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殿下的福,臣很好。」他甚至露出微笑,手抬起來暗中揪了一下她身上王袍。李淳一任他揪,接著俯身道:「賀蘭君精於醫道,不妨讓他給相公看看如何?」
講得倒是冠冕十足,不過——
「比太醫署那群老家伙還厲害嗎?」他抬眸看她,聲音里透著一絲期待:「如果這樣,臣試試也是無妨。」
李淳一遂直起身,同身後賀蘭欽道:「麻煩了。」
賀蘭欽卻說:「診治時不便有旁人在場,煩請安排一處靜室。」
管事趕緊前去安排,宗如萊隨後將宗亭移至靜室內,待賀蘭欽進去後則自覺退了出來。
香爐輕燃,冷清冬日里幽香浮動,溫度漸漸升上來。賀蘭欽顯然不著急診治,因他隔著長案在對面坐下,只問道:「相公眼下境遇令所有人意外,又有哪些人從中得利呢?」
宗亭眸光平靜地看向他:「殿下。」
「殿下為何會從中得利呢?」
「可以名正言順娶我。」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仔細一想卻又十分合他的脾氣。
賀蘭欽好整以暇地問他:「這犧牲值得嗎?」
「值得。」他回得干脆直接,「山東滿意,太女舒心,陛下放心,且幼如也安全了。而我不過是站不起來,這損失不算什么。」既然球場上他向眾人暴露了「吳王即是他的軟肋」,還不如將計就計,讓他們認為他已經毫無用處,便也不會再惦記著用軟肋來威脅敲打他。
以退為進,人生場上總要演幾回。
賀蘭欽袖中的小黑蛇已蠢蠢欲動,隨時准備撲上去嚇人。而宗亭竟是一眼看透他,及時阻止道:「賀蘭君倘想用這個來試我有沒有殘廢就太欠誠意了,我都將心里話和盤托出了,又何必來試探我。」
他滿心了然地接著道:「我知殿下不死心,今日讓賀蘭君前來診治一是想看看有無辦法治愈,二來恐怕也是存了懷疑,想看看我到底是真殘廢還是裝殘廢。那么請你一定要告訴她,太醫署都拍案定下的結論,你也無力質疑。」
「相公拒絕了某的診治,某又為何要對吳王說這樣的話呢?」賀蘭欽不動聲色,想看他到底是哪里來的篤定。
宗亭甚至彎唇微笑,因傷病瘦削的臉上慘白得令人心疼,但眸中神采卻似乎又回來了。他十分篤定地說道:「因為賀蘭君與我,其實是一路人。」
賀蘭欽面上也醞釀起微笑,明知故問:「願聞其詳。」
「有些話說穿了就不好玩了。」宗亭忽然上身前傾,靈敏的鼻子捕捉到一絲氣味,然後倏地坐正看向賀蘭欽:「賀蘭君瞞著殿下的事,不可能比我少,這只是其一。將來的路,我二人會有攜手之時,屆時我自然會放下私人喜惡與偏見,望賀蘭君也是一樣。」
他雖然已放低了身為門閥的姿態,但骨子的傲氣卻一分不減。
賀蘭欽了然起身,但還是留了一瓶葯在案上,溫和淡笑:「多少有些好處,相公珍重。」
「賀蘭君也要盡量長命才好。」宗亭一時間收斂起之前的咬牙切齒,理智地報以禮貌又疏離的微笑。
他無法起身送客,賀蘭欽便獨自出了靜室。天邊斜陽終於跌出視野,藏進了低矮的圍牆後,廡廊下的燈籠點起來,微弱的光投在潔凈地板上,一片橙影。
李淳一已在外面等候了好一陣子,此時目光全投給了朝她走來的賀蘭欽。
宗國公站在一旁,也在等待結果,風卷了他的白須,勾出狼藉,卻也掩了面上一絲不安。
賀蘭欽站定,搖了搖頭。
李淳一隨即側過身,與宗國公道:「請國公盡快安排嗣子過繼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