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二色蓮15(2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3008 字 2023-02-21

第二日一早,便有綉衣使來霍危樓跟前稟告。

「這兩日之間,吳大人顯得有些焦慮,前來探問過幾次,可王大人卻始終一個人在房內,看佛經,習字,作畫,起居時辰亦十分固定,屬下們送飯食之時,也從不多問一句。適才屬下離開房前之時,王大人正在用早膳,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這兩日見發生了什么。」

霍危樓聽得此言,神色凝重了下來,「把他看的佛經,寫的字,作的畫,都拿過來給本侯看看。」

綉衣使聽令而去,前來候在一旁的林槐也面露擔憂,「下官在刑部這幾年,也遇見過不少重犯,像這一類不顯山露水的,當真是最可怕的,哪怕用上重刑,他卻也好似不怕死一樣,說不開口便不開口,下官看來,王大人只怕就是這種人。」

霍危樓凝眸,「世無完人,但凡為人,總有弱點,只是有些人將其隱藏的很好,不會被輕易發掘罷了。」

這般一說,林槐下意識看了霍危樓一眼,在林槐看來,霍危樓便好似無弱點一樣。

霍危樓敏銳的捕捉到了林槐那一眼,他不以為忤的道:「本侯亦有弱點,林大人想探探嗎?」

林槐嚇得背脊一僵,尷尬的扯出一絲笑意來,「下官不敢。」

很快,王青甫這兩日看的佛經作的字畫都被拿了過來,王青甫出自羌州王氏,而羌州王氏前朝便是文儒世家,頗有美名,到了如今,雖有沒落,可到底還留有風骨,這些,只從王青甫的字畫上便能看出來。

王青甫這兩日習字大都是寫佛偈,他一手草書行雲流水,筆力虯勁,看其字跡,甚至能想象他一襲青衫,站在書案之前揮毫潑墨的寫意風流,而其作畫,也不過是棲霞山雲遮霧繞佛塔凌頂之景,好似他是來此遠游的士子,而非受人懷疑之嫌犯。而他所看的佛經便更是尋常了,一卷《地藏經》,一卷《華嚴經》,皆是從僧眾手中借來,有被常年翻閱的痕跡。

看完這些,若無岳明全的證供,只會讓人覺得王青甫心底無絲毫慌亂,只是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只有如此,他才能有如此心境寫字作畫。

霍危樓放下經文,「將吳瑜召來。」

路柯聽令而去,很快,吳瑜跟在他身後進了禪院之門。

兩天兩夜的囚禁,吳瑜眼下一片青黑,神色憔悴,看樣子也頗多煎熬,進門行禮之後,吳瑜連忙問道:「侯爺,可是有凶手的線索了?」

霍危樓坐在主位上,不答反問,「在你眼底,王青甫是怎樣的人?」

吳瑜一愣,繼而想到了什么,雙眸微睜,「侯爺不會懷疑王兄吧?王兄不可能的,不可能害人的……」

霍危樓唇角噙著一絲冷笑,「你覺得他不可能害人,可他前日受審之時,卻在暗示本侯,你和當年的案子有些關聯,你二人誰所言為真呢?」

吳瑜面色頓時一變,「王兄暗示下官?這不會的,下官和王兄相交多年……」

霍危樓抬手打斷了他的話,「答本侯所問便是。」

吳瑜艱難的吞咽了一下,「王兄其人,淡泊名利,在下官眼底,是有羌州王氏一脈風骨的,若說他為朝官,還不如說他骨子里是個文人,他不爭權奪利,就守著小小一方太常寺,竟也頗為自樂,太常寺與皇室宗親走得近,他卻不喜與他們結交,只求獨善其身,當年下官因舍利子失竊之事官途上受了些挫折,可王兄非但不嫌棄下官位低,還施以援手,此等情誼,下官永記在心,他……當真不是會為了謀求榮華富貴害人之人。」

「誰說他為了榮華富貴害人?」

霍危樓狹眸,「世上之人,皆有七情六欲,有求財者,有求權者,有喜好美色者,他雖淡泊名利,卻不代表他沒有別的喜好,本侯問你,便是想知道,他這些年,最在意何事。」

吳瑜的神情有些古怪,他擰著眉頭想了半晌,眼底竟是茫然一片,「下官……下官想不出來……王兄很從容風雅,公差之上盡心盡力,卻也不是為了爭功,尋常喜好收藏些名家畫作,卻也從不為此鋪張豪奢,多數看緣分,府里雖也有妻妾,可他與她們相處的十分和氣,也瞧不出他是個喜好美色之人。」

吳瑜想到此處,才覺出一絲後怕來,「他……要么的確是個性子寡淡無喜好之人,要么……便是連下官也是瞞著的。」

若是後面一種,那王青甫此人屬實可怕。

霍危樓沉吟片刻,「除了你之外,京城之中,與他交好之人還有誰?」

吳瑜道:「除了下官倒也還有幾人,不過皆是清流文臣,且大都出自寒門。」

「將所有人名寫下來。」

福公公找來紙筆,吳瑜便一氣寫了七八個人的名字,又道:「這些人都是時常在王兄那里小聚雅集,吟詩作畫的,偶爾論論朝政之事,不過並非結黨。」

吳瑜言辭謹慎,霍危樓並不以為意,紙上的名字官位最高者便是吳瑜這禮部侍郎,其他人大都是些寒門出身卻有幾分才名者,他們一伙人湊到一起,還真當不起結黨二字。

林槐看來看去,疑惑道:「和這些人交好,倒也附和他的性子,並且看起來與他交好者也不少,他並非孤僻之人,他若是偷舍利子,是為了什么呢?」

王青甫的一切經歷都再正常不過,可越是如此,便越是令人難以理解,霍危樓凝眸,他一時也未曾想明白,太常寺主要負責宗廟祭祀,若能和皇室宗親走得近,便可得頗多便利,可偏偏王青甫喜歡獨善其身,如此,太常寺便成了個無實權之地,尤其在朝政之上,影響力微乎其微,也因此,霍危樓不覺得會有人與他結黨。

吳瑜又道:「並且,王兄他不信佛的,他也不信道。」

這便更為古怪了。

岳明全連藏在滄州老宅的鑰匙都交代出來,不可能在說謊,那王青甫若偷盜舍利子,所用為何?舍利子如今又在何處?

鳳眸微狹,霍危樓當機立斷道:「把王青甫帶過來。」

雖是看不透王青甫其人,可也該交交手方才能探虛實,路柯領命而去的功夫,霍危樓寒聲道:「若問不出,便先押解回京,回了京城,本侯有的是功夫與他磨。」

綉衣使有自己的死牢,進了那里的人,沒有幾個還能守口如瓶。

一旁聽著的林槐禁不住背脊微涼。

然而這一等,卻等的比適才宣召吳瑜更久了些,就在霍危樓覺出不對勁之時,路柯已滿頭大汗的跑了回來,「侯爺,出事了,王青甫吞金了!」

「吞金?」

霍危樓豁然站起身來,一旁的林槐和福公公也面色大變!

路柯頷首,「是,他隨身帶著的碎金子,皆被他吞了,此刻人還有一口氣,屬下已經派人去請明公子了,也不知救不救的回來——」

霍危樓一聲冷笑,眼底一股風雨欲來之勢,「果真是個不怕死的。」

說著便抬步出門,剛出門,便見薄若幽聽見動靜從廂房走了出來,霍危樓看了她一眼也未說什么,直奔王青甫的院子,薄若幽趕忙跟了上。

路柯邊走邊道:「早間取書畫的時候都沒表現出異常,就這中間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外面的人也沒聽見響動,剛才屬下叫門不應,進門便發覺不對,人臉上一點血色都沒了。」

剛走到院外,便見霍輕泓和明歸瀾被綉衣使簇擁著也到了,明歸瀾顯然已得了稟報,皺眉便問道:「吞了多少?」

路柯略一想,「至少得有幾兩金子。」

明歸瀾眉頭頓時皺緊,「先進去看看。」

一行人進了院子,兩個綉衣使抬著明歸瀾的輪椅進了正門,一入門,便見靠北榻上王青甫一襲青衫躺著,他衣飾齊整,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看著好似睡著了一般,可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到他痛苦擰緊的眉頭和唇角溢出的血色,冷汗順著他慘白的臉頰而下,唯一略有起伏的胸口代表他還活著。

吞金是極其痛苦的死法,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金子沉墜入腹,中毒在其次,多半是磨破臟腑失血而亡,當真是死的痛苦而煎熬,可顯然,王青甫很願意選擇這種表面上看起來體面的死法。

明歸瀾上前問脈探看,又觸了觸其脾胃之地,很快回頭看著霍危樓,「侯爺,救不回來了,這般情況,天黑之前必死無疑。」

霍危樓周身氣勢頓時就是一變。

人還未審,卻先吞了金?

他寒眸眯了眯,只駭的負責在外守衛的綉衣使們各個冷汗盈額,然而他並未發難,他只是冷聲道:「你們先退下。」

明歸瀾看了一眼王青甫,嘆了口氣朝外來,霍輕泓亦跟著往外走,薄若幽雖是聽令退下,卻見霍危樓未動,此刻的王青甫早已痛苦的昏厥過去,卻也不知霍危樓要做什么。

一行人魚貫出了上房,只有霍危樓帶著路柯和綉衣使留在其內。

正房房門被關上,外面眾人神色凝重,薄若幽亦擰緊了眉頭。沉默的等待令人心中煎熬,可很快,一聲屬於王青甫的慘叫,凄厲的從屋內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