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都變得非常簡單了。
我搬回了自己家,把所有鄭敖搬進來的東西,全部清出去,寄到他家的地址,我把廚房里那些他喜歡的菜譜全部撕得粉碎,我換了手機號碼,通知了同事和我爸還有李貅,我換了家里的鎖,把種的花都送了出去。
我開始加班,每天工作到十二點,就像我以前一樣,蘇律師說,照這樣下去,我很快就可以拿律師證了。
我換了所有的家具,鄭敖睡過的被子我燒了,是的,我覺得臟。
我從來沒覺得這么臟。
人心太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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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的幾周,他會打電話過來,打到我公司的座機上,我接起來,他說:「小朗,你跟我說句話吧。」
我說:「滾!」
他是鄭敖,受不了這么大的委屈,我知道。
不過是我一直慣著他罷了。
現在我不想慣了。
後來新聞里出現里他的名字,儼然是年少得志,北京這一代的同齡人里,他大概是第一個碰到實權的,李貅也是扔出去磨礪過的,吃的苦頭不少,卻落在他後面。
他向來運氣好。
他從未跟我解釋過那天的事,李家人說道歉無用,他的原則大概是解釋無用,他玩弄人心太厲害,稍微用點手段就顛倒黑白,何必放下姿態來解釋呢。
一個月之後,寧越來找我,跟我道歉。
我覺得好笑。
大概是被逼著來的,還特意穿得很整齊,干干凈凈地來找我,眼里還有點傲氣,說話跟背書一樣:「對不起,我不該讓人對付你,我誤會了。」
當時我正在家里看文件,打開門的時候筆還在手上。
我真的笑了出來。
他被我笑得慌了,瞪了我一眼:「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我問他:「跟鄭敖這樣的人在一起,你不覺得臟嗎?」
寧越表情頓時凶了起來。
愛情中的人都是這樣,寧願別人罵的是自己,也不能聽別人罵自己愛的人。
他說:「我是不一樣的。」
這論調簡直熟悉得讓我想笑。
他還竭力辯解說:「他現在只是喜歡玩,等他玩夠了,就會發現他喜歡的還是我,我不怕,我會一直等他。」
寧家也是不小的家族,雖然他不是繼承人,但也是在優渥和寵愛中長大的,才會有這樣自信,這樣的理直氣壯,他也經得起失望,不會因此而審視自己,不會因此而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說:「祝你心願成真。」
寧越走了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發生什么事。
中秋節,我回家過的,雖然沉默了點,但也好過一個人在家吃月餅。我爸有點小感冒,早早睡了,李貅大概想開解我,我起床去書房拿書看的時候,發現他站在我門口,嚇了一跳。
他大概也覺得不好意思,凶巴巴地說了一句:「怎么還不睡?」然後轉身走開。
我叫住了他。
「李貅。」
「干嘛!」他還是有點凶。
我笑了起來,看著他深藍眼睛,認真地告訴他:「我沒事的。」
「知道了。」他一臉不耐煩地說,然後走掉了。
我想,再不安撫他一下,大概他又會去跟鄭敖打一架了。上次的事,他一直覺得很對不起我,因為是他和鄭敖在那打架,我才會發現的。
他覺得瞞著我會比較好。
我其實很想告訴他,沒關系的,不過是一場暗戀,雖然時間久了點,但總放得下。沒有什么誰欠誰,誰對不起誰,我喜歡鄭敖,鄭敖耍了我,這樣的戲碼在每分鍾里都要在世界角落里上演無數次,鄭敖並沒有對不起我。
他那么聰明,那么優秀,自然是值得最好的。他自己也說了,這個世界那么大,總有沒玩過的。他生來含著金湯匙,智商高出水准線,容貌身材無一不是上上,怎么可能放□段吊死在我這種人身上。世界在他看來不過是一盤棋,車卒馬象,進退都由他操控。
他唯一做錯的,不過是把我也放到了棋盤上而已。
也是我自己自作多情,覺得我是他的朋友,就算沒有喜歡,多少也有年少時的一點情分在。我以為,我們之間,總歸是有點不一樣的。
原來沒有。
當年陪著我爬到屋頂上看月光的那個小男孩,那個曾陪我度過最黑暗的夜晚,和最溫暖的黎明的小男孩,已經死了。死在舊日的那些時光里,死在我緊緊攥著不肯放的那些回憶里,死在鄭家繼承人的優越出身和出色外貌中,現在的這個叫鄭敖的人,是我也不認識的人。
我以前不覺得善良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覺得聰明有什么壞處。
我以為李貅的脾氣壞。
現在才知道最壞的是他,李貅太聰明,所以沒辦法善良,沒辦法同情,他最容易犯的一個毛病,就是不把別人當人看,人對人會有尊重,有友善,但是人對螻蟻呢?
但是鄭敖比李貅危險。李貅至少壞得坦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