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昔友今敵(2 / 2)

「……你究竟意欲何為?」傅鈞沉默一瞬,叫出那個天下聞名、一言一行皆可能影響數千人身家性命的名字,「秦湛。」

對於許多人來說,秦湛這個名字早已如雷貫耳,即便未見其人,亦早聞其名與流傳極廣的事跡。

秦湛,為丹霄派現任宗主,乃是前任宗主陸淮風的最後一名嫡傳弟子,雖然僅僅繼位不足一月,但早已是眾望所歸,丹霄派上下六千弟子,無一不服。

而丹霄派,乃是道修三大正派之一,與太華宮、天清觀齊名,均為修道中人最渴望進入的門派。

對於丹霄派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宗主秦湛其人,有過一面之緣的外人認為他溫潤如玉、謙謙君子,丹霄派門下弟子認為他寬和公正、恩威並行,唯獨傅鈞知道這些都是偽裝假象,秦湛此人,最慣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實則冷心冷血,只為自己而活。而他最厲害的手段就是哄著人心甘情願地為他賣命,而對方一直到死也仍舊會以為他是個好人。

……就連傅鈞自己,也差一點便成了這樣一個被秦湛利用至死的糊塗鬼。如今雖然幡然醒悟,卻已是身敗名裂,天下難容。

對於傅鈞的疑問,秦湛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淺笑一聲,道:「我把其他人都打發得遠遠的,尤其是天清觀的那位靈和子,此時應該已經身在三百里以外了,唯獨只命幾個白雲派的後輩弟子來搜尋這條道路,應該沒有讓你太過難為吧?」

秦湛說話之際,語氣極其柔和,神情亦顯得十分熱忱誠懇,就好比是在關心一個親密無間的朋友。而他雙眸猶如兩顆明澈的黑曜石,隱隱似乎流轉著溫暖的光華,令人怦然心動。

傅鈞卻深知其為人——秦湛的表情態度,與心中真正所想的,有時簡直天差地遠——因此不為所動,漠然以對,沉聲道:「你究竟還要做戲到何時?我若落入其他人手里,只怕你會寢食不安吧?不親手殺了我,你又怎么能甘心?」

秦湛神色不變,亦沒有絲毫尷尬,仿佛贊許似的頷首道:「……你還是這么了解我。也對,你我之間,任何偽裝都沒有必要。」

話聲剛落,秦湛便已收起臉上笑意,而僅在短短一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勢都徹底改變了,陡然顯得無比陌生,仿佛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此時的秦湛,面上再無半點和煦的笑意,一雙墨眸中含著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氣,明明眉眼如昔,容貌未變,但卻直令人不敢直視,如同沉睡已久的百獸之王終於蘇醒,正自散發出睥睨一切、君臨天下的威勢。

傅鈞對於秦湛這樣的變化似乎毫不意外,甚至神情中隱隱還有點理所當然的意味。

秦湛忽然一個揮手,一道淺藍如天空之色的光芒從他掌心中飛射向四周八方,剎那間便已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巨大羅網,將他們兩人的身形盡數籠罩於其內,而只在一息之後,藍色光網卻又徹底消失無痕,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周圍的景物毫無變化,依舊極為靜謐,了無人聲,亦無雀鳥輕鳴。

傅鈞卻認得這是秦湛極為拿手的術法之一,名為「隱蹤蔽影」,此術會形成一道無形無色的結界,而將結界之內的真實景物盡數隱去蹤跡,並以虛假的表象覆蓋住,讓外人無法察覺結界之內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所以,即便有人此時此刻站在傅鈞身前半丈之外,也只會看到毫無半點人影的寒涼古道,同時也不會聽到任何說話的聲音。因為此時傅鈞和秦湛已經雙雙身陷結界中,便等同於另外一個空間,與外界完全隔絕。

換句話說,縱使秦湛在結界內殺了傅鈞,也不會有任何人知曉。

傅鈞沒有阻擋秦湛的動作,也根本阻擋不了——他知道自己身上的禁制讓他靈力盡失,一身苦修多年的術法幾乎算是白學了,丹霄派的劍術雖然冠絕天下,但若無靈力來驅劍使劍,也最多只不過是凡人所能達到的極致,卻遠遠不如真正的道修術法。

而他的劍術,雖然罕逢敵手,倘若僅是用來對付幾個白雲派的小輩,還是綽綽有余的;但若是想用來對付身為一派宗主的秦湛,便是自取其辱了。

雖然身處逆境當中,傅鈞卻依然冷靜而沉默,整個人像一頭孤傲不屈的狼。

秦湛施法完畢,態度卻尚且顯得悠暇,道:「此時方圓十里以內,除了你我之外,不會再有第三個人了。在你臨死前,你就沒有什么話想問我么?趁我現在心情還不錯,可以讓你問個明白,這樣縱然是死,也死得安穩一些。」

秦湛頓了頓,又似笑非笑道:「倘若是旁人,我可不會如此好心。讓那些螻蟻死不瞑目,豈非有趣?」此時的秦湛雖有笑意,卻是臉上滿含嘲諷之色,與先前那般溫文柔和的笑容簡直天壤之別。

仿佛被秦湛眼中淡淡的憐憫所觸動,傅鈞終於神情微變,不再是一副漠然置之的模樣。

他注視著秦湛,眼中仿佛有一絲詫異不解,亦有著幾分不認同之意,但卻並沒有多少憤怒,就像是面對一個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鐵了心要踏上一條黑路的對手,再多的憤慨都沒有必要,因為對方無論如何也不會悔改。

傅鈞靜默了一會兒,忽然間低沉著聲調開口道:「為什么要選擇陷害我?」

雖說他早就知道秦湛是個不擇手段、無所不能利用的人,跟他談情義道德簡直是個笑話,但是多年的兄弟之情,演變成如今的反目成仇,傅鈞雖然已經沒有什么怨憤氣急的感覺,卻在心中難免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滋味,似是惘然,又似是說不出的空虛。

秦湛此時倒是毫無笑容了,雙目靜靜看著他,姿態頗有點居高臨下的意味,然而神色卻是晦暗不明,口中的回答並無猶疑:「為了我想得到的東西。」

「你想得到的?」傅鈞似乎料想不到秦湛會給出這樣的答案來,微微一怔,隨即仿若自嘲般的瀉出一絲苦笑,道,「師父本就打算把宗主之位傳給你,而燕雪也早已是你的妻子。你還有什么想得到的?天底下又還有什么是你秦湛得不到的?」

「時至如今……你還是不明白。」秦湛緩緩搖頭,語氣似有一絲微不可覺的嘆意,只不過這份嘆意,就像是對一個愚鈍不堪、屢教不改的頑童的嘆息,卻並非有任何善意。

靜了一瞬後,秦湛忽然卻又慢慢笑了,眼中閃爍的神色十分奇異,似乎憐憫,又似乎不屑。「我不需要你的相讓。我秦湛想得到的東西,從來都是由我自己親手來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