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之事(2 / 2)

垂眸思索了片刻,又抬頭看了眼溫盈,似有所思。

溫盈見此,斟酌的問:「二娘可是有什么難言的?」

屋中的下人早就退了出去,所以只有溫盈和徐氏二人。

徐氏思索了許久,才看著溫盈,緩緩道:「其實也不算什么難言,只是我也不大確定是不是這件事,畢竟那時候的霽兒也才四歲。且我先前到霽兒那里試探的時候,他更是滴水不漏,我問不出半丁點有用信息。」

咋一聽到四歲,溫盈露出了驚詫之色。四歲的事情,她都記不清了,可轉念一想,沈寒霽的記憶極好,幾乎是過目不忘的程度,若是他的話,沒准真的記得。

想到這,溫盈詢問:「四歲的時候,夫君遇到過什么事情?」

徐氏淡淡的嘆了一聲,望出門外,目光淡淡的道:「霽兒滿月後,便被抱去給主母撫養了,而那時候也物色了一個乳娘照顧霽兒。」

高門大戶,富貴人家中,除卻一些受盡寵愛的妾室,能撫養自己的孩子外,正常來說妾室所生的子女都會被送到正頭娘子的院子來撫養。

而這些子女自然不是正頭娘子來帶,而是請來家世清白的乳娘。

七八歲之前,乳娘是待在府中帶孩子的。庶子庶女因是由乳娘自小帶大的,所以比起生母和嫡母,乳娘更是親近。

為了杜絕乳娘和主子過分親近,所以很多都會在子女七八歲,或者更早的時候讓乳娘離府。

聽到徐氏這么說,溫盈隱約猜測到這事情和沈寒霽年幼時的乳娘有關。

「那乳娘可是有什么問題?」溫盈問。

徐氏微微點頭:「霽兒自小就生得粉雕玉琢,像是觀音娘娘身邊的金童一樣,極討人喜愛。所以便是在挑選乳娘這一點上,主母也是上了心的,千挑萬選才選了一個乳娘。」

「但乳娘還是有問題?」溫盈遲疑了一下,才詢問。

溫氏「嗯」了一聲:「她很疼愛霽兒,有一次霽兒外出險些被人拐走,也還是這個乳娘冒著危險把霽兒救了回來,我們也就越發信任這個乳娘了。她待霽兒極好,霽兒也很親近她,有時候我看見了,都覺得嫉妒,好似他們才是親母子一樣。可隨著霽兒長大後,他懂事後竟然為了個乳娘罵我,更是頂撞主母,這時候主母才覺得不對勁,便讓人盯著這乳娘。」

溫盈沒有再出聲打攪,而是認真仔細的聽著徐氏說著這二十年前的事。

徐氏慢慢說著。在主母讓人盯著乳娘後,才發現是乳娘給幾歲的沈寒霽灌輸了只有乳娘才是他最親近,對他最好的人,欺負他乳娘的人都是壞人。

後來主母已經打算把乳娘趕走了,可不知那乳娘是如何提前得知的。竟然服了毒葯。

而服了毒後就睡在了沈寒霽的身邊。

當第二日,才被來尋弟弟的沈長震發現七竅流血的乳娘。

小小的沈寒霽還哭著問哥哥,為什么乳娘的臉會流血,為什么他喊不醒乳娘。

後來從四歲沈寒霽的口中大概探知,那乳娘在死之前,一直對著他說,說她要死了,說害死她的就是主母,是徐氏。

無論主母和徐氏怎么開導他,他都逐漸的變得孤僻了起來,而且還會常常做噩夢。

因為發生了這件事,主母准允徐氏把沈寒霽帶著身邊撫養。

可他卻是一點都不親近徐氏,孤僻至極。

等到八九歲的時候,倒像是完全忘記了乳娘這個人,沒聽到過他繼續做噩夢,性子雖然還是孤僻,但好歹知禮節了,看到人也會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好,比同齡人都還要沉穩。

到了十幾歲,性子慢慢的往好的方向變了,變得溫潤,平易近人。可徐氏卻覺得他是越來越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了,並未變好。

從聽到那乳娘是在四歲沈寒霽的卧榻之側死去的,溫盈便確定了沈寒霽之所以被夢魘,很大的可能是因這件事情。

便是她,在母親去世的時候她只有四五歲,雖然有很多記憶都模糊了,可她永遠都記得母親病逝時,蒼白憔悴的臉,記得母親去世前撫摸著她的臉,喃喃自語的說:「我要是去了,你這個小可人兒以後該怎么活呀?」

她都能記得這事,沈寒霽應當也還是對乳娘這件事有所記憶的吧?

哪怕現在心智已然夠強大了,但這是幼年時候遭遇過的傷害,恐怕難以根治。

難怪過去的兩年,除卻平時,便是初一十五這兩日回房,都極少宿在主屋。

他不宿在主屋,可能是因身側有人而會夢到二十年前的事,可又為什么要與所有人都冷淡疏離呢?

溫盈心中還是有所疑惑。看向泫然欲泣的徐氏,站了起來,走到了她身旁,拿著帕子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是兒媳讓二娘勾起這些傷心往事了。」

二娘感覺到了這兒媳的溫柔,心里有那么一瞬間覺得兒子是有福氣的,才能娶到這么一個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妻子。

緩了緩情緒後,徐氏才搖了搖頭:「若是因這件事,而導致霽兒被夢魘了這么多年,我說出來沒准還能幫得上忙,只是每每想起這事,我都恨極了那乳娘。」

說到這,溫盈很是不解道:「乳娘應當也有自己的孩子,可她的孩子呢?且為什么要教唆年幼的夫君不僅母親和二娘?還以那么偏激的法子自尋短見?」

徐氏捻著帕子擦了擦眼眶外的眼淚,說道:「她確實是有自己的孩子,可我們調查才得知,她待自己的孩子根本就不好,每個月就是回去看一眼。除了給些銀錢外,更是連抱都沒抱過自己的孩子。我們逼問她的丈夫才得知,有一次他們夫妻二人同床的時候,她喊的……」

徐氏話語頓,朝著溫盈招了招手,溫盈會意,低下了頭,溫氏在她耳邊說:「喊的竟是侯爺的名字。」

溫盈瞪大了眼,覺得有一瞬間,自己的心肝不知被什么東西撞擊得「砰砰」作響。

徐氏忙道:「自然,侯爺光明磊落,從未做過那等事情,全然是那乳娘的臆想。」

聽到這,溫盈呼了一口氣,好在自己的公公正直的形象並未在自己的心底倒塌。

徐氏又繼續說道:「而且主母在她的屋里搜出了侯爺用過的汗巾,杯子,衣物等物什後,我們方得知她愛慕著侯爺,或許是把霽兒臆想成了她與侯爺生的,才會待霽兒比自己的命都還重要,而對親生孩子卻是不聞不問。」

聽完徐氏的話,溫盈一陣愕然。

這沈家的男人到底是有什么樣的魅力,怎就這般的吸引那些心思病態的女子?

李清寧如此,這乳娘也是如此。

人人都說婆媳永遠都是外人和外人的關系,但徐氏說了那么多話後,儼然是把溫盈當成了自己人。

故而拉起溫盈的手,鄭重的囑咐:「此事不能讓旁人知曉,你可明白?」

溫盈點頭:「兒媳明白的。」

沈寒霽如今走了仕途,身上若是有那種怪疾,難免會受到影響?

且說出去,旁人也不知會怎么議論沈寒霽。

這些,溫盈都明白。

徐氏呼了一口氣,隨而語重心長的對溫盈說:「你現今可是霽兒身邊最親近的人了,所以你好好問問他,若真的是因這事,便勸他尋個信得過的大夫好生瞧瞧,看如何才能治好他多年來被夢魘所纏而難眠的病症。」

溫盈點頭,才要應聲,這屋子外邊便傳來婢女了喊沈寒霽「三爺」的聲音。

徐氏忙松開溫盈的手,用帕子擦拭眼角,不想讓自己的兒子發現自己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