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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很小的時候趙宣就被教導,他的感情是不屬於他的。上位者應該摒棄不該有的私人感情。

而他選擇在這時對皇後坦白,心中可想而知是承受了多少壓力。

這些壓力,不僅有來自外部的,更有他內心經受多年教育後,對自己行為作出的理性的不認同。

可是,他仍然選擇,光明正大地,不惜一切去爭取。

「母後,我已經想了很久,這一次不會猶豫。」

他的神態言辭並不激烈,就像每一次陪皇後聊天一樣,然而仍能聽得出意志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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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終於把目光放到趙佑媛身上,話語中有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希冀:「殿下,你總是要問問,媛宗姬接不接受。」

只要她不接受,太子即便想追,皇後也可以想辦法杜絕此事。

酈景琛雖然腦回路是非人類了點,但畢竟也是寵命優渥的世家少爺,從這一點來說,皇後用這樣的方式,促成兩人姻緣,也是很溫和的。她依然會對趙佑媛很好,以免引發兒子的逆反。但是,她也絕對不能夠眼看著這樣一段宗族禁情發生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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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的問題拋過來,趙佑媛心中一動,感到趙宣抓住她手腕的手又是一緊。

他在害怕。

剛強如他,執著如他,也會害怕從她口中聽到否定的答案,也會有脆弱的一面啊。

他選擇在這里,當著母親的面坦白,實則在逼迫她答應,更在懇求她回應。

他的眼睛轉了過來,那目光是復雜的,一如他深不可測的心思,叫她難以讀懂。然而復雜之下,有期切也有憂懼。

大概連趙宣都無法從這重重紛亂中理清心神,他只知道,他不能放棄,即便前路是驚濤駭浪,是荊棘叢生,他也要乘風破浪,要披荊斬棘;即便她心思不定,不通感情,他也要去竭力爭取,讓她感受到心意。

那堅定到近乎凌厲決然的眼神,瓦解了趙佑媛心中最後一絲猶豫彷徨。

她自我安慰道,連穿越的老底都交待了,她還有什么好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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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殿下,」這個時候,她必須站出來。她不能讓趙宣一個人承受全部的壓力,既然她也喜歡對方,這就是兩個人的事情,要兩個人來承擔。

可是趙宣按著她的肩膀,也許是不希望戰火波及到她的身上,也許是怕答案會讓他的爭取付諸東流,他終於是有了膽怯的心情。

可是他畢竟不能捂住她的嘴,趙佑媛毫不猶豫,也無停頓地說道:「對不起,我也是喜歡太子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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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一片沉寂。

趙宣並沒有出聲,可是他平靜的神情,似乎都要因為這極度踴躍澎湃的心情而瓦解了。

皇後的表情很僵硬,她努力維持的儀態,似乎下一刻就會嘩啦啦碎掉。這個年逾四十養尊處優的美麗婦人,享盡一生榮華,卻在此時,深刻地體會到了苦澀的滋味。

無奈,憂慮,苦澀。

「如此說,是兩情相悅。」

趙佑媛遲疑了一下點頭,而趙宣則應聲,「是」。這個字來得又急又快,可見其心情。

趙佑媛曾經幻想過幾次如何對趙宣一訴衷腸,她設想的是等待大朝貢結束,趙宣不再繁忙,而她的電影上映——她就邀請趙宣去看,浪漫的夜里看著浪漫的愛情電影,多么適合表白的時機啊。

趙宣曾經想過幾次如何對趙佑媛訴情,他設想的是等待大朝貢結束,自己擺脫了媒體三百六十度全天候追報,就宣趙佑媛進宮,教她鑒香品畫,靜謐的春日,余韻悠然的宮殿,多么順理成章表白的時機啊。

…………

結果,現實卻是這樣的╮(╯_╰)╭

兩人挑選著黃道吉日,制造詩意的場景,忍著沒互通心思,結果竟然在父母的面前出櫃(啊呸)時被逼著坦誠心跡,什么浪漫的旖旎心思都沒了,全是「好驚喜好擔憂好緊張」,也真算得上是轟轟烈烈的互相表白了。

「母後,請您給我時間,我會想辦法,給宗族一個交代,也讓父皇母後寬心。我身上的責任,一刻未忘,國事與私情,我也自有准則。」見皇後一時難以接受,趙宣放緩了聲音,似乎心中也不忍,想要寬和皇後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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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一語不發,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

一對璧人。

如果從世俗的角度來講,漂亮的男孩子和漂亮的女孩子,金童玉女,何其相稱。她也是喜歡的,如果趙佑媛不是宗室人,她就算是平民,只要太子喜歡,皇後也會點頭答應,絕不會為難分毫。

可是愛情這東西,過了無憂無慮的年紀後,就沒有純粹的,在其之上更多的是考量與博弈,摻雜了政治、利益、你來我往等復雜得外人難以想象的東西。年輕時,她也因入宮過不上自己喜歡的生活而悶悶不樂,卻在看著兩個孩子長大後逐漸釋然——時光就是這么無情的存在,連夢想和愛都可以泯滅。

等趙宣再過二十年,他就會理解她的。

可是他現在終歸是太年輕。長者希望為他鑄就的便捷之路,卻與他的心不一致。

這個道理,趙宣自己都懂。可是人一定要在年輕時委曲求全,然後活到四十歲,再去銘感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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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並非是要做棒打鴛鴦的惡人,沒有誰會和孩子的幸福過不去,她也希望晚輩們都能高高興興。

可是,她也有著身為母親、宗婦和皇後的責任。於國於家,於兩個孩子,她都不能看著他們走上一條這樣的彎路,道路前方,他們要對抗的,是盤根錯節的宗族勢力。

「頌之啊……」她開口,卻一時失了言語。

於是膳廳內就這樣一片死寂。

趙佑媛不敢直視皇後了,她心里涌起強烈的負罪感,和不斷自責的心情。

可是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是會對著皇後說出那句話。

也許她也是個護短的人,如果注定要對不起一個人,她不能對不起喜歡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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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旁觀打醬油的酈景琛,大活人已經被三個人活生生地忽略掉了。

看著媛宗姬和太子兩個人如同一對抗爭的小情侶,心里簡直不能更好笑,但是面上還是做出了一副靈魂都放空了的樣子,減少存在感,以免聽得太認真,事後被皇後和太子追殺。

盡管如此,對面兩個人纏綿的氣氛,還是讓他覺得自己要長針眼了。

只能在心里默念五蘊皆空無色無聲無受想行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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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皇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在兒子近乎任性的決然前,母親也只有選擇妥協。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就不必面對更為艱巨的阻礙。任性,總是對著最親近的人才有用的。

趙宣心中一松,他柔聲道:「媽媽,謝謝您。」

可是皇後已經沒有在聽了。

她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頭微微垂下了,即便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離開。

桌上的美食佳餚都冷了,趙宣心中微微一斂,他一直握著趙佑媛的手未曾松開,仿佛至今都為這難以置信、突如其來的一切而恍惚。

因愛,所以憂怖,怕抓不穩,留不住。

而這時趙佑媛也才發現對面坐了個特大號圍觀群眾……

酈景琛對上她的視線,別有深意地微笑,然後無聲起身。

幾個人一前一後走出膳廳,任女官見他們出來了,有些驚訝,又見太子殿下拉著媛宗姬的手,心里不免皺眉——東宮殿下雖說寵愛媛宗姬,但這也做得太過火了點,二十歲的人了還拉手,未免曖昧……

任女官心中悚然一驚!

再聯系到趙宣突然回坤寧宮一事,她總覺得,似乎窺探到了什么。她這樣地位上的人,察言觀色已經是本能,可是當腦海里冒出這個驚人的猜測時,她還是不免流下了冷汗。

待到他們離開,任女官又等了半分鍾才進膳廳,卻見皇後倚在座上,閉目養神,眉宇間有淡淡愁緒。

「一個一個,沒有省心的。」

任女官忽然就替皇後感到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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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坤寧宮後,太子就拉著趙佑媛,越走越快。

春日的午後是這樣明媚,一花一樹,都似乎在詮釋著世間的美好,每一聲鳥鳴,都似乎是在諦聽仙音。

而他溫柔的責備,夾雜在暖意盎然的春風中,也是這樣悅耳:「其實在母後面前,我本不想你經受那樣的壓力。」可是,人心也是這樣復雜,不想她經受壓力,又想她會為此回應他;對於喜歡的人,只想呵護著,卻又想從她身上,汲取勇氣。

趙佑媛聽著,沒有問他接下來打算怎么辦,他選擇了這條艱巨難走的道路,一定會沖破重重逆境。而她需要做的就是——

「殿下,無論你打算怎么做,我都會跟你一起來承擔。」

趙宣停下步伐,四周花鳥蟲鳴,他卻覺得萬籟俱寂。良久,他微笑道:「其實你喜歡我,就是最好的承擔了。」

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覺得,我為之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有了意義。

「嗯,我喜歡殿下。」

即便已經聽過一次,但此時此刻,趙佑媛再一次說出口,他還是有一種銘感上蒼的感動。

他燦然一笑,春日午後的陽光使這笑容格外昳麗:「還喊什么殿下呢。叫我名字。」

結果趙佑媛反而因為這個稱呼,憋了個臉紅,吭哧了半天。

「……趙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