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竇妙是真不想去。
京都眾多權貴,勿論是男人,女人,總有些高高在上,喜歡頤指氣使,而她又不慣低聲下氣的,故而最是討厭這種見面。
可這雍王是越國唯一的異姓王,當年隨越國開國皇帝南征北討,立下赫赫戰功,無人匹敵,等到建立新國後,皇帝頭一個便賞了他親王的封號,且還是世襲罔替的。
要說這是無上的榮耀,卻也有句話,「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當年除了這雍王,還有不少人被封了公爵,只經歷六十余年,抄家的有,爵位被剝奪的有,可見也並不是好事。
只唯獨雍王府一直屹立不倒。
這當然都得歸功於歷代雍王的處世手段,如今這代雍王也是一樣,手握大權不說,還深得皇上信任,雍王府那是炙手可熱。
實在不好得罪。
竇妙拿起手邊紈扇搖搖,無奈道:「那就去罷,只那雲和郡主若不好相處,別怪女兒暈在地上,被人抬回來。」
張氏本來在著急,一聽這話,撲哧笑起來:「古靈精怪的,那好歹是郡主,能如何為難你?不過走一趟罷了。」
竇妙心里仍是不樂,嘟起菱角似的嘴,低頭把玩案上的葫蘆鎮紙。
這葫蘆鎮紙胖乎乎的,一個藤蔓連著七個,極是可愛。
張氏瞧一眼,目光又落到竇妙臉上,只見這光亮里,她肌膚白里透紅,細膩光滑,像是汝窯出的瓷器一般,找不到任何瑕疵,忍不住就嘆一聲,心里越發的堵起來。
論起樣貌,竇家大姑娘竇慧必得輸女兒一籌,論起才學,女兒也不差,可提親的人家卻不知道高了幾階!
都是他們做爹做娘的連累她,張氏心酸,忽地拔了頭上一支紅寶珠釵給竇妙:「為娘瞧你戴著更好看。」
這珠釵是張氏極為貴重的首飾之一,還是父親升官時打了送與她的,竇妙吃驚地看著張氏:「我不要,我也戴不著啊。」
「怎么戴不著,出門都能用上,咱們妙妙戴了這個,更像天上有地上無的仙子了。」對自己女兒,她什么誇贊的詞都說得出來。
竇妙眼見她要把珠釵插在她頭上,忙道:「這珠釵瞧著老氣,我不喜歡。」
「老氣?」張氏一怔,仔細瞧了瞧,果然是有些老氣,還是雙如意的樣式,現在京都時興的可不是這樣,「改日娘熔了給你打個更漂亮的。」
聽到這話,竇妙壓力更大,她垂眸拿起桌上的筆。
張氏見她要忙,笑著叫她別太勞累,快步便出去了。
父愛是山,母愛也是。
竇妙知道母親希望她得到什么,可是,這又是自己想要的嗎?
她心里忽地有些煩躁,什么字也寫不好。
傍晚竇余祐從書院回來,竇妙正歪在美人榻上看書,見到哥哥,拉一拉薄巾蓋住腿,精神萎靡的打了個招呼。
「怎么了,妙妙?」竇余祐驚訝,很少看到她倦怠的樣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沒有,只是因明兒要出門。」竇妙嘆口氣。
竇余祐噗嗤笑起來:「別的姑娘成天都盼著出去玩呢,唯獨你喜歡在家里。」
「要是游山玩水,我日日都去。」竇妙輕哼一聲,不服氣。
「去做客又不是讓你上刑場。」竇余祐坐到榻旁,從袖子里摸出一樣東西來,「今兒我在路上見到的,買來送與你,你定會喜歡。」
竇妙好奇,有禮物自然要看。
只她沒想到,竟是個這么稀奇的玩意兒——鳥屋!
樹樁子做得,中間一個小樹洞,下頭一個木柄,一搖,從那樹洞就探出一只花色的小鳥兒來,在面前轉一個圈又縮回去。
挺有意思!
竇妙搖了好幾下問:「這是從海上過來的罷?」
瞧著像是西洋玩意兒。
竇余祐撓撓腦袋:「我也不知,想著你喜歡就買來了。」
「多少錢?」
「這個……」竇余祐下意識頓了頓,「五十文錢。」
竇妙柳眉一揚,盯著他瞧,這東西五十文,她出錢,他給她買一百個來,她倒賣出去都能掙好多呢。
竇余祐被她看得頭皮發麻,妹妹雖然只比他小兩歲,可這骨子里的聰慧他拍馬也及不上。
「你管這么多干什么,喜歡就收著!」竇余祐耍賴,不提錢了。
竇妙把丫環屏退,一針見血的道:「王韶之叫你送得罷?哥哥!這東西定是挺貴的,我一早就說我不收這些。」
竇余祐見她猜出來了,忙道:「妙妙,這真不是他買的,他家里有一個,他自己拆了,這個是他親手照著做的,就這樣還怕你不要,我只好說是我買的。你知道他做了幾日?一個月呢!」
王韶之是他們家老早就認識的,與竇余祐乃好友,二人青梅竹馬。
那時在揚州的園子里,王韶之每回來,總是在月牙門那里探頭探腦的,想來看她又不敢。有回還爬在樹上,被馬蜂蟄了,一跤摔下來,跌在她腳前。
他抬起頭,笑容如陽光般的燦爛,又帶著幾分羞澀。
情竇初開的少年好像一縷春風,不知不覺便吹進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