叫著「魚魚」,上手就抓。被戒嗔啪的一下打掉了手。

戒嗔師兄打不成材的師弟是真打,並無絲毫脈脈的溫情在里面,所以這一下著實有點疼。

戒吃也不是盞省油的燈,立馬開始哇哇哭。大有掀翻屋頂的架勢。

戒嗔再怎么老成,也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而已,哪里耐煩哄這樣的毛孩子,嫌他煩又甩不脫,於是怒氣沖沖的換到桌子另一邊,不想搭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戒吃。

戒吃哭一陣,又自己可憐巴巴的一點一點繞過桌子,依偎到戒嗔身邊去了。

四郎在旁邊看著,情不自禁就想起了當年的趙二少和他的小跟班水生。恐怕這也是呆行者為何會收養兩個男孩兒的原因吧?

和尚沒有孩子,收的徒弟就算是養子。凡人總把後代視為本體生命的延續,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就想要在下一代身上找補回來。這也是求個心理安慰罷了,總歸是不同的。

正是上生意的時候,四郎也沒工夫再繼續關注兩個小和尚,就回廚房拾掇食材去了。

廚房里新倒了些才開河的江蝦,江魚。都是山里的水獺清洗干凈,挑去蝦線送來的。

四郎只把江蝦入油鍋炸至外殼酥脆後撈出,與豆豉香辣醬炒香,最後開大火倒入韭菜快炒幾下,一盤紅綠相間,外酥內嫩的爆炒河蝦就做好了。吃的時候不需要剝殼,下酒最香。

爆炒河蝦的香味伴隨著炸辣子嗆人的氣味飄了出來。是叫人忍不住一邊流淚一邊大呼過癮的迷人感受。引逗著好些坐在大堂里喝酒的閑客,也跟著點上一盤,就著小酒慢慢吃喝。

四郎送菜出來的時候,敏銳的發現大堂里的氣氛不太對勁。不動聲色掃視一圈,沒什么異常,只多了一個枯瘦的行腳僧和兩個鶴發童顏的道士。

兩個道士先來,進門口就四下張望,好像在找什么人。看到四郎出來,二道眼睛一亮,互相打了個眼色。

雖然過去了五十年,兩個道士的變化並不大,四郎看他們一眼就記起這是何方神聖。

只是原本年紀不輕的胖瘦二道,經過五十年的歲月摧折,不僅不顯老,反而體態勻稱起來,似乎渾身都充滿了勃勃生氣,有一副出家人特有的難以言喻的健康。炯明的眸子在雨天不甚明亮的光線里散發著柔和慈祥的光輝

——看上去就叫人肅然起敬,這兩位必定是修行極高,能夠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吧。

行腳僧和他們前後腳進店。若是沒有那件破破爛爛的僧袍,他差點被店小二當成個老乞丐攆出去

不知多少年未經修剪過的長發披覆在肩膀上,亂發遮去了他飽經風霜的半邊臉。唯獨露出兩雙耷拉著眼皮的細長眼睛,雖然連眼皮上都長了皺紋,可是偶爾精光一閃,依舊叫與他對視的人忍不住就打個寒噤,有種自己一生的作為都在被人翻檢審查的感覺。

因為常年行走山林的緣故,老和尚一腿筋疙瘩,腳上穿雙草鞋,烏黑的腳趾頭露了幾根出來。看著落魄又寒磣。

行腳僧進門後也不說話,垂著頭坐去了一個靠牆的位置。那位置剛好可以看到整個大堂的動靜。

戒吃小和尚一見老和尚走進來,眼前一亮,剛想要呼喊出聲,就被戒嗔粗魯的塞了一塊素魚卷進去,一時嗆得連連咳嗽。然後戒嗔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小和尚便乖乖點頭,老實下來繼續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