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捌拾(2 / 2)

顧昭一聽就明白了:「桐姨,我和小蠻……」

杜桐娘打斷他的話:「我明白,年輕人嘛,血氣方剛的。」

「不,桐姨,我和小蠻……」

「你不用解釋了,於情於理,你還是要克制一下的。」

「您誤會了桐姨,我和小蠻……」

「知道你臉皮薄,好了好了別說了。」杜桐娘一臉「我都懂」的表情,又從桌上拿起一本薄薄的冊子,「往日也是我疏忽了,你沒有男性長輩教導,想來也不是很懂,這冊子你拿回去研讀,」說罷,將那小冊子放在顧昭手里,還滿臉鄭重地拍了拍,「記住,一定要克制,一定要有分寸!」

顧昭:「……」算了我還是什么都別解釋了……

#

這一年的冬天,謝小蠻又過了一個親朋故眷無法團聚的春節。

即便是家家花戶張燈結彩的時候,北方的戰報依舊源源不斷從前線送回來。京城幾經易手,已然快成為了一座死城。而楚王癱瘓在床後,雖然有他的長子接手,但楚王一系依舊分崩離析。朝中的詭譎風雲也影響到了軍中,使得膠著的戰事越發艱難。

但大部分人預料到的晉王一手遮天的情況並沒有發生,各方派系相互間不斷拉鋸是其中一個原因,最重要的一點,是晉王的身體每況愈下,已然沒有太多心力可以放在朝政上。

正是在新年之後,晉王不小心感染風寒,大病一場後雖然恢復了過來,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

晉王妃日日為其求醫問葯,小皇帝也派了不少御醫上門診治,大夫們都說晉王這是年輕時虧損過多,如今到了一定的年紀,身體便熬不住了。這都不算是什么病症,只能將養著。晉王無法,開始徐徐將手中的勢力交給兩個兒子。

他既然透出了要培養後繼之人的意思,下面的人自然是度其用意,開始在蕭曈和蕭昀間做選擇。

這兩個年輕人,一個居長,一個為嫡。一個謀略過人,在文臣中經營頗深,一個英勇出眾,在武將里一呼百應。若論起禮法來,自是蕭昀名正言順。可若論起晉王的愛重來,蕭曈又占先在前。

眾人深知以晉王之勢,哪天說要改朝換代也不是什么怪事。所以選擇一個投靠的對象,其實就是在賭蕭昀和蕭瞳,哪個日後能做皇帝。

一時之間,朝堂上儼然有了一分為三的架勢。小皇帝自然是知道眾人都是怎么看自己的,只日日在宮中冷笑。晉王病了,前去探望的人幾乎把王府的門檻踏破。而那時候太後也病了,卻沒有人關心。

阿爹早已不在了,阿娘的身體一直不好,遲早也要離他而去。若阿娘也走了,這世間便再也沒有關心他的人了罷。

小皇帝如今也不過只是十三歲的年紀,卻早早地嘗到了孤家寡人、孑然一身的滋味。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做皇帝,只是從未料到那張龍椅坐的有這般艱難。

這般渾渾噩噩地回了寢宮,卻聽說皇後給他送鴿子湯來,已經在冷風中等了大半個時辰。蕭曜心中一暖,連忙走上去握住皇後的手:「娘子……苦了你了。」

曾九娘柔柔一笑:「官家說的這是什么話,只要官家好了,奴家便不苦。」

蕭曜與自己的這個皇後並不親昵,他年紀尚小,雖然早早地大婚了,也沒有圓房,又因為曾九娘年紀比他要長,總覺得有些別扭,是以平常也不怎么去皇後的寢宮。此時方才恍然驚覺,自己雖然沒有了親人,但還有妻子。夫妻本是一體,皇後既然嫁給了他,自然會關心他。

他想通了此節,隨著太後纏綿病榻,蕭曜一天天地消瘦下去,和曾九娘的感情卻也越深。如今他什么事都願意和曾九娘說上一說,這一日恰說到朝上的亂象,曾九娘道:「奴家有一點淺見,不知該不該說。」

蕭曜握著她的手:「你是朕的皇後,有什么不該說的。」

曾九娘因笑道:「官家所慮者,不過是晉王坐大,日後恐難以收場。如今他的兩個兒子有了嫌隙,這豈不是官家的機會?」

蕭曜卻皺著眉:「你不懂,那兩人再怎么斗來斗去,都是晉王的兒子,總不會向著朕。」

「所以官家就是要把水攪渾呀,」曾九娘抿嘴一笑,「趁著晉王系內斗,官家正可安插自己的人進去,雖說朝中大半都是無利不起早的鑽營之輩,但忠臣良將也還是有的。」說罷嘆了一聲,「只可惜奴家的祖母故去了,家里要守孝,不然也能幫襯官家一二。」

就在上個月,袞國公府的老夫人去世,此事蕭曜也是知道的。這當口曾家要閉門守孝,蕭曜不能不說是遺憾,不過因著曾九娘的話,他不由地想到了那個人。當初太後要自己娶曾氏女,可不是要拉攏袞國公府,而是顧昭。

可是之前他防著顧昭坐大,生怕又重蹈了晉王的覆轍,並不曾對顧昭有太多看重,如今看來,是他想差了。

顧昭又不是蕭家人,即便勢力再大,也只是權臣,而不能做賊子。皇後說的沒錯,趁著晉王系內斗的機會扶持帝黨,這才是最好的方法。

如此一來,皇帝便愈發放任朝中的亂局。連謝小蠻這個不常進宮的人都聽說了,晉王的兩個兒子不合,人人說起來,好像已經到了一見面就要亮刀子的地步。

這是怎么回事?!她頓時著了慌,雖然蕭昀和蕭曈小時候是有一段時間互看不順眼,但那都是老黃歷了。如今蕭昀遠在北方,哪里就跟蕭曈不合了?

她素來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深覺不能旁觀此事,果斷在蘭院門口堵到了下衙的蕭曈。

蕭曈一身緋色官袍,襯得那張冠玉似的面龐愈發俊秀。他和蕭昀本是很有幾分相似的,可是謝小蠻此時看來,蕭昀冷冽外露,蕭曈溫潤內斂,竟有了朝兩個方向發展的趨勢。

他們,已經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相似了。

蕭曈俯身將胖貓兒抱起來:「你是個大忙人,怎么今日有空來看我?」

謝小蠻忍不住翻白眼,到底誰是大忙人,十次來晉王府,有九次你都不在。她也不磨嘰,示意蕭曈把自己放在桌子上,從掛在脖子上的小布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條放在了蕭曈面前。

那紙條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幾個大字——你和阿昀吵架了?灰色的貓爪子在紙條上拍了拍,胖貓兒一抖尾巴,示意蕭曈作答。

吵架了?蕭曈苦笑:「饅頭,你不明白,我們如今……早已不只是吵架的地步了。」

是權勢之爭,是利益之斗,甚至是,生死相搏。

蕭曈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他再一回首,自己和阿昀漸行漸遠,再不是過去那般光景。其實他早就預料到了,從父親生了奪位的野心開始,他就知道終究會有這一天。

「我和阿昀,是一樣的人。」最終蕭曈只是這樣淡淡說著,他沒有回答謝小蠻的問題,覺得可笑,覺得天真,但這世間,也只有這只貓兒問出如此天真可笑的問題時,教他雙眼酸澀。

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人,即便終有一天走到陌路,也不會有任何一人退縮回頭。

就在這一年的年尾,北夷大軍終於節節潰敗,徹底被趕出了大胤朝的國土。

三軍大勝,班師回朝。街面上人山人海,到處都是歡呼著迎接入城將士的人群。皇帝在行宮前設封將台,山呼萬歲之後,當場封顧昭為越國公。這不是最讓人驚詫的,而是早就身具郡王爵位的蕭昀,隨之被欽封為齊王。一品親王之位,與其父晉王同尊。

當時正與謝小蠻打雙陸的程宗輔聽說了此事,幽幽一嘆:「圖窮匕見。」

正如他預料的那樣,小皇帝極為信重新鮮出爐的齊王,甚至連顧昭都要退後一射之地。晉王縱然知道這是皇帝要分化己方勢力的手段,但他如今纏綿病榻,哪有心力去管這些,只能看著兩個兒子明爭暗斗。而蕭昀甚至搬出了晉王府,住進了皇帝御賜給他的新王府里。

時至今日,謝小蠻也明白,他們是真的不合了。她記憶中的傲嬌熊孩子和蠢萌熊孩子早已長大成人,直至面目全非。

她隨之就病了,白虎越來越衰弱,謝小蠻恢復人身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可是卻時不時生點小病。就在她窩在家里喝苦葯汁子的時候,程家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程宗輔坐在書房里,手里的茶盞砰咚一聲掉在地上摔了粉碎:「你說……」他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又把蕭昀方才的話重復了一遍,「你說你想求娶你師娘的娘家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