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面具(2 / 2)

如人飲冰 謙少 1953 字 2023-02-16

「不過區區一個許朗而已,就想讓我交出所有的權力,你太不了解我了。」他仿佛真的絲毫不在乎:「到時候自有關淮給他陪葬,也算值了。」

就算他交出權力關映真的會把許朗送回來,他也不能賭這一把——沒了權力傍身,自己和許朗都是砧板上的肉,以關映現在的心態,很難相信她會送他們去英國過自己的日子。他是聰明的玩家,不會在一開始就交出所有的籌碼。

「我剛剛說了,你是碰不到關家人的。」關映的耐心好得出奇:「抱緊葉家吧,別被別人生吞活剝了,這場戲還長得很,咱們慢慢看。」

「只怕你活不到戲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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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偃已經送完葉素素回來了,看見他打完了電話,拿著大衣要給他披上。

他推開了。

如果說葉素素不怕冷是因為嚇得失了魂,那他現在,就是因為心口的殺氣太重。

「去查一下。」他敏銳察覺到了關映態度的從容——她從容得有點不對勁,鄭敖的祖父去世得早,但她對他感情很深,順帶著守了鄭家這么多年。無論如何,她是絕對不會讓鄭家的基業落到外人手里的。所以她只是恨鄭敖,卻從沒有動用手里的力量和鄭敖魚死網破地斗一次,因為這是鄭家的東西,在北京這片危機四伏的地方,家族內部絕不能內耗。

但是這次她□□的意圖太堅決了。

她年紀大了,□□過去,最多十年,又得還到鄭敖手里,以她的心性,不會做這樣的無用功。

幾個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鄭偃問了出來:「查什么?」

鄭敖抿緊了唇。

在自己出身的問題上,他對關映和鄭野狐都有意見。然而,他更責怪的是鄭野狐,撇去父親關系不談,在他看來,被算計只能算是自己蠢。

如果現在是他被算計了,還是故技重施的話……

「查孩子。」他語氣平靜,周圍的人卻都覺察到了話里的殺氣:「五歲以下,截止到今年年初,孩子,懷孕的,都算上。圍繞我周圍查,查我上過的女人。順便監視關映的人。」

鄭偃暗自心驚。

無論如何,牽扯到繼承人,都是翻天覆地的大問題。關映的手段其實非常厲害,說句對她不甚尊敬的話,不管是不是因為性別因素,她的有些手段確實陰毒了點。不過她一直被這鄭家兩父子掣肘,就是因為這兩父子都占了身份的便宜——他們和關映站到對立面的時候,都是鄭家唯一的繼承人。

而現在情況變了,只怕會有一場惡斗。

好在那個孩子年紀應該還很小,一個老人帶著個小奶娃,應該也搞不出什么大風浪來,鄭偃一面自我安慰著,一面偷眼看了看站在台階邊上的鄭敖。

天已經烏透了,暴雨如注,像無數冰珠子一樣地砸在台階上,四濺開來,他穿的襯衫濺上了水珠,額前頭發被吹得很亂,精致的五官配著沾濕的頭發,竟然多出一股冷冽的野性來。

「先生,」鄭偃硬著頭皮勸了句:「訂婚宴已經開席了,我們進去吧……」

鄭敖收回了目光。

他把額上的頭發全部往後捋了過去,他的手指修長,插在頭發里,似乎很適合戴上一枚戒指。

鄭偃這才發現他沒有戴訂婚戒指。

他來不及仔細再看,鄭敖已經轉了身,大踏步朝酒店里走了過去。

大廳里燈光明亮,他本來就高,走得又快,倒像是這些保鏢在追著他跑,鄭偃跟在他後面,總覺得他的背影像是要去打一場漫長的戰役。

很快他就知道那場戰役是什么了。

包廂里坐滿了人。

說是包廂,其實是一個小型的大廳,前面還有舞台,葉家的人向來自詡清高,訂婚宴也按他們的意志布置得很雅致,婚宴幾十桌,其實鄭家的親戚三分之一都不到。

訂婚典禮的主婚人正在上面說一些風趣的話,酒店的主人也親自來作陪,台上擠著不少葉家人,葉家長輩多,葉素素的父親葉東溟是個風度翩翩的中年人,所有人都是喜氣融融的,連葉素素也收拾好了,頭發挽好了,大概補了妝,葉嵐子正攬著她肩膀,似乎在和她說話,葉素素卻從鄭敖進來時就伸長脖子,眼也不眨地跟著他。

這個春天鄭敖經歷了太多事,似乎被迅速催熟,長成了他父親的樣子。但他其實挺瘦,又高,身形修長,葉家的人都在打量這位新姑爺,但他徑直朝那個小舞台走了過去。

主婚人是個詼諧的長輩,看見他來了,笑著打趣:「咱們的新姑爺來了……」

但鄭敖就這樣徑直走了過去,舞台上的話筒放在麥架上,他抓過了麥架,這對他的身高來說有點太低了,於是他微微彎下了背,低著頭湊近了麥架。

他的眼睛垂著,睫毛似乎還帶著雨水,他的頭發從額側滑下來,他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人盡皆知的事實。

他說:「抱歉,各位,今天的訂婚典禮要取消了!」

那瞬間似乎整個世界都停滯了一秒。

然後他抬起頭來。

「不過訂婚宴你們還是可以吃的,」他笑著,似乎還有心情來開個玩笑:「所以大家都把紅包交上來吧。」

一片嘩然。

滿室的竊竊私語和面面相覷中,葉家人難看得能擠出墨汁來的臉色中,他仍然站在那里,帶著笑,鄭偃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是他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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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敖曾經不理解他的父親,他曾經恨他的從容,如果他真的像外人說的那么聰明,為什么連自己的兒子都只能頂著侄子的名號出現,為什么鄭家的餐桌上氣氛會那么奇怪。他卻仍然笑著,胡作非為,招搖過市,仿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能夠難倒他。如果他真的還有余力去笑,為什么不去改變這一切。

後來鄭敖才知道,原來笑並不代表著開心,聰明也不代表一定會贏。

就像他現在正在進行的這場豪賭,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他卻在周圍人的面面相覷中笑得慵懶,好像這不過是他興之所至的一個小玩笑。

因為這世上最牢固的面具,其實不是冷漠,而是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