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六花飛01(2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3468 字 2023-02-21

霍危樓掀簾看了外面一眼,「到了。」

說著當先走下馬車,薄若幽深吸口氣亦跟了下去,一眼看到一處氣象森然的樓舍,牌匾上金漆寫著「豐樂樓」三字,里面燈火通明,人影煌煌,三層高的樓宇飛檐斗拱,又有廊橋欄桿,明暗相通,一看便是處一擲千金之地。

霍危樓帶著她走了進去,他似是熟稔,一路上了三樓小閣,又叫了膳食,皆是京城本地常有的菜色,不多時珍饈上桌,皆是精巧色香,飯至一半,他起身開窗,涼風竄入,薄若幽看去卻眼底一亮,此地樓宇高闊,極適遠眺,此刻站在窗欄邊上,能一眼看盡小半個京城,尤其能將整個東市收入眼底。

夜里的東市燈火如晝,燦如星河,薄若幽屏住聲息,只似一瞬之間看盡了萬家燈火,有種恍然不真切之感,霍危樓站在她身側緩聲道:「這京城不過股掌之大,莫說京城,便是整個大周,你想去看何處,我自會攜你去看。」

……

林昭離開衙門,兀自乘了馬車回林府,路上想到薄若幽面上諸般作難,不由得頻頻嘆氣,只覺自己還是太過唐突,想來又覺萬般憐惜她,幼年不得已離開京城,如今連本該親厚的他也這般排拒,他們本該是世交兄妹的關系啊。

神思百轉之時,馬車卻停了下來,他一愕,不可能這般快便到家啊。

「公子,碰上薄公子和薄家大小姐了。」

侍從在外通稟,林昭面露意外,他掀開簾絡一看,果然,一輛馬車停在街角,馬車外面正站著薄宜嫻兄妹,他唇角微彎,「你們怎在此處?」

薄逸軒上前來,揶揄的示意薄宜嫻,「還不是妹妹,說是這兩日天氣乍暖還寒的,給你做了一件輕薄的斗篷來,說定要親手送給你。」

林昭便下了馬車,此處距離林府只有兩條街,他們是專門等在此處的。

薄宜嫻手中果然拿著個包袱,上前遞過來,「昭哥哥是剛從宮里出來嗎?」

林昭正接過包袱,聞言手上動作一滯,而後看向他們兄妹,他眼底有些遲疑之色,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薄宜嫻便道:「怎么了?」

林昭本是想問薄若幽,可想了想還是並未問出口,搖了搖頭說了實話,「沒有,我剛才去了一趟京兆尹衙門。」

薄逸軒問:「去衙門做什么?有何差事不成?」

林昭笑道:「沒什么事,去看了個朋友。」

京兆尹衙門內也頗多年輕小吏,薄逸軒聞言不甚在意,薄宜嫻卻立刻提起了心思,「昭哥哥去看誰?我們可認得?」

林昭還是道:「你們不認得,一個舊友罷了。」說著看了眼手上的包袱,「這些事不必你來做,林府有足夠的綉娘,這些東西我亦未缺過,此番多謝你了。」

薄宜嫻心思去了別處,笑的便有些牽強,「昭哥哥不穿也沒關系的,是我的心意。」

林昭又道謝,將包袱交給侍從,問他們,「可要去府上坐坐?反正也不遠了。」

薄逸軒看向薄宜嫻,薄宜嫻卻婉拒了,薄逸軒道:「那我們先回去了,這斗篷你還是穿吧,妹妹為你熬了好幾個晚上呢,手上還被針扎了,她自小可是金尊玉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你可不能白白費了她的心思。」

林昭本是多有謝意,可聽到最後兩句話,心底卻想起了薄若幽,薄宜嫻做女紅便能得如此憐惜,可薄若幽自小父母雙亡,而後做了仵作,又該是何等辛勞。

他笑意淡了些,「好,我自會穿的。」

待薄宜嫻兄妹上了馬車走遠,林昭亦站在原地未動,他兀自沉思了片刻,更打定了主意明日登門拜訪薄若幽父女。

……

霍危樓將薄若幽送到家門口,又看著她進了門方才離開,薄若幽站在門內,聽著車馬聲遠去,又兀自出了會神才往正廳去,這夜她睡得十分安穩,第二日晨間醒來,想到昨日下午去衙門並無事,便不曾去衙門應卯,然而午時未至,院門被敲響了。

薄若幽正在正廳陪程蘊之下棋,聽見響動第一念便是武昭侯府來人了,然而周良去開門半晌未回,他們父女正猶疑之時,便看到幾個人繞過影壁進了中庭。

「蘊之!竟然真的是你!你既回了京城,為何不回薄氏?」

走在前的是個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此人身量高挺,華服加身,略有發福,面上雖是笑意朗然,一雙冒著精光的眸子卻給人不適之感。

他一言落定,薄若幽還未回神,程蘊之先拄著拐杖站了起來,這時,此人又一眼看向薄若幽,「天啊,這便是幽幽吧,一晃眼都這么大了,當真和月棠生的一模一樣,幽幽,你是不是不認得大伯了?」

來人一臉心疼模樣的朝著薄若幽走來,薄若幽驚呆了,還未反應過來,程蘊之上前一步將她擋在了身後,他片刻前的閑適消失的無影無蹤,有些佝僂的背脊挺直了,一副戒備模樣,看著眼前之人,他語聲微涼,「原來是景謙——」

默了默,他又問:「敢問,你們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薄景謙,正是如今的薄氏家主薄若幽的大伯,跟著他來的,還有一身華服又鑲金戴玉的薄氏大夫人胡氏,跟在最後面的,便是淺施粉黛的薄宜嫻。

薄宜嫻扶著胡氏的手,母女二人都在打量這院子,胡氏眉眼間露著鄙薄之色,薄宜嫻神色不顯,可顯然周身上下都透著優越之感,在二人身後,還跟著七八個侍婢仆從,適才周良想攔住他們,正是被這些仆從擋了開。

薄景謙聽著程蘊之不冷不淡的話,面上笑意更深,「蘊之,你既然回來了,又去見了林槐,自然便能想到,我們和林家交好,是早晚都要知道的。」

「是林槐告訴你的?」程蘊之問,而後又搖頭,「不可能,林槐不至於如此嘴碎,是你們自己查到此處的吧。」

他言語間有些嘲弄,而後嘆了口氣,「罷了,早晚要一見,既然來了,便請上座吧。」

程蘊之和薄景謙分坐了上首二位,胡氏和薄宜嫻坐在右側,薄若幽站在程蘊之身邊,等周良上了茶,程蘊之冷淡的道:「幽幽,禮不可廢,喚人。」

薄若幽上前福身,「大伯,大伯母,堂姐。」

她神色如常,乍看之下,只覺得她頗為溫婉嬌柔,可若看的深了,方才能瞧出他們忽然到訪,並未在她心底引出任何波瀾。

薄宜嫻便在一直打量薄若幽,此刻她站起身來,從手腕上褪下一個鐲子來,「二妹妹,沒想到是你,若早知道是你,我們便早早相認了,這是我最喜愛的鐲子,且送與你做見面禮了。」

薄若幽轉眸看向程蘊之,程蘊之笑了下,「收下吧,也沒有收不起的。」

薄若幽收了,道謝,又站在程蘊之椅臂邊。

薄景謙察覺出他們父女的冷淡來,輕咳了一聲道:「你們去了林家,小輩們走動的時候聽說了一對父女登門做客,我們便猜到了,而後的確令人打聽了一番,一想到是你們回來了,我們便立刻登門來看看是不是你們,沒想到是真的。」

薄景謙嘆了口氣,「一恍然過去十二年了,時間不饒人,你我都老了,幽幽當年走的時候還病著,如今倒是出落的和月棠一般了。」說著他轉頭看了看,「芳澤呢?」

「她過世了。」提起妻子,程蘊之更沒好臉色,「這次只有我和幽幽回來。」

薄景謙點了點頭,「節哀順變。」話雖如此,卻也不問如何過世的,反倒是說:「你們回來多日,也不回家,蘊之你和景行情同兄弟,幽幽又是薄家人,咱們便都是自己人,為何不一回來就回薄府呢?」

打量了一圈院子,薄景謙又道:「你們住在此處,雖說夠住了,可到底簡陋的很,不如直接搬回薄家吧,你照看幽幽多年,也該我們給你養老。」

程蘊之無聲的笑了起來,「景謙,你何必如此言辭呢?我是個直性子,無需你如此言語,你這些話,我亦聽不進,你便直說吧,今日來是為何?」

薄景謙面露尷尬之色,「蘊之,我是真心實意的,你……哎,你怎還是這般性子。」他又去看薄若幽,「罷了,你若是不願意隨我們回府,那就讓幽幽隨我們回去吧,薄家的女兒,沒道理住在外面,這若是傳出去,外面該如何議論我們?」

程蘊之冷笑一聲,「好冠冕堂皇的話啊,若真的這般顧念幽幽,為何從前的十年不去顧念?此事說這些話,只叫人聽的頗為齒冷。」

見程蘊之一而再再而三不給好聲氣,薄景謙也皺了眉頭,「蘊之,我們當年不是沒派過人去青州,是去了,卻被你趕走了,我們看你那般模樣,便知你不待見京城派去的人,這才未曾打擾,何況將幽幽交給你,我們也是放心的。」

「哦?所以你們就對外說幽幽以後再也不會回京了,還把原本定給她的親事,按到了自己的女兒身上?」

程蘊之毫不留情,而此言也好似踩到了薄景謙痛腳一般,立刻引的他眼底生怒,「蘊之!你可不要亂說,當年的婚事,定的是薄家女兒,可不是小侄女——」

見他如此顛倒黑白,程蘊之本已散了的怒氣又冒了出來,他冷笑一聲,「景謙,你也是寒窗苦讀多年在朝為官之人,說話怎可如此不講道理?幽幽的父母雖然過世了,可林槐還沒死,要不要把他叫來好好對峙?」

這話堵的薄景謙一噎,可他很快嘲弄笑道:「我就說你們怎么回來了,所以,你們是為了這門親事回來的?」他看了一眼薄若幽,「聽說小侄女如今在衙門做仵作?」

他搖了搖頭,嘆然道:「蘊之啊,當年我們把幽幽交給你是放心的,可你竟然讓她一個小姑娘去做了仵作,你真是辜負了我們的信任,她可是薄氏之女,而仵作為賤役,你這不是白白糟踐了她……而她行此道,莫說林氏,便是尋常的書香門第都不可能納她做兒媳,蘊之,你這也怪不了別人,何況你們一走多年杳無音訊,這婚事哪里還能做數?」

程蘊之萬萬沒想到薄景謙如今已經如此不要臉了,他深吸口氣才將那怒火壓了下去,他知道薄景謙最在意什么,於是道:「說我們回來是為了婚事,倒也不是如此,不僅這般,我還告訴你,這門婚事本該是幽幽的,可我們如今不稀罕要了,你們願意要便拿去。」

「只是當年這門婚事不是定給你家女兒的,卻是明明白白的事,以後便是誰問,我都要如此作答,另外我也勸你,不要用此等嘴臉來我門上說鬧,否則,你們編纂出來的什么天命良緣,只怕要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

薄景謙沒想到程蘊之一丁點面子都不給他留,正要做怒之時,程宅的院門卻又被敲響了,周良連忙跑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