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何以為安(2 / 2)

劉劭看上去早就忘了傅鈞還在一旁默默隨行,只顧著一面走,一面跟秦湛相談極歡。

傅鈞雖然始終沉默不語,卻漸漸想起來了前世那些從未被放在心上的事跡及傳言——前世的他與劉劭交情不深,又非同一師父,幾乎毫無來往,但隱約還記得聽其他弟子談論過,說劉劭不知為何一日突然發狂起來,大喊大叫,一旁同行的師兄弟阻攔不及,劉劭已經自行墮落山崖,還幾乎把另一名師弟給拽下去。幸好當時在場的人多,大家齊心協力,總算是把那無辜受到連累的師弟給拉上了懸崖,挽回一命。

後來大家私下議論,認為劉劭大概是急功近利,使了什么不妥當的修煉之法,結果走火入魔,心志失常,害了自己不說,還差點害死了其他人。

再後來,律法長老庄行之親自出面為劉劭收屍,公布的說法與先前眾弟子的猜測相差無幾。

當時傅鈞對這件事也只是聽過便罷,印象淡漠,可是如今回憶起來,只覺莫名地心驚:自己雖然不記得前世的劉劭是不是也做了自己與秦湛的領路人,但只要秦湛與劉劭有所接觸,劉劭再對秦湛稍有欺侮之舉,以秦湛睚眥必報的性格,只怕日後絕不會放過劉劭。

前世劉劭之死,究竟是自取其咎,還是秦湛在暗中的設計?

以秦湛的手腕……想要一個人去死,有時候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

前世劉劭死的那一年……是他與秦湛剛成為陸淮風弟子後的第二年。

並且,因為他與秦湛是在九月中才拜師,實際上距離劉劭之死的真正時間,不足六個月。

傅鈞無法不去多想。

……如果真是秦湛……秦湛到底是在什么時候……?

他心頭仿佛失控般的傳來一陣悸動,勉強控制住面上神色的變化。

……可是那時他明明與秦湛日日一起修煉,卻沒有發覺秦湛有任何異常之舉。不,也許秦湛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不少事情……可秦湛到底做了多少?又有多少是危及他人之性命的?

傅鈞正自心潮起伏不定,只覺腦中思緒尤為混沌,太陽穴隱隱傳來陣痛,卻忽然只聽耳畔響起一聲輕淺的笑聲:「人都已經走遠了,你還在發什么呆?」

傅鈞立時回神,只見此時他與秦湛已經身處於甲子居中,還是在他自己的房間里。

劉劭早已不見了身影,想來是送他們回到甲子居後,便已袖手離去。

不待傅鈞回答,秦湛已經又開口道:「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在授劍時損耗了太多精力?」

秦湛語氣雖顯平淡,神色卻分明流露出一分關切。與之前和劉劭談話時的假以辭色不同,此時的秦湛,眉頭微蹙,表情絕不似作偽。

「不是。」傅鈞心情復雜,勉強回話,略定了定心神,再道,「你對劉劭……劉師兄,為何那樣過於曲意逢迎?」

秦湛輕笑:「呵,作為師弟,又豈可不滿足一下師兄妄自尊大的心態?我看平日里,大約也不會有誰能夠恭維他幾句了。」

傅鈞無語,頓了下方才按照秦湛平時的思路來說道:「你就不怕被其他人看到你的態度?倘若被大師兄知道你是這樣的人,你就不怕失了大師兄的歡心?孰輕孰重,你應當最為清楚。」

「你覺得以他的心性,敢在眾人面前對我們態度不善么?若是傳出去,大師兄會對他有何印象,只怕對他來說,比我重要多了。」秦湛笑容微露譏諷之意,所針對的卻絕非傅鈞。「他在出聲問我們話前,早已觀察過四周有沒有旁人了。所以我對他是何態度,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傅鈞心頭微微一緊,卻也不知胸中那股浮盪的情緒究竟是什么,口中不自覺地道:「即便如此……你也不應該……」

「好吧,那我下次便態度正常對待他,如何?」秦湛卻似並不在意這種小事的樣子,依然意態悠閑。見傅鈞不再說話,秦湛忽然又輕輕笑了一聲,「這樣倒也還行,比我原先設想的雖有不及,但得到後又失去,個中滋味也難免令人難以忘懷,不是么?」

——你原先到底打算要如何對付劉劭?

傅鈞心里不由冒出一句質問來,但若是問出來又覺得自己太傻。他不想知道秦湛心底那些讓人不適的念頭,只要秦湛打消念頭便足夠了。

還有秦湛的問題,傅鈞也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便只是默然。

秦湛此時……應該還不至於因為一言不合的小事,便對劉劭起了殺心。再者劉劭雖然一開始態度不善,也並未說過什么十分過分的話。

他正想著是否應該再試探一下秦湛對劉劭的看法,確認無虞,卻見秦湛也忽然沉默了下來,眉心微皺,面上似乎略有一絲疑難之色。

「傅鈞,」秦湛終究還是沒有沉默太久,倏地說道,「你為何總是懷疑我會對大師兄心懷叵測,圖謀不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