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五更轉08(2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3156 字 2023-02-21

吳襄又問:「你兒子在何處做工?」

張婆婆道:「在碼頭上。」

京畿渡口距離此處也不過兩日路程,此言倒還算合理,吳襄不再問,張婆婆帶著張瑜進了卧房,將門一關,阻隔了所有的視線。

吳襄令候煬守在外間,自己帶著所有人去了有炕的廂房,進了門,吳襄便道:「今天晚上驚醒些,這村子頗有些古怪,明日探查清楚了再走。」

一個衙差道:「還要不要去古章村看看?」

吳襄略一沉吟,「去,不僅要去古章村,還要去沁水縣縣衙問問,看看當年之事到底是哪般,那古章村倘若真的死絕了,此番又怎會還有人用那祭河神之法。」

大雨還在噼里啪啦的下,吳襄又道:「待會兒你們幾個歇在此處,小薄不能一個人住那屋子,我和帶個人跟著老周歇在那邊才穩妥。」

此等境況,自然也顧不得那許多,眾人應了,薄若幽瞧著外面聲勢頗大的夜雨秀眉微皺,「尋常這般祭祀,不會只祭祀一次兩次,且還是那個問題,那死掉的嬰孩是剛出生沒多久便死去的,距離如今,也不過幾日光景,嬰孩雖死了,可產婦應當還未恢復。」

吳襄一定神,「這個張婆婆知道古章村的事,提起古章村的長工,也是從上一輩那里聽說的,這些雖都是些流傳,可或許有人知道的十分清楚,且這家看著可能有女主人,可張婆婆卻說兒媳婦在兩年前便病逝了,因此她這里便十分古怪,說不定,產婦便是她兒媳婦,為了掩藏殺嬰之事,她將她兒媳婦藏起來了,或許,就藏在這村中別處。那長工還說古章村許多人家都死過孩子,明日此事也要去走訪走訪。」

「即便古章村的事與這個村子無關,我看這周圍的山里,還不止這樣一個小村子,他們距離古章村近,又都是些山民,只怕也會信奉這些神怪之說,若這個村子未曾尋到可疑之人,周邊亦要找尋找尋。」說至此,吳襄有些頭疼的道:「與這些山民打交道的案子最是難測,他們要么極其怕你,要么便十分憎惡你,還有的太過愚昧,說許久都說不清。」

其他衙差紛紛露出附和模樣,薄若幽忙道:「這村子里人不多,明日每一家每一戶都去問問好了,這張婆婆……不知是不是真的隱瞞著什么。」

此刻夜色已經黑沉一片,可身處此地,案子又未得線索,眾人都了無睡意,吳襄一邊說著這案子,又講此前幾樁與山民打交道的案子,困苦笑話皆有之,薄若幽一並聽來,便覺京兆府衙看著光鮮,可底下辦差的也實在辛苦。

漸漸地夜色已深,張婆婆和張瑜本沒了動靜,可子時前後,也不知怎么,張婆婆和張瑜的屋子里忽然生出一陣驚呼之聲,吳襄神色微變,忙從廂房快步走出,薄若幽緊跟其後,一並朝著後面內室而去,吳襄也不避諱,一把將門推了開。

他手上勁大,那門栓早已陳舊,竟然被他一把推斷,門栓咣當落地,門亦應聲而開,吳襄急道:「出了何事?」

屋內婆孫兩個一愣,轉頭朝外一看,面色皆是微變,而吳襄也極快的垂了眸。

屋內並無任何危險,而是房頂漏了雨,張婆婆大抵起身著急,身上只穿了一件內單,她小腿以下露在外面,雖是老人家,卻也到底失禮,吳襄忙令身後其他人別跟來了。

張婆婆又去找袍子披上,可就在這期間,薄若幽卻眼利的看清了張婆婆的小腿,也終於明白張婆婆為何瘸腿了。

她小腿本是枯瘦,可就在右腿膝蓋往下的皮肉上,卻綴滿了大大小小的肉瘤,這使得那腿看起來又可怖又畸形,薄若幽瞬間便覺手臂上寒毛直豎,而小腿腿肚往下到腳踝的部分,卻是血管暴漲凸起,好似蠕蟲一般攀附在她枯薄的皮肉之下。

薄若幽看的心驚無比,只覺得此種畸狀似曾相識,卻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還未想明白,張婆婆已經穿好了衣裳,這時薄若幽才看到屋內地上一灘雨水,而抬眸去看房頂,便見房頂上有杯盞大的豁口,雨水正滴滴答答落進來。

「這間屋子怎漏雨這般嚴重?婆婆回你的屋子睡吧,我今夜就在外面廂房歇一歇便可。」薄若幽站在門口道。

吳襄此刻看進去,先不好意思,「對不住,我聽著動靜,還當是出了什么事端,進來得急了些,門栓壞了。」

張婆婆面色有些難看,吳襄便勸道:「明日雨停了,我們幫你修房子,你們婆孫先去隔壁歇著吧,反正此處也不好住人了。」

張婆婆猶豫了片刻,又看了這屋子一圈,似乎見無任何不妥之狀,而後才點了點頭,「既是如此,那我們婆孫兩也不推脫了,這房子實在有些老舊了,過一陣子便要漏雨,早前房頂也是修補過的。」

張婆婆尋了個腳盆過來在底下接著,而後便帶著孫兒去了自己的屋子。

吳襄和薄若幽對視一眼,吳襄適才雖然只是一瞥,但是也看到了一些,他和薄若幽退到正廳,輕聲問:「那腿是怎么回事?」

薄若幽適才並未收回目光,幾瞬功夫看了個全,她撫了撫手背減輕那寒栗之感,「是病,我應當在哪本醫書之上看到過,只是有些忘記了。」

吳襄蹙眉,「人老了腿腳出毛病很是尋常,可這樣的我卻未曾見過。」

見薄若幽露苦思冥想之狀,他安撫:「沒事,和案子無關,不必苦想。」

薄若幽卻覺得想不透此處心底有些發堵,幼年學醫之時,也不過學過簡單葯理,看過的醫書雖不少,可後來做了仵作,便也只學和仵作相關的鑒別創傷死因之術,因此這會兒,腦袋當真有些空茫之感。

回了廂房,等到了下半夜,眾人才有了些困意,炕頭靠牆的地方被讓出來,薄若幽身上搭了個薄被,就這般靠著牆睡了,其他人橫七豎八躺在炕上地下,這般將就了半夜,第二日清晨,第一聲雞鳴響起來之時,薄若幽瞬間便醒了。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轉醒,這時,外頭的雨勢終於減小,淅淅瀝瀝雨絲飄著,山間更是起了霧氣,正門口傳來「吱呀」兩聲,吳襄出門去看,卻見張婆婆提著一個包袱走了出去,他還未出聲,張婆婆人已經消失在了屋門之外。

吳襄忙令一個衙差跟了上去。

薄若幽見張婆婆離開,便去找張瑜,等找到他之時,便見他在房檐之後喂雞。

這宅子後面有有一處雜亂的畜舍,放了許多柴火草料,還有十多只雞養在其中,張瑜端著個小簸箕,里面放著碎糙米,正一把一把的將糙米灑進雞舍之中去,下了雨,畜舍旁盡是泥濘,又多有刺鼻的雞糞臭味,薄若幽卻也不嫌,她提著裙擺走上去,張瑜看到她先是有些戒備,可看她一臉親善,又想到昨日吃了她的豆糕,很快神色緩和下來。

薄若幽笑道:「婆婆不在家時,就是你來喂雞嗎?」

張瑜點頭,薄若幽又道:「你身上的衣袍很好看,是誰為你縫的?」

「是……母……母親和婆婆……」

薄若幽眼神動了動,「你母親——」

「我母親兩年前過世的。」張瑜很快的說了一句,而後抱著小簸箕便從後門走了進去。

薄若幽見他跑的這般利落,還這般答話,只覺是有人教過她一般,她眨了眨眼,也從後門跟了進去,張婆婆的房門緊閉,是張瑜跑進去關上的,薄若幽便去了漏雨的正房。

吳襄幾個守在前,聽到動靜也跟了過來,薄若幽進了屋子,將能看得見的櫃門打開看了一眼,卻再也不見昨日見過的女子衣裳,連那玉釵都不見了蹤影。她和吳襄一時不好仔細搜查,等退至廂房之後,跟著張婆婆的衙差也回來了。

「捕頭,她去了村東頭的一戶人家,那里有個獨臂老頭出來迎接的她。」

吳襄看了眼外面,見雨更小了些便道:「我帶幾個人去外面走訪一圈,看看這村子到底有無古怪,小薄你在這里待著,我很快回來。」

薄若幽應聲,吳襄帶著人便離了院子。

京城之中,霍危樓得知薄若幽徹夜未歸,皺著眉問福公公:「什么案子需要在城外留宿的?」

福公公道:「還是那殺嬰的案子,說是查訪到了一個村子,那村子里信奉古怪神教,吳襄懷疑是有人因為信奉這些東西,用嬰兒去做祭品,所以帶著人去了,只怕是想著到了村子里需要驗屍,這便讓幽幽一道同去。」

霍危樓一時眉頭緊皺,「那村子多遠?昨夜竟不能趕回來?昨夜又下了雨。」

薄若幽前次生死一線便是在大雨之夜,因此此番格外讓他著緊,福公公道:「說是二十里地遠,可昨夜未曾趕回,只怕是被什么絆住了,不過府衙的人說吳襄帶了不少人,應當不會出事。」

霍危樓摩挲著指上的黑玉扳指,瞳底暗沉一片,「二十里地不可能趕不回來,只怕當真是找到了什么重要線索,那村子叫什么?」

福公公道:「古……古章,對,就是古章村,名字還有些奇怪。」

霍危樓靠在椅背上的背脊忽而慢慢挺直了,「這個村子,我似在哪本陳年公文上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