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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 趙熙之 1571 字 2023-02-16

縱然紀御醫已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夫,然女皇卻道:「不著急下結論,先讓太醫署會診。此事暫不要與外面講,尤其不能讓吳王知道,宗家那邊倘若問起來,也往好里說。」

紀御醫低頭領命,回說:「臣知道了。」

女皇一直板著臉,幾番欲言又止,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只交代道:「宗相公在病中不宜打擾,不要總讓吳王過來探望,畢竟她也還病著。」

「喏。」紀御醫躬身送她離開後,隨即回到房內,與坐在榻旁的李淳一道:「相公飲完葯該睡了。」

李淳一明白這是逐客令,且也猜到是女皇的意思。她正要站起來,宗亭卻下意識握住了她的手。他狀況明顯又差了下去,額頭滾燙仍在發高燒;因不想表露痛苦,這會兒連眼皮都又重新闔上。李淳一欲抽回手,指頭卻被他握得更緊,她罔顧一旁的紀御醫,俯身低下頭在他耳畔輕聲道:「相公好好休息,我還指望你好起來呢。」

她唇瓣似有似無吻了一下他耳垂,隨後掙開他的手起了身。她走到紀御醫身邊正要詢問,紀御醫卻搶先開口,壓低了聲音與她道:「傷後反復發熱很是危險,相公需靜養,殿下也需靜養,這段時日還是互不打擾的好。」

「知道了。」李淳一勉為其難地應下這請求,回頭看看再次睡過去的宗亭,沉默走出了門。宋珍即刻迎了上來,只看她這模樣,也知宗亭的狀況十分糟糕,遂不問了。

行宮的風愈發大起來,早上還在枝頭苟延殘喘的紅葉,此時全部凋落了。

到了晚上,太醫署幾位御醫悉數趕到了行宮,紀御醫甚至將蒲御醫也一並請了來。蒲御醫乃國醫聖手,同時也是紀御醫的老師,講話一向很有分量,如今他雖已不再理太醫署的事務,但凡有什么疑難雜症,諸人都還是會首先想到他。

病室內多點了幾盞燈,西面的小屋里也是燈火通明。幾位御醫會診完沉默地在屋里坐著,其中紀御醫開口道:「諸位可有什么見解?」其中一位胡御醫道:「恰好傷了脊柱,往後的日子恐怕是不好過,說句不吉利的,眼下能不能挨過這關都危險。」

燭火跳了跳,另一位御醫道:「哪怕挨過這一關,將來在朝堂中行走也多有不便,真是可惜哪。此事可告知宗國公了?」

「還不曾,國公只知孫子傷到了。」一年輕御醫回。

「國公倘知事情到這個地步,那還得了?宗家可就是……」

蒲御醫終於發話:「你們都沒法子了?」

一眾後輩紛紛搖頭,蒲御醫說:「那便擬個結論報給陛下吧。」這時內侍上前,准備筆墨容主筆御醫撰寫醫案。紀御醫身為首席,自然責無旁貸,寫完後遞予蒲御醫看,蒲御醫閱畢飲了口茶,示意妥當,便交由其他御醫簽字。

最後那醫案交到內侍手中,頂著夜間寒風送到了女皇案前。會診結論不理想,甚至連蒲御醫都未給出什么解決的辦法,女皇憂心忡忡卻無計可施,只叮囑太醫署務必保住宗亭這條命,至於是否殘廢的消息則能拖就拖,眼下絕不要外泄。

深夜的行宮潮平浪靜,按部就班走向黎明,太陽卻未露臉。

宗亭高燒了徹夜,年邁的蒲御醫守了整晚都沒能讓他退燒,夜幕撤去,屋外卻陰雲沉沉,初冬的雪眼看著要降下來。又過了半個時辰,熬好的湯葯送進來,庶仆衣袍上已是攜了數片雪花,推開窗,竟是好大一場瑞雪。

冬降初雪,對百姓而言是好兆頭,但朝廷里卻似乎沒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太女和政事堂為支度國用計劃差點打起來,度支侍郎夾在中間難做人,最後只得頂著風雪到行宮來告狀,卻恰好撞到女皇頭風發作,碰了滿鼻子灰。

支度國用最終還是發敕到尚書省執行,李乘風基本占了上風,於是乎關隴也沒能撈到半點好處,反而比今年更加吃緊。

度支抄發敕後,金部倉部愈發忙碌起來,尚書省其他衙署也不閑著,吏部終於結束了制科的授官事宜,多數人都得到了安排,而那位擊鞠場上犯了事的舉子,則不再敘用,將來亦不得再參加考試,幾乎算是沉默的處罰了。

至於賀蘭欽,初授官便進入核心權力中心的門下省,也算是開國以來第一例,難免遭遇議論。

像雪花片一樣紛紛而至的,除了對賀蘭欽的議論,還有乍起的流言。宗亭還在行宮養傷,但朝中卻瘋傳「宗相公從此就是個殘疾了」,這話頭也不知是從哪里開始的,最後愈演愈烈變成「宗本家大概要絕後了」。

這傳言從皇城各衙署一路往東,越過灞橋,跨過渭水,攀上驪山,最後傳回了行宮。按說如果外面都是捕風捉影,行宮內的人應該最接近真相了。

但他們也只是知道好幾位御醫坐鎮病室,有數不清的葯送了進去,宗相公卻從未出來露過臉。所以,宗相公應還有口氣在,下不來床也是真的。

至於殘廢不殘廢,諸人心中多少有點數。畢竟早年間一位右威衛將軍被踏斷肋骨沒過幾天就死了,宗相公這樣還沒死就已經十分慶幸,如果殘了則一點都不稀奇。

風雪依舊肆虐,且囂張的時間有點過了頭。驪山白茫茫一片,卻迎來了山下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