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二哥失聯(2 / 2)

百年家書 瘋丟子 2210 字 2023-02-19

「只不顧明日的報紙都已經排好了,要插隊可難啊,給你擠出來還不如你看看公告處有沒有可以你們可以聯系上的,與他們商量一下能不能先讓你們瞪,他們的推遲一下明日再排。」

黎嘉駿聞言立馬望向大哥,考驗人脈的時候到了。

大哥心里也沒底,接了電話聽熊津澤報了那些已經排好但貌似不是很急的版面合作者,聽了一會兒後,表情輕松下來,答道:「勞煩稍等一刻鍾,我詢問一下。」

熊津澤痛快答應,大哥便掛了電話開始撥,第一個電話三言兩語就說通了,對方同意借轉讓版面,甚至不要任何報償,電話那頭只聽一個模糊的聲音在說:「這世道,誰沒個難處,這點小事都要報償,還敢自稱中國人么?我這就給報社打電話,您稍後與他們說要登什么。」

大哥聽著聽著表情就柔和起來,道謝後,稍微等了一會兒再給熊津澤打電話,他果然已經收到了消息,大概商議了一下內容,聽他保證了明天就能登報尋人後,今日能做的事便告一段落了。

但誰也沒有松口氣。

當所有能做的事情做完後,空落落的感覺下,反而是更加惶惶的心情,可此時再怎么樣,能做的都做了,兄妹倆表情都不輕松,沉默的洗漱回房。

黎嘉駿知道今晚自己是鐵定睡不著的,她翻騰了許久,還是爬起來,點了燈在書桌邊寫信。

外面的江邊有隱約的燈光,她往身上抹了點花露水,打開窗戶,清冽的夜風吹進來,混了點夏末殘留的蟬鳴和蛙叫。

她展開信紙,剛寫下秦小娘三個字,就有點發怔。

寫不下手。

她有很多的話要說,可說來說去不過那么一個意思,她有預感,可能她又要出發了。這一次,前面沒有他。

這是一封得罪人的信。

在秦梓徽的很多信中,他都有一個意思,他覺得即使國土大半淪喪,作為大西南陪都的重慶也不會淪陷,他覺得她涉險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接下來該輪到他一心一意去保家衛國了,她的夢想,會由他來達成。

「過去孑然一身,不懼生死,亦深感人若浮萍,舉目四望而不知歸處,常欣羨戰友同僚戰時舍生忘死、閑時笑談妻兒之態。如今求得嘉駿,亦曾舉夜難眠,恐今後心有掛念、陣前畏縮,常無故羞愧難堪,深覺無顏面對嘉駿。及至師長提議,不若稍作設想,若此時敵寇臨城,所思所愛皆在身後,敵寇凶殘亦無可退路,吾當如何?至此方覺冷汗浹背,怒發沖冠,恨不能以一當十,以血肉築牆。即使戰死沙場,吾嘉駿奇女子也,必會振作奮進,繼續未竟事業。至此,心內大暢,恨不能身背雙翼飛出校園,與汝一一傾訴……」

他都這么說了,這時候她冷不丁回一句,不好意思現在看來我好像躲不到你身後老娘還要出去,他會不會腫著臉蛋殺過來?

不敢想,可還是得打預防針,否則她就是不要這個男票了。

這么想著,她下筆倒也順暢了一點,她不大耐煩斟酌字句,只能盡量綳著點,不顯得語言太出格。

「近日事多,心力交瘁。昨日日寇炸沉難民回撤之船,今日驚聞我二兄亦有登船之可能,只覺天崩地裂,難以言表,二兄於我如師如友,親情勝似一母同胞,自國難以來相扶相持,其間坎坷艱辛難以贅述。我第一次殺人是為了二兄,第一次投書是為了二兄,第一次拿起相機上戰場亦是受了二兄的影響,其他種種已無法言道。二兄亦曾盡心待我,教授日語,助我求學,在關外與我相依為命,獨擔罵名護我周全,及至他親負台兒庄尋我,牽絆已難用深淺表述。如今二兄身陷囹圄,生死不明,我雖精神尚可,卻全因事有可為。若二三日渺無音信,則家中必要有人親赴宜昌追究細節,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若真命隕川江,則其後如何,不敢設想。」

一大弟水珠掉在了紙上。

黎嘉駿頓了頓,她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手抖得握不住筆,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深吸一口氣,等心情平復一點了,才再次提筆。

「今家中皆婦孺老幼,大兄積年沉痾,醫葯難離,將養多年,勉強行動無礙而已;青壯如陳學曦無家無室,畢竟不是血緣至親,沒有為二兄赴險之責;況他們公司事務纏身,養家之責甚重,難以暫離片刻。大嫂等其余親人則勿須多言,歷數之下,此時若要有人出面,非我黎嘉駿莫屬……」

理由寫完,她總算松了口氣,緊接著卻又犯愁,接下來就要給某只順毛了,她最不會的就是寬解其他人,而且無論怎們寬解,秦某人肯定會炸,真是怎么說都覺得在點引線,怎一個愁字了得!

她想了又想,半天才下筆,寫了個「你」字,剛想寫下一個字,就聽到外面忽然嗡的一下,緊接著,一個仿佛來自地獄的聲音撕裂了黑夜。

嗚!

防空警報響起來了。

它從極遠極遠的地方響起,一聲接著一聲,像一道道閃電,一下一下的劈到面前,它是那么刺耳,聽得人頭痛欲裂,以至於周圍那些腳踏在木質地板上的雜亂的聲音都成了催命一樣的伴奏。

她聽到大哥在吼:「嘉駿!嘉駿!」

還有小孩子的哭聲,像磚兒的,像幼祺的。

敞開的窗戶外,騷動也在傳來,很多噼里啪啦的聲音,伴隨著尖叫和哭鬧轟然響起。

黎嘉駿站起來,此時她還沒有看到轟炸的樣子,也沒有聽到轟炸的聲音,她只是站起來,怔怔地望著一片漆黑的窗外,剛才堪堪止住的眼淚此時洶涌而出,噼里啪啦的落在桌上和信紙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就哭了,流淚的時候還遠遠沒到,她更多的感受到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這一天終於來了」她心里默默的呢喃著這一句話,一遍又一遍,直到一種近乎於心曠神怡的暢通感如電流般躥過全身,她不由自主的張開雙手,微微仰頭深深地呼吸,在深淵般回響著各種苦難和恐懼的聲音中,像是在迎接什么,亦或是享受什么。

遠處呼喚她的聲音越來越近,卻也越來越遠。

她重新坐下來,拿起筆,抹掉那個你字,快速地寫了一句話,最後一句話:「轟炸開始了,我的家人,交給你了。」

門被猛的踢開,大哥氣急敗壞的沖進來,一把拉起她往外扯,嘴里怒吼:「你在想什么!你想死嗎?!」

黎嘉駿猝不及防之下,筆掉落在地上,她急忙把一張鎮紙壓在信上,隨後被連拖帶拽的拉了出去,跌跌撞撞的。

大哥緊緊抓住她,似乎還想最後傾瀉一下怒火,他回頭,剛張嘴,忽然愣住。

他的妹妹三兒,紅著眼眶,正在笑。

解脫一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