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一寸金03(2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3316 字 2023-02-21

屋子里安靜的只剩下薄若幽剝屍體壽衣的悉率聲,賀成見怪不怪,霍危樓波瀾不驚,福公公卻興致勃勃的蹲在薄若幽身邊看著,「姑娘,你多大了?這手藝是從何處學來的?」

福公公跟著霍危樓,且不似常人那般畏懼霍危樓,足見其地位不低,薄若幽便道:「今年冬日便要十八了,驗屍之術是跟著義父學的,義父是青山縣衙仵作。」

福公公又問:「那你父母怎忍心讓你做這些?」

薄若幽手上動作一頓,低聲道,「家父家母已經過世多年了。」

福公公一時啞口,剩下的話便問不出了,而薄若幽只那一瞬間的停滯,接下來的動作行雲流水,利落干練,很快,屍表露了出來。

屍體雖未見明顯腐爛,可表皮上青紫屍斑滿布,看著仍有些駭人,幾處明顯的外傷分布在右肩和前額處,另有幾處不明顯淤傷,薄若幽粗粗查看一番,拿出木箱中早備好的白醋,速度極快的塗抹在了疑似淤傷處,沒多時,屍體皮下藏著的傷痕便顯露了出來。

死因明顯的屍體查驗起來並不難,薄若幽很快便道:「屍體右肩、右前額有撞擊傷,右手臂、右髖有大小不一的淤傷和擦傷,這些傷,都是死者從邀月閣墜下摔成的,其致命傷在右前額,此處顱骨凹陷碎裂,因離太陽穴極近,幾乎是當場殞命。」

說著薄若幽抬起頭來,「都是生前傷。」

生前傷之意,便是還活著之時造成的,也就是說,鄭文宸是在活著的情況下,被推下邀月閣活活摔死。

「鄭文宴說過,鄭文宸在邀月閣被推下來時不喊不叫,排除鬼魂殺人的可能,凶手是如何讓鄭文宸乖乖走上三樓樓台,又是如何令他不曾掙扎就被推下樓來?」

霍危樓語聲嚴肅,而少了此前的陰沉冰冷,他的聲音倒有幾分低沉悅耳,薄若幽聞言便明白霍危樓之意,又上下細查起來,沒多時,薄若幽將一截卷著棉布的竹簽放入了鄭文宸鼻腔之中,再拿出來時,其上便沾染了少許污物。

薄若幽將其湊在燈邊細看了半晌,語聲一沉:「是曼陀羅。」

霍危樓面色亦微微一變,福公公問,「曼陀羅是何物?」

霍危樓道:「是迷葯,在軍中,亦做麻沸散之用。」

薄若幽再次復驗,這一次,著重驗看了腳跟、腿後,以及腰背等處,「屍體小腿後側有條狀擦傷,腰臀之地亦有橫條狀淤痕,像是被人拖拽過。」

有迷葯,又有拖拽過的痕跡,真相已呼之欲出了。

賀成道:「所以,是有人在邀月閣下了迷葯,二爺被迷暈之後,趁著其他人剛剛趕來,凶手便將其推下了樓,還要裝成老夫人鬼魂的模樣?」

薄若幽點了點頭,「初步看的確是這樣。」

賀成眉頭緊皺,「老夫人死時身邊有第二人,鄭文宸又是被迷葯迷暈之後推下了邀月閣,死者有兩位,那凶手呢?這兩人死法迥異,也看不出其共通之處,是有人先見死不救害死了老夫人,而後另一人利用此事謀害鄭二爺,還是佛堂內那第人,和害死鄭二爺的人,是同一個人?」

若能回答賀成所問,那此案便可告破了,薄若幽猶豫一瞬,「還有一個問題,當日是老夫人頭七,可鄭二爺卻獨自去了邀月閣,他為何去的?凶手能在邀月閣內用迷香,可也得鄭二爺先自己去才好。」

霍危樓掃了薄若幽一眼,「此疑需探看邀月閣。」

薄若幽想了想,又道:「二爺的屍體可要剖驗?致死的緣故雖找到了,可距離事發只有六日,或許能發現什么。」

薄若幽適才剖驗老夫人遺體,一彎腰便是個多時辰,如今她纖細的十指被凍得通紅,說不定還要中屍水之毒,福公公瞧著都不忍心,於是看了霍危樓好幾眼。

終於,霍危樓淡聲道,「時辰已晚,今夜先到此處。」

此案拖延許久,霍危樓才來了半日,兩位死者的死因已清楚了,可謂極有進展,而夜色已深,許多事頗有不便,霍危樓雖在公差上雷厲風行不畏勞苦,卻也因時制宜。

霍危樓說完轉身走向門口,鄭文宴在外面凍的發抖,見狀連忙迎上來。

霍危樓吩咐道,「此刻開始,侯府由綉衣使和知府衙門衙差接管,包括你在內的所有人,都不可在侯府內隨意走動。」

鄭文宴動了動唇,「那今夜驗屍……」

霍危樓道:「明早集齊府內眾人,自會告知你們老夫人和鄭文宸的死因,今夜所有人都暫留府中,住處你來安排,賀知府——」

賀成連忙上前,霍危樓道:「各處入口你安排衙差看守。」

賀成立刻應是,轉身去吩咐衙差,而鄭文宴道:「侯爺放心,您的院子早已備好,賀知府和其他人也都有客院可供休息,至於薄仵作——」

鄭文宴看向薄若幽,眼風卻始終注意著霍危樓,見他神色不變,便明白霍危樓亦要讓薄若幽留下,其他人皆是男子,獨獨薄若幽是女子,鄭文宴遲疑一瞬道,「就讓薄仵作住雲霓邊上的院子,剛好距離侯爺也不遠。」

霍危樓不置可否,鄭文宴急忙召來管家吩咐,很快回到霍危樓跟前,「侯爺,我帶您去歇下。」

福公公一聽,忙道,「薄姑娘,可要與我們同行?」

薄若幽還在檢查屍體,聞言抬眸,正遲疑著,鄭文宴已道,「公公放心,我專門安排了人帶薄仵作回去。」

這話剛落,霍危樓已先行一步走了,福公公露出不滿的神色,對薄若幽不好意思的揮了揮手,抬步跟了上去。

薄若幽搖了搖頭,自不在意這些,仍盯著鄭文宸的屍體發怔,她有些想看看鄭文宸死時穿的衣袍是何種樣子,可既然霍危樓說今日到此為止,她便先壓下了這念頭。

先和賀成告辭,薄若幽跟著帶路的護衛離開了西院。

「薄姑娘,您的院子就在大小姐院子的西北邊,是布置的極好的,此刻飯菜熱水皆已送去,您若有別的吩咐,院子里有侍婢服侍您,您只管開口便是。」

護衛禮數周全,薄若幽道了謝便不再言語。

此刻她獨自一人走在侯府廊道上,因府邸奢華,又燈火通明,倒不覺得多么陰森可怖,而此刻,她才注意到廊道上的燈籠有些不一樣,燈籠上是榴綻百子的紋樣,想來是為了侯府大小姐大婚而准備。

喜事將近,卻出了喪事。

繞過兩處花圃樓台,護衛指著前面一條筆直的回廊道,「薄姑娘,院子就在回廊盡頭,亮著燈的地方便是,您請自便,小人先退下了。」

薄若幽又道謝,等護衛走了,才轉身往前走。

這條回廊筆直,看著很近,薄若幽邊走邊想著鄭文宸之死,廊檐上,燈籠被寒風吹的搖搖晃晃,燈影也是忽明忽暗,忽然,一只手斜刺刺伸出來,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這突如其來的手嚇了薄若幽一跳,薄若幽迅速轉身,入目卻是一張稚氣的臉。

竟是鄭瀟!

鄭瀟一身縞素,猛然出現多少有些駭人,薄若幽深吸口氣定下神來,「小公子?」

霍危樓已經下令府中戒嚴,鄭瀟怎會跑出來?

「姐姐長得好美。」

鄭瀟開口便是這么討好的一句,他抓著薄若幽的手,有些稚氣的繼續道:「姐姐是跟著武安侯一起來的嗎?姐姐是侯爺的夫人嗎?」

這話聽的薄若幽哭笑不得,「我不是,我只是幫衙門做事的……你在這里做什么?天色已晚,你該回去歇著才是。」

鄭瀟吸了吸鼻子,似被凍得很了,見薄若幽未曾甩開她的手,便睜著大大的眸子望著薄若幽,望著望著,忽然「嗚哇」一聲哭了出來,「姐姐姐姐,求你幫幫我們把,我父親沒有害祖母,這府里最壞的人是三叔才對!」

薄若幽眉頭皺起,鄭瀟哭著道:「父親死後,三叔逼我母親交出祖母送入京城的折子,可我和母親根本沒見過什么折子,定是三叔,是三叔知道祖母要讓父親承爵,所以他害了祖母又害了父親……」

交出折子?是請封的折子?

薄若幽只覺鄭瀟之言道出許多鄭文宴刻意隱瞞的內情,待要細問,鄭瀟卻繼續哭求,「母親說,武昭侯身邊從不帶女子,你跟著武昭侯而來,你定是她的夫人,姐姐,求求你和武昭侯說說,我父親不是壞人,他才是被人害死的……」

鄭瀟滿臉眼淚,哭的令人心疼,他似乎執拗的認為,跟著霍危樓的便一定是他的夫人。

薄若幽無奈嘆息,蹲下身來,先照緊要的說:「小公子,我帶你去見武昭侯,把你剛才說的,細細說給侯爺聽,可好?」

鄭瀟不住的點頭,「姐姐,你也要幫我說話啊,你這么好看,武昭侯一定會聽你的話的……」

薄若幽聽的有些難受,正要認真與他解釋,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她憑著直覺抬眸,下一刻,薄若幽如遭雷擊的僵了住。

不遠處的岔道口,霍危樓站在一盞明紅燈籠下,正眸色幽沉的望著她,而從他的神情看,薄若幽肯定他聽到了鄭瀟後面兩句話。

可偏偏她的否定在前面一句。

薄若幽心想,這下完了,她好大的膽子竟敢自認武昭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