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替生輪（十）

誰也沒有想到馮家興在發現自己只是一個魂體的時候，居然沒有露出任何驚訝和害怕的表情。而是臉上淡淡的,沒有怯懦也沒有憤怒。他只是看著一旁自己的身體,以及站在身體邊那個跟自己現在一樣有著淡淡綠色光暈的少年,有些發愣。他總覺得這個鬼魂很熟悉也很親切。讓自己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

魂魄顯現出來的外在形態跟肉身是一樣的。所以此時馮家興的「模樣」跟前世的錢管家沒有絲毫關系。但趙小四兒還是顯得有些激動。畢竟這是他真正面對馮家興。之前擠掉馮家興的魂魄,他完全不是自主狀態下做出來的。「我……我……我叫趙小四。」

張志凡有扶額的沖動。你倆不是來相親啊大哥！你是要跟他交代事情！最不濟你可以告訴他上輩子欠你的,然後你借用他身體在他家受了幾天爭吵之苦也行啊。居然來了一句自我介紹。

馮家興愣愣地看著趙小四兒：「我叫馮家興。是你把我從身體里擠掉的嗎？」

趙小四兒點頭：「嗯。我不知道為什么就到你身上了。白大仙和大花說我是替生鬼，就是找替身活下去的鬼魂。不過我不懂這些,我死了這幾十年,一直都沒有離開那個地方。」

馮家興的魂體皺了下眉頭：「那現在的意思是？」

趙小四兒似乎想湊近馮家興，可是又不太敢。只是他心里不再是對錢管家的愛恨不明,只是對這個少年家庭不美滿的惋惜。「我替你活了這幾天，覺得你很幸福。你有爸爸媽媽疼著。雖然他們一直都表現的忽略你,可是他們都有為你的將來做准備的。你不知道吧。你家的新房子,是你的名字。你媽媽偷偷給你攢了兩萬多塊，就是為了給你做生意。她其實不是每天去打麻將，而是跟朋友合伙做了個小生意。你爸的工資雖然有一半都交給你奶奶，可是你奶奶還是給你留著的。他們互相不喜歡對方，但卻都很愛你。」說完之後，趙小四兒長出了一口氣，似乎這段話說出來，要用他很大的力氣。不過一聽這些詞兒，就是有大花協助起稿的。

馮家興看著趙小四兒，好一會兒，才勾起一抹冷笑：「他們真的很愛我。用我最討厭的方式而已。你告訴我這些，然後呢？」

趙小四兒似乎沒想過馮家興會是這樣無所謂的態度，而且還說這些是最討厭的方式。他想起晚飯時馮媽媽對自己關愛的樣子，他生氣了。「你討厭又怎么樣？你至少還有人疼有人理，有人為你的將來走打算。我呢？你上輩子也說過會照顧我，可是你還不是親手送去了那個禽獸的宅子！我死了幾十年，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不要恨你。我還會在給你找借口，覺得你一定是因為少爺的命令身不由己。可我現在覺得，你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喜歡！」

馮家興被這一連串的質問給弄懵了。即便他現在是魂體，可是過了地府一遭，上輩子的事早就已經被絞碎成了奈河中的一地血色河水，他不記得。可卻確實低感覺到了魂體帶給自己的震動和悲哀。似乎是……對不起他呢。馮家興往前走了幾步，其實說起來應該是飄動，湊到趙小四兒面前，伸出手想要撫一下他的頭頂。只可惜魂魄和鬼魂都是沒有實體的，他們無法觸碰到對方。當自己手的形態陷入趙小四兒頭影里的時候。他震了一下，心里生出無限的悲哀。不自覺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趙小四兒冷冷地看著馮家興。如果他有身體，他一定會哭。可惜他沒有。即便是苦也不會有眼淚。「雖然你爸爸媽媽已經決定去離婚了。可是你還是要好好照顧他們。」

馮家興把手收了回來。「你可以代替我活著。也許你比我適合做他們的兒子。」

這時候一直在一旁的大花不樂意了。「你以為你說了他就能留下來了嘛？你上輩子害他還不夠，這輩子連他的鬼魂都不放過？他是替生鬼，可以代替你活下去。但你的壽祿未完，就不能去輪回投胎。這樣一來，小四就會造下惡孽。等你的肉身死後他會下地獄，受你壽祿百倍年華的折磨。你到底是有多恨他！」

馮家興這下慌了。「我。我沒有想害他。我不知道這些。我就是覺得，他比我適合做人。」

白傲冷冷地出聲：「他的確比你適合做人。因為他知道惜福，不那么懂怨恨。就算成了應該為惡的替生鬼，也沒有想過要害你這個前世的仇人。你能感覺到對他有愧，那就不要讓他的心思白費。你身為一個男人，怎么能連照顧父母頂門立戶的責任感都沒有。你以為你每天跟一群不學好的小混混稱兄論弟就能讓人高看一眼了？你以為你躲著父母爭吵，漠視他們和你奶奶之間的斗爭就真的可以做到不偏不向，然後自怨自憐，為自己的不努力而找借口？這個世界上有得是人比你更慘，但人活著，不是比慘，而是看怎么好好活著！就像有些人他想活，天命卻不給他這個機會！你捫心自問你用過心嗎？在你欺負趙順心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她以後會怎么樣？也許她會有一輩子的陰影，看到男人就會害怕，然後孤獨終老。而你呢？不過是一轉眼就拋在腦後了。繼續去找另一個你不順眼的女生去調戲。等將來你也沒想過你要是作奸犯科進了監獄，你的父母和你奶奶會不會為你傷心欲絕擔心而不得安枕。你在想你自己受到的不公之前，你有沒有想過去解決他們的矛盾？」

馮家興被白傲的話問得徹底啞口無言。他一直覺得自己活得太辛苦。世界上沒有比自己更加不幸的人。每次看到有父母帶著孩子在身邊走過，一家人開開心心的樣子他都會心里氣恨。為什么自己家三天兩頭就要大吵大鬧。為什么明明那么疼自己的奶奶，總是背著自己和爸那么惡劣地對待媽媽。他一直把這些當做是所有人對自己的虧欠。這個小孩兒說得沒錯，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化解父母和奶奶之間的矛盾，也么有試圖去親近過身邊的任何人。從來都沒有過。「你……你們是什么人？」

最終馮家興也沒能知道白傲和張志凡是什么人。在將他的魂魄歸於身體之後，白傲犧牲了一些功德，將他魂魄離體之後的事進行了選擇性的屏蔽。他會記得找小四跟他說的話，和找小四替他活著的這幾天發生的事，卻不會記得那到這些話是誰說的，那幾天不是他自己過的。他還會記得自己也可以在「受害人」和「旁觀者」之上去緩解家庭的矛盾，但不會知道那些質問來自什么人的口中。總之當他第二天醒來之後，除了淡淡的頭疼，並沒有其他後遺症。看到母親那么關愛自己的目光時那種震驚和動容，他已經忘記了不該記住的一切。

而趙小四兒也在老黑老白的親自帶領下，去了往生路。大花還非常不舍地追問了好久老黑老白趙小四兒會投胎到什么地方。在被金昌拉走之後，還撓了金昌好幾下。總之是沒能打聽出趙小四兒投胎的地方。不過按照老黑老白說的，這事兒他們當鬼差的也不知道。而且虛羅界那么多，也不一定就像馮家興那樣重新回到自己原來的時空當中。當然也不能說完全就不能回到這里。

張志凡長出了一口氣。第一次看到靈魂對換的感覺沒有那么恐怖。這讓張志凡的膽量小小的增加了一些。

馮家的事張志凡還是有些八卦心思在的。大花也要為趙小四兒看看馮家興的後續做得如何。兩天之後大花帶回來消息。馮國棟和高葉還是離婚了。而馮國棟回了母親的家住，高葉跟馮家興住在一起。而房子原本是馮家興的名字，馮家興也不打算上高中，所以他不要馮國棟的撫養費。還說以後他賺錢了，每個月給奶奶贍養費。

這對以前那個性格叛逆的被害妄想的馮家興來說，這么處理已經算是很不錯了。畢竟趙小四兒和白傲也就是說了那么一大套，能有這樣的結果，足以證明這個人其實本質不壞。

考試很快就到來了。張志凡和白傲一如既往地答題迅速。但這一次的語文考試內容《家》，卻讓兩個人感慨頗深。當然，他們不會在考試的卷子上寫家庭倫理劇的劇情。但對家人互相關愛之類的詞句，還是深受判卷老師好評的。以至於，時隔一年之後，他們倆的語文卷子，再一次出現了滿分。

考完試，所有人都放松了下來。

成績下來還要幾天。這天幾個禿小子和李梅華一起去附近的小公園玩。雖然大冬天的沒有花草可以觀賞，不過公園有滑梯單杠什么的，對他們還是有吸引力的。還有李二蛋他爸給弄了幾把塑料的玩具槍，做得還挺像。公園正好是他們當做「戰場」的好地方。

張志凡和白傲不顧眾人的嘲諷搭伴去廁所，偏巧就在假山後面發現了馮家興和趙順心的身影。這把倆人都嚇了一跳。還以為馮家興死性不改又要欺負趙順心，張志凡當時就想沖過去，白傲一下子把人拉住了。然後兩個人躲在假山後面偷聽。

「你上不上學為什么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我討厭你嗎？」趙順心看著馮家興，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之前受到的驚嚇已經完全緩過來了。不得不說張志凡那塊檀香木的牌子相當有用。

馮家興非常認真的說：「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是我是因為真的喜歡你才那樣的。之前嚇到你我跟你道歉。但是我不是個沒有責任感的男人。我會為了我們的將來做努力。我希望你能讓我追求你。」

趙順心的臉白了一下，然後瞬間就又紅了。「你，你不要臉！你不要跟我說這些！」

馮家興的臉也是紅的。不過他還是沒放棄自己要說的話。「我知道我學習不行，以前沒做過什么好學生該做的事。不過我會去一個能管得住自己的地方去磨練。我打算畢業之後就去報名參軍。等我回來會有一個穩定的工作。我會嚴格要求自己不再犯渾的。你能不能……等我這幾年？」

趙順心哪里想過這些事。她之前對馮家興的感覺就是個沒事兒就喜歡堵著自己好朋友的壞學生，小混混。可當她第一次聽到馮家興說他其實是因為自己才堵著她們的時候。心里有那么一點兒奇怪的感覺。誰還沒個少女情懷的時候。本來小女生情竇初開的時候，就容易對這種高大英俊又痞痞的男生有好感。不屑和憤怒也只是一種感覺方式而已。學習好的女生喜歡上學習不好的男生，這還真不是什么新鮮事兒。只是趙順心並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她只是覺得，馮家興的話讓自己心慌意亂，沒回答馮家興什么。轉身就跑了。

馮家興也沒有去追。而是呆呆的站在原地攥緊了拳頭。自己要做個負責的男子漢！既然已經親了一下，自己就要負責到底！給自己鼓了勁兒之後。他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留下偷聽的兩個人，四目相對。張志凡幾乎炸毛：「你拉著我干什么！馮家興那個貨死性不改啊！！！等他個屁啊等！」

白傲無語得很。「順心姐都沒生氣，你氣那么大干嘛？你沒看到順心姐臉都紅了。」

張志凡臉黑了。「不可能！順心姐才不會喜歡小痞子！而且馮家興有童年陰影，順心姐要找更好的男人才對！」

白傲捏住媳婦兒的鼻子：「這姻緣不是你說了算的。」

張志凡突然想起姻緣這回事。他立刻拉住白傲的脖領子：「你！快告訴我順心姐的姻緣是不是他？快說啊！」

白傲拍了拍媳婦兒的小臉蛋兒。「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張志凡必須沒有掙扎地親了一口。「說！」

白傲笑嘻嘻地：「我不知道。」

張志凡磨了半天牙，最後踹了白傲的小腿肚子一腳，蹲下來畫圈圈了。

白傲好笑地跟著蹲了下來。「我沒騙你。姻緣這個東西很玄妙，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天注定，而且變數也是有的。咱們現在的修為還不夠。我畢竟這輩子是凡體。現在還沒那么厲害。」

這樣一說張志凡就平衡多了。「那我這個假期可以開始修真了么？我都把聚靈心法全套背下來了。」

白傲點了點頭：「好。等玩幾天，我教你入門。」

作者有話要說：94：替生輪（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