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十樣花22(2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3260 字 2023-02-21

霍危樓如何不知她心思,想到昨夜去城外庄子上馮欽言行,他越發肯定此人城府極深,「只憑他當日能親自來侯府,告訴我們俢死之術,此人心智便非常人可及,當初他但凡有半分懼意,也會想法子讓我們另尋他人,可他卻自己登門了。」

不光薄若幽一陣惡寒,便是路柯和寧驍都聽得色變,孫釗和吳襄面面相覷一眼,他們與忠義伯打過交道,從前覺得他人仙風道骨,淡泊名利,如今卻覺出後怕來。

孫釗嘆了口氣,「雖說此番未在庄子上尋到直接線索,可只要繼續查,也不是沒有希望。」

霍危樓道:「今夜會遷走郡主和馮鈺的遺體下葬,忠義伯受了傷,會留在城內養傷,兩日之後,請相國寺的高僧為她們做超度法事,太後和陛下都不曾給忠義伯治罪,可也覺得他執念太深有悖倫常,不令他繼續修道。」

謀害了那么多孩子,不修道便能算懲罰?

薄若幽驟然覺出馮欽的高明之處,知道官府有可能重查明歸瀾的案子,便先推個復合條件的替死鬼,若真的替了罪,他便永遠的高枕無憂,若未替成,也不一定查到他身上,便是查到了,或許尋不到地宮,即便找到地宮,那也不過是一個因為用情太深的無傷大雅的錯。

有了這個幌子,再抹去鐵證,他便永遠不會是凶手。

窗外天色暗了下來,屋內亦昏黑了幾分,薄若幽此刻心境便如同這天光一般晦暗難明。

「還是要找當年的穩婆,元頡遠在西北,消息還未傳回,若能證實岳明全在鎮西軍中升遷也和馮欽有關,那至少能證明他幫過的兩個人恰好都和法門寺佛寶丟失的案子有關,陛下非昏聵之人,自然明白其中多有玄機。」

霍危樓這話是吩咐眾人,目光卻落在薄若幽身上,「忠義伯如今知道我們疑他,不過他自以為處置妥當,萬事大吉,自會有失去防備之時。」

言畢他看向路柯,「時辰已晚,先去將帶回來的金銀之物篩查完,孫釗帶著衙門的人回去歇下吧。」

話音剛落,侍從在外道:「侯爺,明院正和明公子到了。」

當年第一案的受害者便是明歸瀾,而昨夜綉衣使入忠義伯別庄,今日又驚動了太後,過了這般久,世家間多半也有了些許流傳,明家父子聞訊而來,並不奇怪。

霍危樓令侍從請他們父子入內,二人一路行來,只見侯府衙差和綉衣使們皆一身疲憊,便知昨夜果真有大動作,待到了正廳,又見孫釗、吳襄皆在,不由眸露希冀。

行禮落座,霍危樓如實相告,待聽聞並未拿住凶手之時,明歸瀾父子二人都有些失望。

明仲懷嘆了口氣,「下官早該想到不會這般容易,可當真是馮欽嗎?」

霍危樓自然不會細說,卻也不會否認,「如今還找不到關鍵證據。」

明仲懷何等洞明,而霍危樓素來一言九鼎,他如此作答,幾乎便是定了馮欽之罪,他眼底微震,緩了片刻才接受了這個答案,而後便陷入了某種回憶里,「竟會是他,此前歸瀾幫侯爺和縣主在城外置宅,我聽他所言,說是城中親近世家所為,我還頗不信,卻沒想到果真是多有來往之人。」

霍危樓聞言心底微動,「歸瀾說過,你們早年間和伯府有些來往,那你可知道當年安陽郡主產後血崩之事?當年郡主的葬禮你也去了吧?馮欽看著可有異狀?」

明仲懷不知霍危樓為何問起安陽郡主,可如今知道馮欽便是害了兒子一輩子的凶手,他自然盡心回憶,而他自小習醫,對和病疾有關之事,尤其記憶深刻,「此事我知曉,安陽郡主生下如今的二公子之時,懷的十分辛苦,生產之時頗為艱難,當時的確血崩過一次,當時還驚動了宮里,太後派了太醫去救命,當時據說已經救回來了,可太醫離開之後,郡主還是未曾堅持住,後來葬禮下官自然去了。」

明仲懷眯了迷眸子,他是醫者,說起病人惜亡,本該心懷悲憫,可想到馮欽之惡,卻又覺得這或許是馮欽的報應,「他們夫妻那時候素有恩愛美名,安陽郡主產後過世,馮欽頗為悲痛,人好似失魂了一般,不僅對新生幼子不聞不問,便是染了時疫的長子,也只讓下人照看,正是因此,馮家大公子因照料不當病逝了。」

「大公子病逝的時候,安陽郡主頭七都還未過,自然對馮欽又是一重打擊,他將長子草草安葬,一蹶不振,整整三個月閉門謝客,三個月之後,便變了個人似的一心求道了。」

說至此,明仲懷看了明歸瀾一眼,瞳底仍有不甘,「說起當年兩府之間有走動,亦是因為安陽郡主懷大公子之時,也因體弱頗為艱難,當時還是我父親為郡主精心調養,這才讓郡主順利誕下了那孩子,那孩子生辰頗為吉利,小小年紀便聰明機靈,京中頗有美名,卻不想過剛易折,慧極必傷,是個早夭的命格。」

明仲懷忍不住去看明歸瀾的腿,「彼時馮欽對家父頗為感激,明家雖非侯爵,卻也是世代醫家,兩家走動也不算攀附,後來馮欽一心求道的前兩年,與周圍世家都少了往來,這才與我們家走動少了些,可我沒想到,他竟會將主意打到歸瀾身上。」

想到薄家小公子也為其所害,明仲懷看向薄若幽的眼神也帶著幾分憫然,可薄若幽和霍危樓這些了解案情前後緣故的人卻覺得有些古怪。

世人皆以為馮欽一心求道是在妻子和長子暴亡之後,可種種跡象表明,他極有可能在此之前,便動了心思,而他扶持王青甫的行徑,更不是為復生安陽做打算。

薄若幽仔細分辨著馮欽當年在安陽和馮鈺亡故之後的轉變是真是假,可忽然,她神色異樣的看向明仲懷,「明院正適才說,馮家大公子的生辰十分吉利?」

明仲懷點頭,「馮家大公子與侯爺同歲,當時生產不放心,請了我父親去府上坐鎮,因此我父親知道大公子生辰,他的生辰在那年乃是個極其少見的三陽之數,據說有此生辰之人,天生便要比旁人多些福澤——」

明仲懷話沒說完薄若幽的表情就變了,「三陽之數?」

她不等明仲懷點頭便看向霍危樓,霍危樓亦立刻板直了背脊,「當真不曾記錯?是三陽之數?」

明仲懷此刻不僅點頭應是,更苦嘆道:「我不會記錯,因為歸瀾當年的生辰八字也是這般說法,可哪有什么多余的福澤,不過都是術士之言罷了。」

薄若幽攏在袖中的手指緊緊地絞在了一起,又是三陽之數,此等生辰雖然罕見,可京城百姓數十萬,每一年同一日出生的嬰孩也不算少數,而此案凶手行凶,更是全都挑選壽數吉利者,明歸瀾是如此,薄蘭舟是如此,其他遇害的幾個孩子,除了文瑾也都是如此。

然而薄若幽還是第一次知道,馮欽的長子馮鈺,竟也是這生辰,她語聲驟然艱澀了幾分,「適才院正說,馮家長子乃是染了時疫,下人照料不當才病亡的?」

「不錯,那年有災荒,到了冬天許多災民徘徊在城外,這便生了瘟疫,那些瘟疫形同傷寒,卻極難治愈,伯府有下人出城探家不小心染上帶了回來,伯府其他大人無礙,卻給大公子染了上,前後病了一月都治不好。」

「發燒,喉痛,食水不進,咳嗽會咳出血來,頗為折磨,當時有太醫入府診病,其他人忙著郡主的喪事,也有些人怕自己被染上,自然疏於照看,本該一發熱就請太醫的,可那下人疏忽了,後來那孩子高熱不止,咳得血跡染紅了衣裳,最終斷了氣。」

霍危樓明白薄若幽為何有此問,而他心底亦有無數疑問冒了出來,「當時馮鈺病亡,可有人親眼所見?」

「就是兩個負責照看孩子的,一個奶娘,一個侍婢,馮欽當時怒意勃然,未押送官府便將此二人直接杖斃了,其中那個年輕的並非家奴,而是外頭采買未簽死契的,為此那家里人找來,還差點鬧去官府,後來被壓了下來,具體情形府里都沒幾個人知道,下官也不知,這些也是後來斷續聽說的。」

霍危樓鳳眸一沉,「你可見過那孩子的遺體?」

「沒有。」明仲懷道:「郡主的頭七都未過,不可能再給小孩子辦葬禮,就在小院內做了法事,而後便葬在了郡主的新墳旁。」

那二奴被杖斃,而這件事過去了十多年,若此時再去府中找老人查問,只怕問不出什么,可馮鈺的死聽起來蹊蹺,於是霍危樓和薄若幽心底都冒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測,他們看向窗外,夜幕已沉沉落下,此時的城外別庄里,一定已經在准備移走安陽和馮鈺的遺體了。

薄若幽不斷計算猜測為真的可能性,越想心底越是發寒,而這時,霍危樓已當機立斷站了起來,「這孩子或許不是病死的。」

他轉眸看向薄若幽,「現在出發攔阻還來得及,若人下葬,便再不可能開館掘墳了。」

薄若幽再不忍信,亦因霍危樓的決斷定了心思,「好,我要先取驗屍的箱子。」

霍危樓自吩咐侍從去取,又命路柯立刻帶著他的手令往城外別庄攔住移屍之人,這片刻的變故明仲懷和明歸瀾都未反應過來,孫釗則是大驚,「侯爺是懷疑馮鈺是被害死?可……可他是馮欽親子,還有,咱們眼下無憑無據,可能驗得?」

霍危樓瞳色一寒,「他是伯府公子,便驗不得,可他若是本案被害之人,那便驗得!」

天塌下來也有霍危樓頂著,眾人自隨他之意,很快,霍危樓幾人披著斗篷出了門,行至府門,車馬齊備,霍危樓陪著薄若幽上了馬車,在呼嘯的凜冬寒風中,如離弦之箭一般的往城門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