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敖最終等到了葉素素。
頭發散亂的,高跟鞋斷了一只後跟的,發著抖的,狼狽的葉素素。
她幾乎是從房車的後座上沖了下來,提著裙子跑上了台階。即使是性格跳脫的她,這樣的狼狽也不常見,還好這時候已經接近酒宴的時間,人都在包廂里,門口沒有多少人。即使是這樣,也有人在側目。
葉素素抓住了鄭敖的西裝前襟。
「許朗……」她又急又怕,聲音發著抖,央求地看著鄭敖:「許朗被人抓走了。」
鄭敖的臉色沉了下來。
「誰抓的?」他扶住了葉素素:「在哪抓的,多久了?」
鄭偃看見鄭敖的臉色,已經帶著幾個保鏢走了過來。
葉素素的眼妝已經花了,畢竟是未成年的小女孩子,再加上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已經完全失了方寸:「在我家外面,警衛說他們打許朗,直接打頭,我這才知道不是你抓了……他們把許朗拖上車走了。」
鄭敖穩穩地扶著她手腕,本來是她最討厭的浮華浪子,這時候卻也展現出了讓人安心的擔當。他目光冷凝如鐵,看著卻讓人漸漸冷靜下來。
「什么車,有車牌嗎?朝哪個方向走的?」
葉素素只會搖頭。
「他們沒看清,他們以為許朗是別人家的,是開玩笑,就沒注意……」
她語無倫次,鄭敖卻聽得清她話里的意思。
京中,也有過紈絝子弟互相斗氣,把對方蒙了頭揍一頓的事,因為都是在這一片天,圈子就那么大,彼此長輩抬頭不見低頭見,不可能真的下狠手,打殘都是了不得的事。當初李貅那么氣,也不過是把葉家的人敲掉了牙而已。家族間彼此鉗制,不會真的動殺念。
但是許朗不同。
他只是一個被收養的孤兒,何況他父親也不是真正有實權的人,在外面看來,他和鄭家的鄭偃之類並沒有什么區別。要是鄭敖和別人打架,別人下手陰了鄭偃,也不過算個下馬威而已。就算再加上他和鄭敖的那一層關系,可如今鄭敖和葉素素訂了婚,許朗就成了個笑話。要不是訂婚的人是葉素素,許朗的失蹤,首要懷疑對象就是葉家。
這京中這么多人,和李家有仇的,和鄭家有仇的,看不慣鄭敖的……隨便一個人出手,挨著骨就死,擦著皮就傷,許朗這樣孤零零的一個人,落到誰手里都沒好結局。碰上賀連山那樣的,玩死了都沒音訊。
所以葉素素說,那些門衛以為許朗是別人家的男孩子,是被人拖去打一頓……
鄭敖握緊了拳頭。
他脫下了外套,蓋在了葉素素的肩膀上,這么冷的天,她只穿了一件長裙,也許是氣急了,自己都沒察覺到冷。
「鄭偃,送她進去。」
葉素素被鄭偃帶著往前走,仍然在回頭看,她大概把這事的責任全歸咎在自己身上,畢竟是她幫著許朗逃出去,卻又沒保護好他。
鄭敖站在門口,拿出手機來,撥通了關映的電話。
雨下得更大了,天空如墨般,整個城市似乎忽然進入了夜晚,風刮得噴泉里的水柱都斜了,長安街上的樹的輪廓被風刮得隱隱綽綽,台階上也掛進了雨,他的頭發被刮亂了,抽打著額頭,眼神鋒利得像劍。
電話被接通了。
「先生,」管家仍然是一副摸不清情況的語氣,今天鄭敖訂婚,他開心得很:「老太太在修剪蘭花。」
「讓她接電話。」
自從關家倒台後,關映就喜歡上了這種花,鮮艷到詭異的花瓣,奇特的花型,在暗室里開著,絢爛,凋落,腐爛。她已經老去的臉襯著鮮艷嬌嫩的花瓣,有一種隱晦的殘忍。
關映不緊不慢地接過了電話。
「訂婚宴開始了嗎?」她仿佛一個得體的長輩:「好好招待葉家的長輩……」
「把許朗交出來。」鄭敖冷冷地說。
關映笑了。
「許朗不是在家里嗎?」她語氣緩慢地問,剪子剪掉一朵已經開始枯萎的花:「難道他逃出去了?」
鄭敖冷笑了一聲。
「你動許朗一根頭發,我就殺一個關家的人。」他有著她親手教成的手段:「從你弟弟開始好了,二審死緩,你抓緊時間去探個監吧。」
「只怕你以後碰不到關家的人了,」她比鄭敖多活的那些年,都轉換成了無比的耐心,一點點謀劃,一步步設局,只是為了今天。
鄭敖已經可以確定許朗在關映手里了。
「你把許朗交給我,我會幫你營救關家人,能救多少救多少,」鄭敖的聲音放軟了:「奶奶。」
都說以權服人,其實威逼後面是要跟著利誘的,單純的威脅也許並不足以動搖人心,但是如果他給了你兩條路,一條看起來荊棘密布,一條是雨過天晴,恩威並施,看起來就不一樣了。這是最常見也最有效的手段。
關映笑了。
「你呀,總是這么滑頭,」她的語氣仿佛仍然是當初那個寵溺鄭敖的奶奶,手上「咔擦」一聲,一枝開得正盛的花穗被從中剪斷,她不緊不慢地說:「可惜奶奶最近覺得,權力這種東西,還是把握在自己手里比較好。」
鄭敖握緊了拳頭。
「你想要什么?」
「交出你手上所有的權力,」關映聲音:「聽說英國有所學校不錯,我送你去讀書,假期也不用回國,好好在那呆著就好了。」
一旁的保鏢心驚膽戰地看著鄭敖一拳砸在了大理石的柱子上。
他側著臉,眼神陰沉,聲音卻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