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容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期間對外界的事也隱隱有點感應,每過一段時間,都會有人來喊醒他,扶著他,給他喂葯。
他之所以有感應,是因為那葯真的很苦很苦。
三天後的傍晚,皇甫容終於清醒過來。
他先是抬手摸了摸脖子,發現腦袋還在,心里這才安穩。
再抬眼,便看見臉上和脖子上都帶著於痕和傷疤的聞人雪端著一碗葯,緊張的守在他床前,見到他睜開眼睛,似乎比他還要喜悅。
皇甫容心情有些復雜。
沒錯,他是用了些小手段,幫助了聞人雪、救了他的性命,得了一份恩情在手;又以言辭算計聞人雪,欲擒故縱,先是說了自己身邊只有聞人雪,又說著要任他離開的話,其實他根本沒想讓他離開。
他知道,他越是這么說,聞人雪越是不會走。
這等伎倆在上一世的雪千歲眼中,或者不過爾爾,但對眼前這個剛入宮沒多久的小太監來說,卻已經足夠讓他感激涕零,交出赤膽忠心了。
可是,當皇甫容真的看見聞人雪沒有離開,他卻開始猶豫了。
猶豫自己留下這個人後,是不是能夠真的相信這個人。
「殿下醒了,先喝葯吧。」少年人的聲音清麗柔婉,咬字清晰,不剛不媚,想來到底年歲還小,與正常的同齡相比,聲音也沒陰柔到哪里去,反而意外的好聽。
「嗯。」皇甫容皺著小臉點了點頭,接過葯碗,一口一口的喝個干凈。他小時候的身體他自己知道,跟誰過不去,他也不會跟自己過不去。這葯再苦,他也能咽下去。
喝完葯,把碗遞給聞人雪,皇甫容問:「我睡了多久?」
能不能夠相信聞人雪這件事,皇甫容想歸想,猶豫歸猶豫,但對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他可沒有半點猶豫。
人既然留下了,其他的慢慢再琢磨也不遲。
上位者要會用人,只要人用得好,那就是一大助力。
聞人雪接過碗,回答道:「回殿下,您睡了三天。」
「更衣吧。」
「是。」
皇甫容伸了手,任由聞人雪替他穿了鞋子和衣服,幫他梳了頭發,給他漱了口,幫他擦了臉,一直到服侍他用完早膳。
兩人誰都沒有提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聞人雪等他放下碗筷後道:「昨日薛公公來了。」
皇甫容小臉微揚,眼神一亮道:「薛公公?可是父皇身邊的那個公公么?」
聞人雪道:「正是。」
皇甫容眼睛閃啊閃,問道:「他來做什么?可是父皇想起我了?」
只有這個時候,皇甫容才表現的像個普通的孩子。
想念父親,渴望見到父親。
聞人雪很少見到他這個樣子,一時心酸不已,又覺得這個被皇帝冷落的十六皇子真是可憐。
「薛公公來說了一件事,皇上的四十壽辰快要到了,各宮都在給皇上准備生辰賀禮,希望殿下也提前准備准備,以免到時失禮,讓皇上失望。」
「父皇要過生辰了?太好了,小聞子!我能見到父皇了!」
真是想什么來什么。
皇甫容笑得萬分開心。
他本來就不打算再繼續住在這座形同被放逐一樣的破宮殿里,他要離開這里。他不要再像上一世那樣,等著別人的施舍和救贖,然後感恩戴德的念著對方那一點點的好,一輩子肝腦塗地,最後把命都搭上。
這一次,他要自己走出去,堂堂正正的靠近權力的中心!
可是給皇帝送什么作為賀禮呢?
他把這個難題丟給了聞人雪。
「殿下不如送件自己親手制作的禮物,更顯心意。」聞人雪看著這座連裝飾物都沒有的破舊宮殿,也是傷腦筋,他們主仆兩人的身上連一件拿得出手的物件都沒有。
皇甫容雖然不滿意,但對一個關在後宮深處、沒有受過啟蒙、不識字、不會畫畫,更不會禮樂歌賦的六歲孩子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畢竟他只是個窮鬼皇子。
「這些夠嗎?」皇甫容指著放在地上的籃子問。
這真是一個破爛的籃子,上面打了好多補丁,東一塊西一塊的,竟比鄉下人用的東西還要寒酸幾分。
「差不多了吧。殿下,咱們該回去了。」聞人雪微笑應著。
「嗯,那就回去吧。」皇甫容興高采烈的往回走,邊走邊開心道:「有了這些東西,我們就能給父皇做禮物了。」
「殿下有此孝心,皇上知道了,定然高興。」聞人雪提著滿滿一籃子的東西,跟在十六皇子的身後。
「嗯嗯。」皇甫容聞言小臉上立刻露出更大的笑容。
忽然橫斜里冒出來一個人往皇甫容身上撞了過去,皇甫容毫無准備,只來得及「啊」了一聲,人「砰」的一下就摔趴在了地上。
「十六皇子!」聞人雪自是一驚,連忙放下籃子,上去扶起皇甫容,急道:「摔哪兒了?疼嗎?要不要緊?」
皇甫容還沒來得及低頭看自己的傷勢,就聽見一個稚嫩又驕橫的聲音道:「哈哈哈哈,真好玩兒,丑八怪摔跤了!摔了一個大馬趴!哦也,丑八怪,丑八怪!」