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至於殺那么多人。」
「可我確實殺了。」他的語氣平靜得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她眼中浮起薄怒:「這件事完全是你一手造成,明日六界都會知道這個消息,天族的太子廣胤屠殺妖兵形似入魔,你以為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么?」
他神色平淡地望著她:「那又如何?」
曦和伸手去握他的脈搏,廣胤卻手一揚,「啪」地將她拍開。
曦和怔在原地。
廣胤的手頓了頓,神色有一瞬極細微的波動,卻很快掩去,看向帳外如血的殘陽,眉眼微垂:「抱歉。」
曦和半晌沒出聲。
二人就這樣沉默著。
直到廣胤有些忍不住了,想要開口,曦和才站起來:「你今日確實累了,我不該再打攪你。」她抬步轉身,步履稍快,「你好好休息,有事遣下人來找我。」
廣胤望著她的背影,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目光微黯,眼睜睜地看著她用那只沒受傷的手掀了簾帳,快步走了出去。
曦和回去的時候遇見廣瀾,三軍祭禮已然結束,他穿著一身帶血的鎧甲,正要去廣胤帳中,見曦和匆匆走出來,連忙迎上去:「尊神,你的傷……」看著她面色不太好的模樣,關切地道,「我去找葯君來幫你看看。」
「不必了,小傷而已。」
廣瀾看了看她的袖子,再看了看她的臉,皺著眉道:「流了這么多血,傷到筋骨可得及時治療。要不尊神你先回二十八天,宮里人照顧得周到些。」
曦和搖了搖頭:「我暫且住在此處,你給我辟一間帳子出來,不要離他太遠。」
廣瀾當然知道那個「他」指的是廣胤。
「尊神對大哥真好,連父君都不曾這么關心過咱們的。」他咂了咂嘴,想到先前的事情,覺得應該為自家大哥說說好話,「大哥方才不是故意的,他那時神志不清,沒認出尊神來……」說著忽然想起一事,眼睛一亮,一拍手心,「對了,大哥遞上去的那個折子前兩日得了批復,父君已經同意——」
「廣瀾,我有些累了。」她已全然再無認真聽他說話的興致,出言打斷道,「你給我找個住處,去看看你大哥罷。」
廣瀾半句話噎在嗓子里,這么多日好不容易得來一則喜訊就這么被她截住了話頭。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神色:「你……跟他吵架了?」
「沒有。」
看她否認得如此果斷,廣瀾眉毛跳了跳:「……哦。」
曦和看著他那個表情,剛要趕人,他便趕緊道:「要是沒事兒我就先走了,別急,立馬給您弄帳子去,我肯定看好我哥,有事兒一定叫您。」說完一溜煙跑了。
曦和:「……」
廣瀾手腳很是利索,片刻便收拾了一間干凈的帳子來,就搭在廣胤的帳子後面,且派了兩名得力的小仙娥照料,送了最好的傷葯和膳食。
小半個時辰之後,葯君還是來瞧她了。
仔細瞧過了傷勢,兩名仙娥拉了帳子給曦和傷葯包扎,葯君立於帳外,微微弓著腰,一面道:「好在尊神身手好,太子殿下下手也不算太狠,劍氣未傷及尊神肺腑,不過這手臂上的傷卻觸動了筋骨,恐要花上不少時日將養,尊神必得好好照料著,莫要碰水,亦莫要有大的動作。」
曦和在簾帳後「嗯」了一聲。
葯君捋了捋胡子,道:「還有這臉上的傷口略深,二殿下已經將最好的傷葯送來了,塗抹個七八日也就痊愈了,只恐留下疤痕,小仙開些祛疤的葯給尊神,待傷口愈合了,尊神抹上半個月,便能完全消除。」
「多謝,不過這祛疤的葯便不必了。」曦和淡淡道,「太子的傷勢如何?」
葯君沉默了一下:「殿下此番激戰,不僅耗費精氣,且內外皆傷,半年之內最好莫要再過分動武。至於殿下今日為何會有此異狀……恕小仙無能,仍舊無法詳查。」
她沉默了片刻,道:「這不怪你。」
葯君頓了頓:「尊神此言何意?難道您已經知道……」
「這些你不必再問,你只需照顧好他的身子便足矣。」曦和語氣微涼。
葯君沉默了一下:「是。」
「退下罷。」
「……小仙告退。」
葯君緩步退出了營帳。
紗帳後面,小仙娥將曦和換下來的血衣擱入盆中,一面給她換上新衣裳,一面問道:「尊神為何不要葯君的靈葯?尊神是天界第一的美人,難道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嗎?」
曦和道:「為何要在意容貌?」
小仙娥想了想:「究竟為何奴婢也說不上來,可這世間的男男女女哪個不將自己的容貌看得至重的?」
「這是因為你年紀還小,若是再大一些,便不會在意這些東西了。」
「那尊神在意的是什么?」小仙娥問得好奇而天真。
「我在意的?」她怔了怔,微微垂下眼,張開手掌,又輕輕地握了握,只覺得手中空無一物,「我在意的,是足以用性命守護的東西,為之傷,為之死,皆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