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天為誰春1(2 / 2)

錦瑟答道:「我自然知道。你安心吧,我不會再與這個人有什么瓜葛。況且,後日我就要啟程離開,也絕不會與這個人再有什么交集。」

聽她提及離開,蘇黎眸中閃過一絲黯然,緩緩抵住她的額頭:「閉嘴。」

兩個人隔得這樣近,錦瑟連他的每一根眼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於是她靜靜數了一會兒,待發現自己沒法數得清才放棄,伸出手來,又一次極其難得的觸碰了他。

溫熱的掌心貼著他的臉,對上他微微驚異的眼神,錦瑟輕笑起來:「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會在那依山中等你,等你安然無恙的來找我。」

蘇黎眸色緩緩沉淀下來,反手握住了她:「我答應你。」

錦瑟離開的那日,幾乎所有該來不該來的人都出現在了送她的行列中,包括蘇然和綾羅,郡守夫婦和池蔚一家,以及所有郡守府中的家丁下人。

而這些人中,絕大部分根本不知道她將何去何從。

這實在是有些可笑,而且從一開始錦瑟就只打算自己悄悄走,因此看見這么多人送自己時,她也並沒有作什么話別的行事,只是騎在馬上與蘇黎並肩而行,頭也不回的往城門口的方向行去。

綾羅靜靜看著她的背影,神情平靜,眼眸之中,卻依稀有東西翻涌。

錦瑟自然看不見,若還能看見什么,那便是蘇黎冷凝的臉了。

錦瑟不愛看他這幅模樣,想著臨走前能作弄他一下也好,便揚起鞭子欲往蘇黎的馬身上抽去,卻沒想到剛剛揚起手便被他制住。

「你再胡鬧,我可不放你走了。」他臉色又難看起來。

錦瑟哧哧笑了兩聲,唯有作罷。

沒想到城門口竟然也有等著送她的人。

錦瑟脊背僵直的坐在馬背上,看著獨立於城門外的那老頭--前日,他終於告訴了錦瑟他的名,原來他根本不姓那,讓錦瑟一直喚他「那老頭」也不過是逗著她玩耍,而他的名,原來是梅月恆。

梅,也是錦瑟母親的姓氏。

蘇黎見到梅月恆,便停步下馬,回頭看見錦瑟仍然坐在馬背上,便道:「還不下馬?」

錦瑟又頓了頓,這才慢騰騰的從馬背上翻了下來。

「梅先生是來送我的么?」不待那兩人開口,錦瑟當先便開口問道,捏在手中的馬鞭懶洋洋的揮著,鞭擊著地上稀疏的野草。

梅月恆微微挑起了白色的眉毛,泰然自若的笑道:「這是自然。聽蘇黎說你要回那依山,你我之間如此有緣,我怎么能不來相送呢?」

「緣?」錦瑟唇角彎彎的笑起來,「所謂的緣都是騙人的。什么血緣,孽緣,情緣之類的,哪個不是人蓄意制造的?所以呢,誰若是相信什么緣分,那可真是傻子!」

「你一個讀了那么多佛經的人,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怕佛祖怪罪你?」蘇黎聽著她這時候還有心思胡言亂語,禁不住又氣又好笑,又對梅月恆道:「恩師莫與她計較。」

「這丫頭是什么性子我焉能不曉得?」梅月恆撫了撫長須,笑道,「好啦,保重的話其他人應該也說了不少了,老頭子我就不重復了,快些上路吧。」

「多謝了。」錦瑟朝他吐了吐舌頭,立刻便轉身翻上了馬背。

蘇黎臉色便愈發陰沉起來:「就這么迫不及待了?」

錦瑟拉著馬韁,低頭看著他,輕輕笑起來:「嗯,迫不及待了。」

眼見著他臉色沉得可以滴出水來,她才又補充了一句,道:「迫不及待,想趕緊到一年半以後。」

蘇黎陰沉的面色一僵,隨後方極其不情願的勾了勾唇角:「路上當心些。」隨後又對隨在錦瑟馬後的賀英等人道:「好生護著姑娘,不得出一點差池!」

「是!」賀英等人齊聲應答,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錦瑟的馬已經飛快的沖了出去。

蘇黎好不容易舒展開的眉頭便又皺了起來,一直到那五匹馬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才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

「一年半而已。」梅月恆莫測一笑,「這都等不及?」

「一年半而已……」蘇黎淡淡重復了一句,不作其他回答。

城樓之上,高高的 望台,一襲青衫孑然迎風而立。

不過,永別而已。

錦瑟回到那依山後的日子,平靜得仿佛一潭死水。賀英等人只是肩負了保護她的職責,永遠只會遠遠站在她身後,而她身邊,卻再沒有旁人陪伴的身影。

蘇黎偶爾派人送過來的一兩封信會驚破一絲平靜,但卻都只似小石子投入深潭,不過片刻,死水便仍舊是死水。

進入宣德八年,蘇黎的信便斷了。

錦瑟大約猜得到他因何事而忙碌起來,但山中與外界消息根本不通,外間發生什么,她從來都無從知曉。又因京城離此地甚遠,即便偶爾賀英等人中會有人下山,也幾乎收不到來自京城的任何消息。

後來,錦瑟才明白,原來有些事,果然是沒消息便是好消息。

宣德八年,初夏時節,前年已遭受過一次洪澇之災的江、汰二州再度為暴雨所襲,洪水泛濫,大批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一時之間,天下怨聲載道,皆言青越數年來天災連連,皆因執政之人不得道,是以上天頻頻降宰,以示懲罰。

那依山中,錦瑟等人再得到蘇黎的消息時,已經是宣德八年盛夏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